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抬頭看去，一個眉目清秀的年輕人，拎著幾捆桂枝，正好奇地打量我。
這個人我有些印象，似乎是那個醫館掌櫃的兒子，比起他那個長相很有創意的老爹來，他還算順眼。
「淇生，又去買藥了？」李嬸家就住在醫館旁邊，和他打招呼。
「李嬸」他略有些靦腆地一笑，「這幾天貪涼傷風的人不少，店里的桂枝不夠用了，我爹托人從山里帶了些。」
「這一捆多少錢？」桑嫂湊過來，「淇生啊，你家的藥可真不便宜。就抓一副藥，老婆子得做好幾個晚上的刺繡都不夠。都是鄉親街坊，你爹賺錢也太狠了些。」
周淇生被說得不好意思，抓抓頭，不知道該說什麼好，兩個婦人卻不肯放過他，李嬸道，「淇生，這話不是沖你，別往心里去。你是個厚道孩子，以後接了醫館，可別跟你爹一樣。你看人家二寶，救了不少人，從來不提錢字，弄得我這心里，反倒過意不去。」
我插了句話，「李嬸太客氣，這些天你拿來的米和肉脯，也不少了，足以抵我的診金。」
漢代的民風還算淳樸，我雖然沒有收診金，他們每次來看病，總會帶些食物，在一定程度上，彌補了李家收入的不足。
周淇生朝我轉過頭來，一雙不大的瞳眸黑白分明，把方才的問題又問了一遍，「就是你救了李延年？」
我點點頭。桑嫂道，「你別看她年紀小，醫術可一點不差，我上回見了李家二哥一面，和受傷前幾乎沒什麼區別。」
他盯著我，緩緩搖了搖頭，「他那麼重的傷，你怎麼可能治得好？
「因為……」我對他一笑，「我要活下去，而你爹沒有這種壓力。」
他皺皺眉，似乎听得不是很明白。
李若芷在屋里叫人吃飯。李季忙收拾東西，桑嫂對我道，「二寶，快吃飯去吧，過會兒小五還得來打擾你。忙活了一天，也夠累的。」
李嬸跟著道，「每天都來麻煩二寶，真是過意不去。」
我笑道，「不妨事，舉手之勞，大家來才熱鬧。」
我抱著木盆，跟著李季進屋，還听得桑嫂在後面道，「多好的孩子，身段也長得好，看這腰身，細溜細溜的，看這頭發，又黑又亮，還懂醫術，我家小五的歲數如果小些，一定把她娶回家。」
「可不是呢，打著火把難尋的好姑娘。」李嬸打趣周淇生，「淇生啊，你也不小了，你覺得二寶怎麼樣？正好都懂醫術，年紀也相符，天造地設的一雙。」
「你要是娶了她，那可是你們周家的福氣。」桑嫂跟著湊熱鬧。
原來媒就是這麼說上的，我頭上掛下三道黑線，老子時運再不濟，也不要老鼠一家親。
門外的小哥喏囁了兩句，忙不迭地離開。
桑嫂和李嬸在門外調笑，李季回頭沖我一樂，「小叫花，有人給你說媒呢，周家的門，可不是好進的」
我瞥他一眼，不答話。其實李季除了嘴碎一點，貪小便宜一點，也沒做過什麼壞事，我倒不是很討厭他，至少比他那個屠夫哥哥強，滿臉橫肉，渾身惡臭，市儈貪婪。從第一次見李廣利，就沒給我什麼好印象，尤其是換回女裝之後，我總覺得，他有意無意就往我身上湊。
每次他那雙賊溜溜的小眼楮朝我一看，我就忍不住直打哆嗦，被惡心的
李若芷伸手拍了李季一下，「胡說什麼，趕緊給我吃飯。」
李季把竹片堆在牆角，道，「大哥呢？要不我去叫他一聲？」
「不用了，今兒張屠夫家有事，叫他去幫忙，少不了又要喝一頓酒。」李若芷把飯菜端上桌，依舊是葵菜，還有一碟李廣利昨天帶回來的豬下水，白水煮熟，我看了一眼便不想再看第二眼。原本我也有意改善一下大伙的伙食，可是物質條件貧乏，要啥沒啥，我空有手藝施展不出來，只得作罷。
李延年已經擦洗完畢，我進去端剩水，看見他捧著一小盆粥，靠在牆上，慢慢在吃。我沖他笑一笑，他卻默默低下頭去，有幾分寂寥的味道。他身上的傷雖然好的差不多，可是這心靈上的傷痕，怕是永世難以磨滅。
飯後照舊是行醫的時間，桑五，李嬸和趙叔，每天吃了飯就過來，李若芷家屋子不大，六個人勉強坐下，听桑嫂說還有人想來，都顧忌李若芷，不敢貿然登門。
李若芷和李季在燈下編了一會兒篾筐，天色漸漸暗了下來，油燈的光線微弱，看不清楚，兩人道了乏，相繼回屋休息。
我扎完最後一個穴位，趙叔攏了攏衣服，從袖子里掏出一串錢來，「二寶，這些日子辛苦你了，我這病每到夏天最是難受，又癢又抓不得，多虧了你，今年一夏都沒怎麼犯，這點小意思你收著，給自己買點心吃。」
「這個……」有錢收，我就看到了希望，多少不重要，重要的是大家有這個意識，就怕大伙兒吃慣了免費的晚餐，等我開了醫館，便人去樓空。
趙叔是最後一個病人，他刻意等到現在才給我，大約是怕有人在我不收，二也是擔心掃了鄰居的面子。趙叔這個人，平時看著大大咧咧，其實心里明白的很。
「收下吧，沒幾個錢住在別人家里也不容易，你一身好本事，自己打算打算，要是開個醫館什麼的，不比現在強？」他把錢放進我手里，合攏我的手掌。
這話說到我心坎上，我嘆口氣，「可是我究竟是個女子，開了醫館，恐怕沒有幾個人肯來。」
趙叔哈哈一笑，「這你放心，附近的鄰居，誰不知道你的醫術？只是大伙都不好意思來。女子行醫，也不止你一例。大伙兒都是凡人，人吃五谷，誰沒個三災五病的？放著好醫生不找，難道非要挑周長水那樣的？你只管開，趙叔我就信你的醫術，別個兒我都不信。」
我跟著一笑，「有趙叔你這句話，我就放心了」——
多謝百里童鞋的打賞，七七童鞋每天要去換藥，後背纏著厚厚的紗布，勒的喘不過起來，哎，這才知道我把李延年的痛苦寫的太輕了，光是一個燙傷，就叫我惆悵的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