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姓閆的盯著我半晌，咬一咬牙，「好，那閆某就把人留下，希望緹縈夫人一言九鼎，替我照顧好這兩個兄弟。」
緹縈也松了口氣，踏出半步道，「只要閆家郎君不到我宋府橫沖直闖，老身自當盡力而為。」
我看他兩眼，心中對他的厭惡去了少許，至少他還有幾分明理，沒有因為被拂了面子就大動干戈。有血性是好事，只要不囂張跋扈就行。
其余人等看我的眼光依舊很不友好，一個個握著拳頭，恨不得沖上來揍我一頓。在他們眼中，老大的尊嚴，就是自己的尊嚴。
我無視那些眼光，負手而立，有些不耐煩地看天，再拖下去，霍去病來了，恐怕就不會像我一樣客氣。而我最擔心的，是他以此為借口，再不讓我來宋府學醫。
姓閆的把獵人們召集在一起，商量後續安排。緹縈，林春山和我站在一旁，林春山看著我，頗有些敬意，「小師妹，你真有勇氣，方才你說的那些話，一句是一句，說得他們連反駁的能力都沒有。」
緹縈拍他一把，惱火道，「去去，你就不要在這里煽風點火了，她那哪里是勇氣，分明是胡來，看得我一身冷汗，你也不想想，那群莽夫，一怒之下對你動了手，你經得住人家幾個指頭？」
後面那句話是對我說的，緹縈氣得臉色都有些青紫，伸出一個指頭戳我的腦門，低聲道，「你這個丫頭膽子也太大了些，醫術好又怎麼樣？當年你師祖，一樣栽在別人手上。」
我咧咧嘴，撐著臉皮讓她戳了幾下。
緹縈余怒未消，還要教育我，那邊姓閆的已經商量妥當，分開眾人，朝我們走來，緹縈只得收了手，扔下一句話給我，「你要是出了什麼事，我怎麼對冠軍候交代。」
我又咧咧嘴，這話听起來……似乎他是我的家長一般。
姓閆的走到面前，對緹縈拱一拱手，「閆某自由行走山林，性情魯莽，得罪之處還請夫人海涵。我這兩位兄弟就有勞夫人代為照看，我們會留下兩個人從旁協助。夫人有什麼力氣活，盡管吩咐他們。」
他說這話的時候，態度已經和緩許多，約莫是看那兩個人一時半會還沒有斷氣的跡象，又考慮到人在我們手中，說話少不得放客氣些。
緹縈還個禮，淡淡道，「閆家郎君客氣，救死扶傷本是醫家天職，只要不被惡言相向，拳腳相加就好」
姓閆的自然听得出緹縈的不快，依舊又拱一拱手，「閆某是粗人，還是那句話，只要夫人救得了我兩位兄弟，但凡閆某做得到的，萬死不辭。今日叨擾夫人，天色已晚，我們還要趕回家去，改日我兄弟傷愈之時，再來給夫人賠罪。」
緹縈比了個手勢，「請」
我抽抽臉皮，緹縈說我的時候理論挺多，真的做起來，也沒見她給他們什麼好臉色。
一道目光從我面皮上刮過，我抬起頭來，對上姓閆的雙眼。
「這位姑娘口舌尖利，希望醫術也和口舌一般，不要辱沒宋醫師夫婦的名頭。」
這人居然也懂得激將之法。
我笑起來，坦然道，「那是當然，不勞閆兄多慮，也希望閆兄說的話，和閆兄的箭一樣好使。」
他抿了抿唇，叫了兩人過來，其中一個正是方才攔我的大塊頭。
「這是谷岩，這是陳虎，有勞夫人。」
兩人上來與緹縈打了個招呼。緹縈雖說沒有沉著臉，卻也不冷不熱，與平日的慈和還是有些區別。
介紹完，姓閆的又對他們交代了幾句，再次拱手，率眾離去。
院子里一下安靜下來。由于重傷的兩人不便移動，便住在手術室中。林春山幫著緹縈安頓多出來的兩個人，我趁亂又去看了看傷員，喂他們吃了幾粒藥丸。
我手中的消炎藥本來就不多，少一粒都跟割肉一樣。老子心疼得很。
人的生命何其脆弱，在這不開化的時代，全都是近身肉搏，沒有防護罩的遮掩，稍不注意就丟了小命。
緹縈安頓好兩人，過來見我還在，直接把我往門外拉，「還愣著做什麼？那兩個人一會過來看到你，沒準又要出什麼妖蛾子。」
我藏好藥片，道，「我是在想，他們如果有止血的藥，也不至于落到這個地步。師娘手里可有什麼止血的藥方？」
緹縈把我推出門去，道，「你師祖那里或許會有，我找找看，你快走吧，再不走天就黑了。」
我趕著對緹縈交代了幾句照看傷員的要領，便被推出來，看著大門在面前關上。太陽已經落山，天邊有金色的余暉，確實已經不早。
