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來的是趙叔和桑五,一人拎了一袋黍米,一人拿了一塊肉脯。
「你這女圭女圭速度倒快,不聲不響就開了醫館,」趙叔對其他人道,「昨天我還勸她,沒想到今天醫館就開起來了。」
「哪里哪里」我少不得謙虛一番,「只是一間房,大伙看得起就過來坐坐,談不上什麼醫館。」
「依我說,二寶早就該出來了,李家那一屋子,住的都是什麼人,李季還算是本分,李廣利就不用說,誰見了都要避開走,李若芷和李延年,嘖嘖,倡家能有什麼好人……」
李嬸的話被桑五打斷,「好了,若芷生性就是那樣,李二哥彈琴為生,也算不得什麼倡家,我倒不信那些流言蜚語。自從他們來了,沒跟誰家紅過臉,嬸子嘴下留德。」
李嬸被他一頓搶白,臉上有些下不來台,趙叔出來打圓場,「好了好了,二寶的喜事兒,大伙都是來慶賀的,說這些不相干的做什麼?」
倡家?來了之後?原來李延年不是這里的原住民,難怪他受傷之後,幾乎沒有什麼人來探訪。
「二寶好手藝,明兒我把這事在西頭那邊一說,肯定會有很多人找上門來。」趙叔把拎著的黍米放在地上,「家里也沒有什麼好東西,想來想去也不知道該拿什麼恭賀,就把這袋米拿過來,二寶你可不要嫌棄。」
「這是俺娘自己做的臘肉,讓俺給你帶來嘗嘗。」桑五也把手里的肉遞過來。經過一個多月的針灸,他的手已經能翻轉過來,只是筋脈蜷縮得久了,一時還使不上力氣,
「二寶自立門戶,正需要糧米開火,還是老趙你想的周到,我怎麼就沒想這些?」李嬸不甘人後,拍一下頭,從懷里掏出一串銅錢,放到我手里,「二寶,這是你嬸子的診費,你別嫌少。」
「李嬸,你之前已經給過糧食,這個我不能收。」
「瓜娃,你如今開了醫館,不能再做免費的活計,你得靠這個吃飯呢,李嬸給你,就收下吧」
趙叔跟著勸。「看病的價錢也得定一定。真開張了,就要按價錢收費。」
趙叔以前跟人做過生意,腦子比別人活絡。
針灸的價錢我早已想好,五文錢一次,比榮安堂便宜一半,上次李嬸閑聊時無意中說起,我便記在心里。
李若芷昨天給我的銀子,折合兩千余錢,我雖然說是借,她死活不肯收我借條,這兩千錢就作為我給李延年治病的酬勞。扣除五百錢的房租,還有一千五百錢,漢代大米一石二百錢,即便我什麼都不做,這些錢也夠我支撐一陣。
我原本打算的是淨身出戶,沒想到臨走前還有一筆收入。這樣一來,收不收診費都無關緊要了,只不過好歹我打的是開醫館的名頭,有些進賬也好,免得遭人懷疑。
照例幫三人做針灸,大伙兒都積極地出謀劃策,氣氛比平日在李若芷家活躍許多,明日算是我正式開張的第一天,李嬸說要過來幫著張羅,趙叔說要替我宣傳,我見他們如此熱心,很是有幾分感動。這個世上,好人還是能有好報的。老子做了將近兩個月的義工,總算是沒有白忙活。
幾人走後,我把門閂上,舉著油燈到後院又看了一圈。這座房子只有一間正房和一間耳房,面積不大,最令我滿意的就是這個小院,可以種些藥草,我把采到的萆荔從培養皿中拿了兩株出來,先在這里試著培育。牆角有幾株植物,起初我以為是牽牛花,細細看了一番,原來卻是株曼陀羅,老子大喜,曼陀羅是麻藥配方中的核心組成,我的麻醉劑幾乎耗盡,如果要去找霍去病,少不得要有麻醉槍防身,萬一他凶性大發,老子也能平安月兌身。
牛牛跟在我後面,上竄下跳,對這個新的環境似乎也很是滿意。這小子在李若芷家安分守己憋了兩個月,今日得了自在,只差沒有上房揭瓦。
它鬧它的,我徑自打了盆水,扭塊麻布敷在臉上,不一會兒功夫,那張人皮面具浸滿了水,便微微浮起,我順勢把它揭下來,很是松了一口氣。
水里面那張臉,還是我的模樣,沒有紅亦沒有腫,只是兩個月不見陽光,我辛辛苦苦在太陽燈下面曬出來的小麥色退得一干二淨,一色的白,倒像是凌雲的臉。我今日方明白,人皮面具為什麼以輕薄者為佳,實在是考慮到佩戴的時間太久,會有通風透氣的問題。
牛牛不知何時蹲在了我面前,諂媚地舌忝舌忝我的手,它許久沒有露出這樣的表情。我思量片刻,得出一個答案,「死牛,莫非你也,見了丑女,便不屑搭理麼?」
