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上挨了十多下棍棒的項柔並未馬上離開,而是陪了太後兩日,等身子養好了些才出了城直往南去。七天之後她終于穿越了整個草原站到了南池國的城門外,看著往來與城門口的南國百姓,項柔突然覺得南池也並非真的是南蠻之地。
項柔在南城閑逛了兩天,終于在第三天上午等到了南楚,那時的項柔正坐在酒樓內喝著小酒吃著小菜,听著說書先生的故事,不時還點頭應和著。
「項國師。」南楚面帶笑容的走上前在項柔的對面坐了下來,他實在是佩服他的膽量,竟敢只身前來南池,自己當初去滄月可是藏了一只精兵禁軍在暗處的。
其實項柔第一日到南池他便已經知道了,只身猜不透他來是所為何事,不敢輕舉妄動,所以派人一路查去,查到百里以外,竟仍未發現任何其他人,他果然是只身前來。
「南王查完了?」項柔頭也不抬的剝著手中的花生。
「果然英雄出少年啊。」南楚心下一愣隨即賠笑了起來。
「你才多大?說話這般老氣橫秋?」項柔眉頭微皺轉過頭來看他,分明也就是個二十六、七歲的模樣,在這里跟她裝什麼老成。
「比項大國師大了十歲還不算大?」南楚絲毫不惱的打量著眼前僅有十七歲的少年,心里思索著他此時只身前來為的是什麼。
「嘁∼」項柔拎了拎一邊的秀眉不屑的丟了他一記白眼,隨即站了起來︰「南王不請我回去坐坐嗎?」
「請!」南楚看著項柔眼里不以為然的神情也跟著站了起來,這個少年真的是一次又一次的在給他震撼,且不說他在滄月時的自大與不屑,如今可是在南池,是他南楚的地盤。
項柔隨南楚一路進了南池的皇宮,到底是太過偏僻的蠻地,皇宮也不及滄月那般氣勢恢宏,倒也算華麗,到南安殿時正值午膳時間,自然而然便是要與南楚一起用了。
「王後嫁到。」正等著太監宮女上菜的時候,只听一聲通報便有一群人涌了進來,項柔嘴巴一撇循聲望去,那一身王後朝服的女子正是那日在滄月見到的未央,不禁多看了幾眼。
「臣妾參見皇上。」說罷行了一禮,抬頭見到看著自己的項柔又福了福身︰「見過項國師。」
「王後有禮。」項柔也不拘謹,甚至沒有站起來行禮,只是微微一笑轉開頭去,看著進進出出的太監宮女。
「一起過來用膳吧。」南楚的表情說不上柔和,但語氣還算溫柔,未央一听便走了過去,到他身邊坐定。
「挺恩愛的嘛。」項柔又將視線轉回到他們身上笑了起來。
「項國師是來南池看本王與王後恩愛的?」南楚也揚起了嘴角,學著項柔慣有的調調,將已然紅透了臉的未央摟進了懷里。
「原以為王後只是南王身邊的一個小小侍女,還打算來討了去的……」項柔一臉玩味的笑了起來,任那南王如何放縱她的放肆也不免黑下臉來,項柔見玩笑有些過了頭,便立馬討饒了起來。
「國師還是講正事吧,如此千里迢迢的只身前來,不是為了開玩笑吧?」南楚放開了未央拿起酒杯一飲而盡,現在他只在乎項柔來的目的,其他的都不想提。
「跟你談筆生意怎麼樣?」項柔把玩著自己的手指笑嘻嘻的開了口。
「項國師就這般確信本王願意與你談?」南楚將酒杯放在桌子上,看著項柔,這個人還真不是一般的自大啊。
「滄月退兵,這條件誘不誘人?」邊說項柔還邊夾了一塊羊肉放進了嘴里。
「……」南楚嘴角的笑一窒,眼中一亮,死死的盯著項柔,看了半天卻看不出任何的端倪,想他項大國師那般精明的人怎麼會做放虎歸山的事?或者,是有什麼陰謀?
