他策馬從後面趕上來,與我並駕齊驅,「吳次仁,你這個瘋子。」
他迎著風,聲音被吹成碎片。
「什麼?」我大聲喊回去。
「你這個瘋子!」他俊俏的臉孔有些扭曲,伸手來拉我的韁繩。
我忽然覺得心情很好,決定不和他計較,「人不輕狂枉少年,你要瘋,我便陪你一起瘋。」
馬跑累了,自然會停下,就算不停,以我的身手,跳下去也死不了,頂多斷根肋骨。傷筋動骨是我的家常便飯,我倒不覺得有什麼可怕的。
他惡狠狠地瞪我,「你給我閉嘴,前面就是斷崖,教你摔個粉碎。」
唔,斷崖麼?我倒沒有注意,原以為這附近都是小山包,不想還有斷崖這麼一號存在。
「那有什麼,跳下去不就好了,」我瞄瞄前方,果然漸漸顯出山谷的輪廓,胯下的畜牲馬不停蹄,正在山脊上狂奔。
我不以為然的神態果然又激怒了他,目光在我面上剮了又剮,「吳次仁,你究竟是膽大還是愚蠢?跳馬,你摔不死也要殘廢。」
我不耐煩道,「這話你剛才已經說過了。」
他被我噎住,臉色越發難看。
我指著前面,好意提醒他,「馬上就到了,你趕緊懸崖勒馬,我可要跳了。」
這句話成功的轉移了他的憤怒,他扭頭緊緊盯著前方,驅馬靠的更近了些。
「喂喂,你干什麼?離太近會妨礙我逃生的。」我嫌他礙手礙腳,伸手想要推他。卻被他一把捉住,「閉嘴。」
他的神情十分凶惡,嚇了我一跳。
我夾著馬肚子,正要說什麼,他忽然縱身一躍,坐在了我的背後。
「你做什麼?」我脊背發涼,冒出一身冷汗。
懸崖就在前面不到百米,我跳也不是,不跳也不是。
該好心的時候不好心,該逃命的時候不逃命,你說這人咋就這麼不讓人省心?
他對我的話置若罔聞,神情專注,一手緊緊抓住韁繩,一手抓住轡頭,一提一收,馬的速度慢下一些,我剛要叫好,抬頭一看,斷崖近在眼前,不由得又倒抽一口涼氣。
完了完了,我這回要跟他粉身碎骨,留在漢代當文物了。
我很是唏噓,替
不值,跟這麼一個人死在一塊兒,做鬼也不能舒心。
馬蹄已經到了懸崖邊上,他大喝一聲,「止!」
也不知他哪里來的力道,在千鈞一發間,馬匹終于被他生生勒住。卻也由于剎車過猛,我和他都從馬背上滾落下來,跌在地上。
我翻身爬起來,捂著右肋的傷處,他側伏在地上,亦是滿身塵土,同我一樣狼狽。
旁邊就是漆黑的深谷,風在谷間回蕩,似有
數鬼魂,在嗚咽哭訴。
他的馬兒從後面追上來,與那匹受驚的馬一道,守在我倆旁邊。
我拍拍驚懼未定的心口,暗道,當真刺激。回頭看見那雙星辰般明亮的瞳眸,含著冷冷的怒意,正緊緊盯著我。
我惡狠狠地瞪回去,毫不示弱。
比眼珠子大,誰怕誰?
那張不可一世的臉沾滿了灰,混著汗水,在白皙的面龐上漸成泥溝,唔,平時高高在上的驃姚校尉,也有塵滿面,鬢如霜的這麼一天。
不知道哪里來的沖動,也許是驚嚇過度,情緒有些失控,我听見
對著這張討厭的臉,哈哈大笑出聲。
他狼狽的模樣,著實有趣,我心情大好,連平日看不慣的他的表情,也覺得順眼許多。
我
的形象大約也好不到哪里,他也繃不住臉,咬牙切齒地笑。仿佛兩個去果園偷果子得手的小孩,又是刺激,又是歡喜。
我真沒有想到他會救我,更沒有想到會和他坐在懸崖邊上大笑,笑得還如此暢快。
我喘息一會兒,掙扎著爬起來去拉他,「你這個人其實也不壞,為什麼總要做出一副拒人千里的樣子,看得我便秘。」
稀不稀罕他救是一回事,他願不願救又是另一回事,我向來是個懂得感恩的好人,雖然我不需要,還是記下他一份情。
他甩開我的手,
扶著石頭坐起來,方才他坐在我背後,摔下去時首當其沖,比我要嚴重些。
本姑娘寬宏大量,看在他受傷的份上,他踹我兩腳的事就此一筆勾銷。
「吳次仁,我沒見過比你更瘋狂的人。」他眯起眼看我,「你死了也就罷了,還要糟蹋我一匹馬。」
沒了形象的驃姚校尉看起來比平日可親些,我聳聳肩,「彼此彼此,你做初一,我做十五,校尉不開心,要出來跑跑,我吳次仁賤命一條,陪校尉玩一玩,也沒什麼大不了。」
初一十五這個諺語尚未流行,他沒听過,卻明白了我的意思,對我冷笑一聲,「好,你要陪我,就上馬,我和你跑兩圈。」
我本想拒絕他,看在他舍命救我的份上,我點了點頭,「好,從這里跑回去,不許繞圈子,你的傷口已經裂開,回去還要包扎。」
他一定是有什麼想不開的事情,要出來散心,我折騰他一圈,不回報一二有點說不過去。
他哼了一聲,站起身來,翻身上馬,我吭哧吭哧爬了半天,終于也爬了上去。
「就你這樣還敢跟我賽馬,不自量力。」他嘲諷的笑容很令人討厭。
我很是不服,「繡花枕頭里面也是一包草,行不行要跑起來才知道。方才一路,我不也平安
事?凡事不能只看外表。」
他正了姿勢,甩下一句話來,「你要是再驚了馬,我可不會救你。」
「我也不稀罕你救。」我嘟囔兩聲,揮鞭策馬,緊跟在他後面。
他的黃驃馬據說是百里挑一的,跑起來輕松自如,我胯下這匹灰馬,方才九死一生,這會兒便有些力氣不支,勉勉強強能跟上他的速度。
風從耳邊刮過,他騎在馬背上的身影挺拔雄健,我卻怎麼看都有些形單影只的味道,抽個空當查了查芯片,太史公說他為人少言,勇而有氣。
他是天才的將領,都說天才是孤獨的,我雖然沒怎麼看出他的天才,倒是真真切切感受到了他的孤獨。
也是,這麼一個孤僻自傲,性格不討喜的家伙,不孤獨才是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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