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新春，可謂是一年之中最是熱鬧之時，不要說是皇親國戚的府邸張燈結彩，早早做好奢華新衣，備好各種新春食品，香氣四溢，即便是最貧苦的平頭百姓也會將一年到頭攢下的銅板，買幾斤豬肉，扯幾尺花布，給兒女們做身衣裳。日子再難過，年關也總得過的。
如今已是長安五年的正月開歲，但今年卻與往日不一樣，乏味寡淡了許多。聖神皇帝從長安四年的辜月便開始生病，直到現在都還沒有好轉的跡象，宮里人都陷入莫名的恐慌之中，各人盤算著各自的心思，自然也沒人有心思去過這個年了。
宮里流言蜚語甚多，我從宮人口中得知皇帝已經兩個多月沒有上朝，連太子等人前來拜候都被擋在了宮門外，在她身邊伺候著的人，除了上官婉兒和幾個貼身侍女，便只有張易之、張昌宗這兩個面首。更離奇的是，宮里有人傳言說因為皇帝臥床不起，如今朝廷一切的政令奏章都是由這兩個面首傳遞的，甚至有人說，張氏兄弟建的府宅里頻頻鬧鬼，也有人作「飛書」在街頭張貼，說「易之兄弟謀反」。
我不懂什麼朝政之事，也不知道瘟神一般的張氏兄弟到底在做些什麼，只是覺得宮里所有的一切都不對勁兒，莫名其妙地害怕起來，特別是听到「謀反」二字立即心跳如鼓，怕得飯也吃不香，睡也睡不好。我對張氏兄弟毫不在意，他們若是死了，我反而是歡喜之極，只是心里害怕，這謀反牽扯到李隆基。
按照往常，聖神皇帝正月初一都要在則天門接受百官朝賀，拜天祭地，然後晚上大擺筵席賜宴百官和皇親國戚，共賀新春，大家互相敬酒，互相說著吉利話，一派祥和壯觀之景象。可是今年不同，聖神皇帝非但沒有設宴，連她最是重視的百官朝賀都略去了。
我听有些宮女偷偷私下說，原本皇帝是打定了主意要去的，則天門已是布置妥當，她也早早起了身，讓侍女給她梳妝打扮，連龍紋袞袍都穿好了，哪知道剛戴上朱紅花冠，她便突然暈厥倒地。宮人驚慌失措亂作一團，宮里都有的御醫都趕了過來，手忙腳亂了許久，才讓皇帝緩過氣來。
我心里有種不祥之感，每隔一陣子就會涌上心頭，隱隱覺得聖神皇帝似乎日子不長了，一想起李隆基之前說的話，我便對聖神皇帝生出愧疚之感，畢竟她待我甚好。我想去探望她但又怕面對她，我想告訴她太子想要謀反但又極怕害了李隆基，這般矛盾忐忑之下，我明知她病得極重，都不敢去見她一面。
整個春節從初一到元宵十五，我都沒有見過皇帝露過一次面，正月二十二日，新春佳節剛過完，不知為何我這日終究是按捺不住，猶如神差鬼使一般，便讓侍女鵑葒帶我去聖神皇帝的寢宮長生殿。我忽而覺得，無論如何我都要見她一面，不然我會一直如此這般愧疚難過，寢食難安，耿耿于懷不能自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