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和她辯,轉身要走,卻被她拉住衣角,「二寶姐姐,他就是張家二哥」
倘若早一天,我或許會有幾分驚喜,可惜昨天我已經去過霍府,他此刻出現,對我已經沒有什麼價值。
二寶說的大聲,不打聲招呼有些說不過去,我只得抬了抬眼皮,「張二哥」
年輕男子高大挺拔,輪廓分明,穿著一身盔甲,正在刷他的戰馬,雖說與霍侯爺相去甚遠,放在尋常人中,也算鶴立雞群。
他咧嘴一笑,露出一口好牙,「你就是那個新搬來的神醫?」
沒等我回答,他又道,「背影比臉更有看頭」
我扯扯嘴角,這是什麼意思?
雙兒幫忙救場,「那是,二寶姐姐身材婀娜多姿,人見人夸。」
有耳朵的人都听得出來張大川不是這個意思,不過雙兒既然開了口,我只好不說話。
張大川笑了笑,「鬼機靈的小丫頭。」
他倆看起來很是熟悉,雙兒見了一直惦記的人,眉毛眼楮里都放著光,我很有眼力見地不去做討人嫌的燈泡,跟在蘇大嬸的背後就準備進屋。
雙兒道,「大川哥,今天不是節日,你怎麼有空回家?」
張大川換了桶水,嘩啦啦潑在馬背上,「說也奇怪,今天早晨,校尉突然告假,無人帶兵,衛將軍便恩準我們回家探親。」
我前腳剛剛跨進門檻,听聞此語,差點絆了一跤。
昨夜我明明將他抬出了湯桶,莫非用的劑量太大,早晨起不來床?
雙兒好奇道,「冠軍侯請假?他病了嗎?」。
我豎起耳朵。
這個問題,我也想知道。
「你這個小丫頭,什麼都要打探,校尉的事,我怎麼會知道?」張大川心情很好,「只要能回家省親,管這麼多作甚?」
張家老2的心思,和他的人一般粗獷。
我直起身子,正要邁步,又听他道,「不過倒是有兄弟傳言,他是要去找一個人,據說是定襄戰役時的一名醫士。傳說這個人醫術高明,能起死回生。」
我的心,登時縮了一縮。
完了,霍侯爺真他祖母的執著。
老子就不行,長安那麼多人,他能一家一家把我搜出來。
我正在努力回憶昨夜有沒有留下什麼線索,又听雙兒道,「真有那麼神?二寶姐姐的醫術也很好,李家二哥被人揍得差點沒命,就是被她救活的。」
我被口水嗆到,咳了兩聲。
張大川哈哈大笑,「雙兒,你可真是天真,戰場上可不是揍兩下的事情,都是斬頭瀝血的,你的二寶姐姐,也就治一治打架斗毆的還行,真到了戰場上,只怕嚇得屁滾尿流。」
我抽抽臉皮,一言不發。
其實,李延年的傷,比戰場上的刀傷箭傷,更難治愈。
老子跟烏布干斗智斗勇的時候,只怕你還在給皇帝開道。
雙兒又說了些什麼,我沒有興趣再听下去,回屋給蘇大嬸治療。
說不擔心是假的,麻醉槍對付他一個人還罷了,倘若他帶了一隊人馬上來,我卻如何是好?
沒找到手柄,倒惹來一堆麻煩。
我有些頭痛。
這張人皮面具昨夜也被他看見了,雖然只是一眼,還泡了水,以他的記性,難保就認不出來。
他找我,找我做什麼呢?
我是一個醫士,我能治傷,也救不了多少人,戰場上多我一個,少我一個,沒有什麼影響。
可是除此之外,我想不出還有什麼對他有利的地方。
還有他昨夜那個吻,又是什麼意思?
難道他看上了我?莫非我長得很像個男人?
我想來想去,不明白是什麼道理,也沒想出個應對的策略,腦袋一團漿糊。
霍侯爺的脾氣不好捉模,心思更不好琢磨。
「二寶」
溫和的男聲,我回過神來,模模鼻子,有些不好意思。
「你在想什麼?」李延年來了已經有些時候,自從那天牛牛出事之後,他便開始出門走動,每隔一天,自己過來換藥,省了我不少麻煩。
今天下午人並不多,很大程度上要歸功于那位張家二哥,半年不曾回家,許多街坊都去他家里串一串,有閨女的,順帶為日後做一下鋪墊,來找我看病的人,便少了下去。
屋里只有我和李延年,我幫他換著胸口上的藥,皮肉傷愈合的快,唯有傷筋動骨比較麻煩,不能開膛,只能用草藥調養。
經過這麼些日子,他肋骨的傷,也養得差不多,換藥只是鞏固,對日常生活已經沒有影響。其實以我個人來看,換不換藥,都是兩可。
「沒什麼」我岔開話題,指著他胸口上被馬蹄踩壞的傷口,「這疤已經掉了,還會疼麼?」
幸虧有人皮面具的遮擋,李延年看不見我的面紅耳赤。
嘴唇依舊有些疼痛,引著我的思緒,不由自主地就往那個吻上跑,叫老子很是心猿意馬。
「不痛了」李延年並不計較我的打岔,他總是這麼溫潤如水,善解人意。
「後日,我就不過來換藥了」他頓了頓,定定看著我,琉璃般的眼珠清澈溫柔,「我答應了平陽公主,從明日起,就去公主府里做樂師。」
他臉上那幾道細細的傷疤,李若芷日日用蜂蜜為他涂面,已然淡去,不湊近了細看,完全看不出來。
去做樂師,這自然是個重大的消息。
他突然來告訴我,我有些驚訝,微微挑了挑眉。
作為一個朋友,我其實很想勸他,公主府里並不是一個好去處,漢武帝就是最大的恩客,他可不是什麼好東西,不僅喜歡女人,也喜歡男人,踏進去,就相當于一只腳已經站到了男寵的位子上。
可是歷史就是這麼寫的,不管願不願意,他都要被卷進去,成為漢武帝身邊的第一男寵,而他的妹妹,會因他的一首歌,成為傾國傾城的李夫人。
一切早已注定,不由人置喙。
眼前這個清雅的男子,因為不願以色事人,終生殘廢,卻還是阻擋不了命運的車輪。
我垂下眼來,「侯門深似海,你多小心。」——
緊趕慢趕,終于趕上了。
剛打針回來,後背還沒好,怕感染,吃頭孢又過敏了,腫成豬頭了,郁悶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