馬車還在原來的地方等著我，見我出來，趕車的大叔也松了口氣，「夫人可算是來了，再晚一會兒，老奴只能進去尋夫人了。」
我有些歉意的笑笑，趕緊鑽進馬車。
回到霍府，天色已經盡黑，霍去病居然還沒有回來。阿離抱著牛牛在院子里坐著，我想起他昨天說的話，便向阿離打探了廚房的位置。
廚房並不算遠，就在院子的後面，但規模並不大，一看便知，這是專供霍去病飲食的廚房，里面坐著一個有些年紀的婦人，正在收拾一條魚。
阿離指著婦人對我道，「這就是阿綰的干娘，白婆婆，候爺的餐食一向都是她親自經手。」
我遠遠看了一會兒，老婦人的動作十分麻利，確實是一把好手。阿離輕輕道，「她們的眼界都很高，夫人還是先去了面具，換身衣服再過來。」
昨天霍去病的話，恐怕早已傳到她們耳中，阿離擔心她們會有不服，才要我盛裝去鎮她們一鎮。我按住她，笑道，「再看一看，不急。」
聲勢固然能壓人，但未見得能讓她心服。我既然出手，自然是要她心服口服。
老婦人刮完魚鱗，拿井水清洗，我讓阿離退下，慢慢走過去，對她行了個禮，「這些魚鱗，婆婆可否給我？」
老婦人一手執魚，古怪地看我兩眼，「骯髒的東西，你要來作甚？」
「婆婆不知，魚鱗乃是魚身上一寶，善加烹調，一樣可以美味可口，而這魚鱗中含有豐富的營養，丟了十分可惜。」
老婦人看我的眼光，像是在看一個傻子，搖一搖頭道，「我學廚多年，從未听過魚鱗有什麼用途。你是新來的丫頭麼？怎麼這樣面生？」
我今日穿的，是最普通不過的深衣，去宋府學醫，我一向都盡可能地低調，好配上我這張臉皮，所以她此刻認為我是丫鬟，很和我的心意。
「確實方來不久，叨擾婆婆。」我再拱一拱手。
「你要這些魚鱗，本沒有什麼不可，只是侯爺素有潔癖，見不得污穢，這腌之物，萬一落到府中哪個角落，叫侯爺看見，定然要大怒一通。這樣罷，你既然說它有用，就把它做出來再帶走。」老婦人遲疑了一下，道。
這話正落在我心坎上，連忙道謝。她的性情與那阿綰不同，甚是和善。竟然肯主動借鍋灶與我，免去我一番口舌。
我用清水將魚鱗漂了一漂，盛在容器里備用。
老婦人指給我鍋灶的位置，我從那些長得奇形怪狀，名字也奇形怪狀的廚具中尋了一個稱手的家什，架在火上。又問了一邊調料的名稱，老婦人雖有些遲疑，還是都告訴了我。
我看著那些七七八八的調料，熱淚盈眶，居然連胡椒粉都有，比那伸不開手的軍營里，不知道好了多少倍。不愧是冠軍侯家的廚房。
漢代已有面粉，用來烙餅，但基于不夠發達的生產力，面粉的細致程度，遠遠達不到我的標準，好在用作煎炸的包裹物，倒也沒有什麼影響。
我將面粉與各式調料放進魚鱗中，攪拌均勻，對旁邊站著的老婦人解釋兩句，「面粉能吸收調料的味道，花椒和胡椒，能去除魚鱗的腥羶。」
老婦人將信將疑地望著我，見我眼楮都不眨一下，倒了半碗膏脂下鍋，老婦人終于忍不住抽了抽臉皮，「丫頭，你可知那膏脂有多麼金貴，拿來配這扔掉的魚鱗……」
我笑一笑，將膏脂又倒回去一些，漢代煎炸的方法尚不流行，主要便是因為物質的不夠豐富，在冠軍侯府上尚且如此，何況尋常百姓家。
油鍋燒開，我將裹了面粉的魚鱗倒下去，頃刻間，屋內便香氣四溢。老婦人不敢置信地吸了吸鼻子，「這……當真是那魚鱗？」
「只要烹調得當，一樣能變廢為寶。」我迅速將面粉劃開，魚鱗在鍋中散成一個一個的小球。煎炸片刻，顏色轉為金黃，我將它們撈起，滅了火，遞給婦人，笑道，「請婆婆先嘗一嘗。」
老婦人深深吸一口氣，方輕輕拈出一塊，放進口中。
我跟著吃了一個，香酥爽口，滋味尚可，若能有些辣椒，就更妙。
老婦人咬了兩口，面上的神色越發驚疑，「這……真的是那魚鱗所制？」
「千真萬確」我將面團破開，露出里面已經炸的干脆的魚鱗。
老婦人倒吸一口涼氣，連連驚呼，「奇哉奇哉」她猛然抬頭，對我道，「丫頭，可否將你這配方，教給老太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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