這倒是可以解釋為什麼這些日子它總是跟在李若芷後面打轉,原來是嫌我長得太丑。
天下烏鴉一般黑,不僅是男人,連公狐狸也是一個德性。
我去倒了水,牛牛屁顛屁顛地跟著,對我目前這個模樣,顯得十分滿意。趴在我枕頭上睡覺時,也比往常挨得近些。
今日不用帶面具,一覺睡得分外踏實。
這一踏實,就踏實得過了頭,半睡半醒中有人在敲門,十分執著,硬生生將我從昏睡中敲醒,「二寶,二寶,在家嗎?我給你帶了個病人過來。」
我撐開眼皮,面前一片黑漆漆,還有一股狐臊味,使手擋了擋,原來是牛牛的尾巴,遮了所有光線,難怪我不知時辰。
我掙扎著爬起來,想起今天是開張的吉日,混亂中還記得把人皮面具罩在臉上,抓了抓頭發,汲著鞋子去開門。
門外站著趙叔和一個陌生男子,我抓抓頭,抽抽臉皮,「趙叔早」
趙叔很是體諒,「昨天搬家想必累壞了,我們在這里等會,你先收拾收拾再說。」
另外一個卻沒有這麼好脾氣,看見我蓬頭垢面的形狀,男子便蹙起了眉,「老趙,這就是你說的神醫?」
趙叔道,「徐當家,你莫小看這個女娃,周圍不少人的痼疾都被她治好了,確實有那麼兩下。」
話音未落,後面有人陰陽怪氣地笑,「神醫?笑話,就她這麼一個小叫花,恐怕連大字都不識得,敢稱神醫?你們也都一把年紀,居然還會被這黃口小兒給騙了,真是可笑」
話說的很不客氣,我眯起眼,朝說話的人看過去。
尖頭鼠目,嘴角兩撇胡須,登時叫我想起那首古老的歌謠,「舒克舒克舒克舒克,開飛機的舒克……」
徐當家眉頭皺的更緊,看著我,抿緊唇不說話。
趙叔道,「周掌櫃,話不能這麼說,二寶醫好了那麼多人,大伙兒都是看在眼里的,人家看病也沒有要診金,怎麼能說是騙子?」
趙叔的聲音十分洪亮,不少人從屋里探出頭來,朝這邊張望。
「哈哈不要診金,那開什麼醫館?淇生,給我把這個牌子砸了。」周長水指著李季做的牌匾,把周淇生推出來。
我抱著手站著,一動不動。沒想到老子開張的第一天,就有人上門踢館,消息傳的倒是飛快。
想砸我的招牌也行,先看看自己有幾分幾兩,當我一個孤女,就可以隨意欺凌麼?
「爹」周淇生拖長了聲音,「張姑娘開醫館,干咱們什麼事?憑什麼要去砸人家招牌?」
「憑什麼?」周長水哼了一聲,「就憑你爹我在修城里開了十八年醫館。豈能眼睜睜看著這個小叫花欺名盜世,禍害鄉里?」
他不知道從哪里模出個石子兒,說是砸招牌,卻朝本姑娘的面孔飛過來。
我略略一避,石頭便飛進屋里,砸碎了昨天李若芷給我的一個瓦罐。
張二麻子從屋子里踱出來,「長水,你就算動手,也得看看老夫的面子,這里好歹是我的房子。砸壞了你怎麼賠償?」
「張二叔,我砸的是她的招牌,絕不會砸到你的房子。」周長水眼珠一轉,陪個笑臉。「這種坑蒙拐騙的人,豈能玷污我醫家招牌?」
「誰說她坑蒙拐騙?」一個清亮的聲音在街角響起,「周掌櫃技不如人,心胸還如此狹隘。」
徐當家的眼楮亮了一亮,目不轉楮地看著前方。
來人正是李若芷,手里還拿著沒編完的篾筐。「想當初我家二哥重傷,千辛萬苦抬到你周大掌櫃門前,被你一句治不了就打發出去。多虧了二寶出手相助,我二哥才得以平安。你說人坑蒙拐騙,依我看來,你門口掛的妙手國醫才是真正的坑蒙拐騙,連十七八的小姑娘都不如,一開張就巴巴地趕來砸人招牌,是看人好欺負呢,還是擔心有了二寶,你無法立足?」
李若芷說話向來不留情面,周長水臉上紅一陣白一陣,咬牙道,「她,她,她……她治得好麼?你二哥不一樣成了閹人?你一個倡家女,有什麼資格出來說話?」
李若芷臉色一沉,卻不理會他的話,「周長水,你昧著良心哄抬藥價,看個病動輒上千。你打的什麼主意,當大伙兒都看不出來麼?二寶開醫館是不是坑蒙拐騙,自有里門監的管事做主,也輪不到你來出頭。」
周圍漸漸聚了一群人,七嘴八舌說話——
情節比我想象的進展要慢,對不住大家,這周沒能把小霍放出來。我在加快速度,下周一定讓他出來。
謝謝莫要空歡喜童鞋的粉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