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舉著火把離開，獄中又恢復黑暗。淡淡的月光從頭頂上的縫隙里灑下來，倒不至于伸手不見五指。
蘇建早已平躺，他困在囚車里的時間比我久，難得有舒展的時候。不多久便發出粗重的呼吸聲，酣然入夢。
我找了個相對干燥的地方坐下，準備查查資料，有沒有什麼開鎖秘訣。
不過這吃飽了，人就容易犯困，我坐了一會兒，便覺得眼皮子不住打架，又不甘心這麼睡過去，正在掙扎，昏暗中似乎真的有一個白影一閃而過，然後……折回來，蹲在我面前。
我一個激靈，猛然睜大了眼，正好看見那個白影縱身一躍，朝我撲來
唔我本能地伸手一擋，觸及之處卻溫暖柔軟，抓了一手毛。
這是……
我的手在空中僵住，白影如願以償地撲到我懷里，熱乎乎的小舌頭，在我臉上舌忝來舌忝去。
「牛牛？」我低低道。懷里那個毛球一躬身，歡喜地就要叫出來。
我忙捂住它的嘴，牛牛嗚嗚幾聲，終于放棄掙扎。
「牛牛。」我低嘆，細細打量懷里那個小小的毛球。
你終于肯隨我而來了麼？
救得了你，卻報不了你的仇，你終于不怨我了麼？
可是我如今自身難保，你跟著我，只怕更凶多吉少。
我的心情極為復雜。
暗淡的月光下，牛牛黑豆似的一雙眼珠晶瑩剔透，一眨不眨地看著我，滿是重逢的歡喜。伸手模上去，細密的絨毛不復往日光滑，有的地方粘成一撮。抱在懷里，分量也比數日前輕了不少，只剩一把骨頭。
上百里地，它是怎麼追過來，百丈寬的黃河，它又是怎麼過來的？我心里滿是疑問，牛牛卻一個也回答不了。唯一可以肯定的是，這一路，它一定吃了許多的苦。
我心頭又是酸楚，又是感動，只緊緊抱著它，重重出了一口氣。
「牛牛，你既然千里迢迢來投奔我，我必不令你失望。」我喃喃低語。
好吧老子豁出去，管他祖母的時空法則怎麼規定，我一定要帶你回去，不讓你再孤孤單單，備受欺凌。
牛牛伸出舌頭，又舌忝了舌忝我的臉。
拐角處忽然一亮。
「吵什麼吵？」膽子大的那個新兵，舉著火把走過來，「大半夜的不睡覺，哼哼唧唧的干什麼？」
我忙把牛牛藏在懷里，閉上眼裝睡。
他狐疑的打量我一眼，又舉著火把，朝蘇建的方向看了一圈，沒有什麼發現，罵道，「誰再裝神弄鬼，老子可不管什麼校尉將軍，拖出去打死。」
話說的聲色俱厲，他的腿卻分明在微顫，泄露了他的恐懼。
他罵完便走，不願多做一分耽擱。
在他轉身的一剎那，我看見他腰間的鑰匙在晃蕩，心頭一動，偷偷抱出牛牛，指著那串鑰匙給它看。
牛牛小腿一蹬，便要竄出去，我忙用胳膊把它勒回懷里，獄卒似乎听到動靜，轉過頭來，我心頭一陣狂跳，牛牛像是明白了什麼，安靜的縮在我的衣服里，一動不動。獄卒沒看出什麼來，罵罵咧咧地走了。
火光在盡頭消失，我松了一口氣，放牛牛出來。
牛牛溫順的貼著我，拿腦袋在我懷里拱了拱，又皺著鼻子嗅了嗅，忽然整個爬上來，四腳並用，一頓亂刨。
「你這個貪嘴的家伙。」我在心里道，知它定是聞到了肉香。
它的樣子甚是急迫，令我想起初見時它的矜持，忍不住一笑，掏出包裹，解開來給它吃。
我的雙手被繩索縛著，行動甚是不便，才開了一個口，牛牛立刻迫不及待地伸過頭來，叼了最大的一塊，狠狠撕咬。但見它喉頭聳動，不過三兩下便吞了下去，轉過來又尋第二塊。
我不由得一陣心酸，看它餓成這樣，不知道有多少天沒有吃飯。
我對驃姚校尉忽然生出些感激來，若沒有這包肉，牛牛還要繼續餓下去。
黑暗中，牛牛小聲咀嚼著，速度漸漸慢了下來，我輕輕拍著它的背。那里瘦骨嶙峋，毛稀稀拉拉，細細探尋，隱約有一道道凸起，我心里一緊，忙湊過去仔細查看，牛牛小小的身子，在我觸踫到那些凸起的時候，便微微瑟縮，雖然看不清楚，我也能猜到，那多半是被什麼東西抽打的痕跡。
「牛牛，你受苦了」我模著它的腦袋，心痛的無法言語。想要緊緊抱它，又怕力道太大，勒痛了它的傷處。
門關處漸漸響起了鼾聲，平緩而悠長，不時傳來幾聲夢囈。
我側耳听了一會兒。
旁邊的蘇建，呼吸勻長，一直沒有醒來。如果要逃，今晚是個不錯的選擇。如果不逃，明天牛牛該如何安置？
我略略猶豫，還是抱起牛牛，悄聲道，「那邊躺著的兩個人，身上有鑰匙，你過去看看，如果他們都睡著了，就把鑰匙偷回來給我，如果……」我吞了吞口水，有些緊張，「他們有什麼動靜，立刻回來，知道麼？」
我比劃了一下鑰匙的形狀，小牛牛圓溜溜的眼楮看著我，仿似听懂了一般，甚至還伸出舌頭，舌忝了舌忝我的手。
我忐忑不安地松開手，牛牛嗖地竄了出去，如一道白色的箭，直奔大門。
事到如今，我也只能把賭注押在牛牛身上。
門口一片安靜，鼾聲依舊在繼續，仿佛什麼都沒有發生。
我豎著耳朵，緊張地等著，心攥成一團。一邊傾听，一邊掏出戒指上的小刀，去割手腕上的麻繩，麻繩比匈奴人的牛筋脆弱許多，三兩下便被割斷。我索性連腳上的一並解決，萬一牛牛有個意外，我也好應對。
一個白色的小小身影出現在視線里，是牛牛。我忙迎上去，牛牛蹦到我懷里，張開嘴，那一大串鑰匙被它整個含在口中，難怪沒有一點聲音。
我又是欣喜又是驚異，這個小家伙的智商，遠比我想象的要高。
「乖」我顧不上驚奇，模模它的頭，便小心翼翼地，一根一根地，去試那把鎖。
一共十間牢房，一共十把鑰匙，我試到第三根，青銅鎖發出咯啦的一聲，門口的鼾聲也應聲而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