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蹲在狹小的囚車里,吹著冷風,分外感慨。
不過半天功夫,我的境遇就大變。
周圍橫七豎八擠了一堆匈奴俘虜。
再不遠處,就是蘇建的囚車。
我一個小小人物,能與蘇武他爹同等待遇,實倍感榮幸。
回想起下午嫖姚校尉的眼神,我依然心有余悸。
沒錯,他是應該憤怒,換做老子,被一個男人扮成女子潛伏在身邊,該模的也模了,該看的也看了,突然發現他是個男人,老子一樣也會惱羞成怒。
尤其他這樣的取向,估計對女人更有障礙。
可是想想又覺得我很是無辜,洗澡神馬的,全都是他逼著我干的,當然我也並不抗拒,能多吃點豆腐。
我以為這個秘密會被迅速傳開,一切卻是出奇的平靜。士卒對待我的方式,和對待匈奴人沒有什麼兩樣,當然也有人的目光在我臉上打轉,很快就被喝止。一個什長訓斥他的下屬,「都給老子規矩點,他可是嫖姚校尉的人,雖然今天得罪校尉被關起來,沒準哪天就被放出去了,別給老子捅婁子。」
于是,我是嫖姚校尉禁臠的名聲,便在戰俘營里傳播開來,眾人都用復雜的神色看我,倒也無人再敢動手動腳。
我很是困惑,他居然替我隱瞞了身份?
再一想,是了,這事傳出去他比我丟人。
我想明白這個道理,登時安心不少。
過了黃河,一路向南,隊伍安營扎帳,我惆悵的蹲著,懷念我的帳篷,也懷念那難吃的粥糜。
沒有人給我送飯,蘇武他爹捧著干餅就清水,就連周圍的匈奴人都有國民待遇,唯獨我只能吞著口水,喝西北風。
在我對送飯的士卒伸了N次手而對方視若無睹之後,我只能推斷,一定是某人新仇舊恨加在一起,故意忽略我的口糧,折磨我以泄憤。
我覺得自己很可憐,眼巴巴地看著別人吃餅,肚子咕嚕嚕直叫,今天中午為了趕路,兩餐並作一餐,突然被關進來,連這一餐都沒有了。我本能地覺得,這次不比以往,哪怕他再吃不下飯,也不會把我放出去。
天邊的晚霞被黑暗吞噬,猶如我破滅的希望。人生果然無常,昨日還覺得伸手就能夠到萆荔,今天就連自由都被剝奪。
我嘆口氣,一個匈奴老婦輕輕敲了敲我的籠子,手里舉著小半塊干餅,操著生硬的漢語,「這個……給你。」
我詫異地看著她,老婦人沖我點點頭,把手又往里面伸了一伸,「吃,吃它」
我小心翼翼的接過來,那只干瘦的手腕上,拴著比她手腕還粗的麻繩。
她望著我,笑了一笑,松手離開,我听見她和旁人用匈奴語道,「多麼漂亮的孩子,被這樣折磨。」
一個粗壯的漢子道,「氆氌阿媽,漢狗都是奸詐可恨的,不要同情他。」
老阿媽搖搖頭,低聲說了句話,慢慢坐下去。
我感激的望著她的方向,第一次覺得,長得俊俏還是有好處的。倘若我長得與僕多一般凶惡,這塊餅子大約就落不到我口中。
這一小塊餅是從老阿媽口中省下來的,我因此覺得匈奴人,也並不全都是惡棍。
月亮慢慢升起,高掛于樹梢,周圍的匈奴人在小聲說話,他們並不知道我會匈奴語,言語間也就毫不避諱。我豎著耳朵听了听,似乎是在討論逃跑的路線。
眾人議論了半晌,一個說要往東,一個說要往西,爭執不下,沒有答案,方才和老阿媽說話的男人煩躁道,「說了這麼多天,都不見行動,再拖下去,漢狗越來越多,還逃個屁。」
一個老者道,「漢軍人數眾多,我們不能貿然行動,否則只是送死。」
那人提高了聲音,「死也比做人牛馬強,到了長安,男人都被當做畜生一樣使喚,女人充作軍ji,你們也有女人孩子,想想你們的女人被漢狗蹂躪。忍得下這口氣麼?」
眾人沉默,我亦是心驚不已,軍ji?
嫖姚校尉不知要怎樣處置我,他若是恨我恨得狠了,會不會也把我與那些匈奴人一並處理?
從來沒有想過,老子有一天也能有幸涉足這個古老的行業。
我吞了吞口水,身上汗毛根根豎起。這個道德敗壞的漢代,居然這樣粗暴地對待戰俘,簡直沒有人性
我內牛滿面,回去一定要告誡廣大婦女同胞,堅決不要幻想神馬光輝燦爛的古代文明,這里就是一群野蠻人,赤luo果的弱肉強食,男盜女娼。
匈奴人又爭論了一陣,說話聲漸漸被另一種聲音替代,鼾聲此起彼伏,仿佛是夜的交響樂章。有人起來小解,不能走遠,就地解決,空氣里混著一股尿騷味。
夜漸深,四周安靜下來,頭頂上的月亮明晃晃掛著,他們不作為,老子卻不能眼睜睜看著自己被推入火坑。誰料渾身上下模了一陣,才想起老子唯一的凶器被趙破奴借走,至今未還。
我頹然坐在籠子里,覺得自己比誤殺魏忠賢的前輩還要淒涼。
哨兵舉著長戟,走過來走過去,十人一組,整個俘虜營里,共有二十組人輪番看守。即便我出了囚籠,也逃不出這個營地。
我琢磨著逃跑路線,第一次失眠,淪為階下囚的當夜,就這麼晃蕩過去。
……
次日照常上路,黃河流域,平原居多,雖然還是土路,路面卻比以往寬闊不少,隊伍行進的速度快了將近一倍。一切都按照計劃進行,唯一不同的是我不用再騎馬,改坐囚車。囚車做工不夠精細,伸手一踫,哪里都是木刺,方寸大小的地盤,只能憋屈地蹲著。
蘇建的囚車與我並行,一臉的胡須頭發,看不見表情,顯得分外滄桑。從頭到尾,沒有听他發出一點聲音。若不是昨晚看見他吃飯,我幾乎要懷疑他是不是已經死去。
正前方,遠遠地可以看見那身銀白色的盔甲,如同雄鷹一般矯健,引領者眾人的步伐。少了我這個廚子,看來對他並無影響。
我嘆口氣,再看旁邊,匈奴的俘虜們高一腳低一腳走著,昨天送餅給我的老阿媽,雙目微閉,幾乎是被人拖著前行。我昨天听得人說,她有一雙巧手,她制作的氆氌,是給匈奴單于的貢品,所以被稱為氆氌阿媽,至于真名,反倒無人記得.這麼大的年紀,淪為戰俘,被迫遠離家鄉,叫人不忍,可惜如今我自身難保,也沒有余力再同情別人。
沿途的村落漸漸多了起來,軍隊路過,村民們夾道旁觀,小孩子撿了石子兒,劈頭蓋臉地往戰俘身上砸,偶爾有那麼一兩顆不長眼的,就落在老子身上。
就連喝水也不能隨心所欲,一個水袋,數十人分,每人只得淺淺抿一口,我渴得緊了,也顧不上什麼細菌病毒,只求多喝一口。
這些還都是小事,照這麼走下去,至多五六天,便能到長安。
我的心,開始焦躁起來——
謝謝1983313344童鞋的打賞,謝謝長路童鞋的粉紅。
有同志說小霍童鞋是土匪,作為親媽,俺不得不出來為他說句話。俺家凌霄遲鈍,筒子們不要和她一樣遲鈍啊,難道看不出小霍的良苦用心嗎,一個女人混在男人群中,很不安全,凌霄童鞋又不是個省油的燈,三天兩頭挑戰一下極限,把她關進去,其實是對她的一種保護,再一個,小霍童鞋是有私心的,一個士兵不能說要就要,一個戰俘麼,領回家還不就一句話的事情。難道童鞋們期待小霍含情脈脈或是作馬景濤式驚喜?七七哆嗦了一下……小霍是軍人,習慣用最簡便的途徑達成自己的目的。
哎,又被逼劇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