「恩?」項柔等了半天沒听到動靜,不禁抬起頭來︰「打動不了南王?」
「如此誘人的條件,本王只怕沒那個能力做到項國師交代的事。」用退兵那麼大的讓步與自己談生意,只怕不會是太過簡單的事。
「不不不,很簡單。」項柔撇了他一眼,笑意更深了︰「南王只需放出話去,就說,若是滄月將軍李義願意倒戈來助你成就霸業,便甘願與其一起稱王。」
「……」南楚的眼神立刻冷了下來,腦海里迅速的運轉著,他自然不知道滄月的內幕,心下想著,莫不是這項鴛是來勸降的?想到這里臉色不免更難看了,項柔看著眼前人的神色自然明白他想到了什麼,卻仍舊笑著等他的回話。在南楚看來,眼前的人似乎又沒那麼魯莽,雖自負卻並不是沒有大腦的莽夫,甚至是個有著七竅玲瓏心的妙人,于是又自己將那個猜測壓了下去,若不是勸降又是什麼?突然想到什麼般眼神犀利了起來。
「清君側。」項柔依舊無害的笑著,輕輕的吐出三個字,肯定了南楚心里的猜測,他果然是在與那李義爭權。
「就這麼簡單?」南楚心中開始動搖,卻仍舊不敢輕信,眼前的人絕非善類,他早就知道的,于是又不免表現出了自己的為難︰「本王憑什麼信你?」
「哎喲,我這麼個大活人在你南池做人質你怕什麼,不損失一兵一卒就能讓滄月退兵的機會,可是錯過了便再不會有了,更何況南王不會有任何風險和損失不是嗎?」項柔將手一攤,一副「你看著辦吧」的表情。
「本王信你一次。」南楚思索了片刻,轉頭看了看沉默的未央,見她似乎也並無異議便點了點頭,一邊還伸出手去夾吃的,誰想項柔一听他答應,一激動便一巴掌拍了過去,震的他筷子和菜全掉在了桌上,一臉的抽搐。
「爽快!哈哈!」項柔絲毫不顧及周邊已然跪成一片的下人,一個人大笑了起來。
「……」南楚無語的對著跪在邊上的人揮了揮手示意他們站起來,自己著微皺著眉看向項柔,他被她的笑晃暈了眼,未央失神的看著大笑的項柔微微的拉了拉南楚的衣服,他才回過神來。
用完膳南楚便將項柔安置在了招君殿,項柔看著那明晃晃的三個大字突然想起王昭君來,不由揚起了嘴,甚至感覺有點親切,直到三日後南楚的妹妹南西子出現,項柔才感覺到不對,招君殿,分明就是南國的駙馬府。
「項鴛,項鴛你給我出來。」項柔渾身一震,扔下手中的書便從窗戶跳了出去。
「公子公子……」招君殿的小宮女一見來勢洶洶的公主,一臉哭腔的叫著躍窗而出的項柔,這兩天公主天天來,見不到項國師就大發脾氣,可苦了他們一幫下人。
「就說我出宮玩耍去了。」項柔心里有些愧疚也沒有辦法,實在想不出怎麼去應付那難纏的公主,眉頭皺成一團。
「本公主難不成還配不上你嗎?」話音剛落就見一拿短刀的勁裝少女一躍而出站在了項柔的面前,項柔的臉也瞬間垮了下來,嘆了口氣。
「不是配不配的問題,是不可以。」項柔耷拉著臉看了她一眼向院內走去。
「本公主說可以就可以。」南西子嘴巴一抿跟了上去,想她堂堂南池的公主,看上他難不成還委屈他了不成?除了那張臉哪有一點吸引人的地方,若不是為了哥哥,為了南池的百姓,才不來找他,自己心目中的男人必定要像哥哥那般英勇神武,哪像這項鴛,美是美,可就是一副女人氣。
「公主可以為了南王的一句話毀了自己一生的幸福?」項柔撓了撓頭,她不是不知道南楚的用意,光看他這幾日總找借口推辭不見自己就不難看出,他分明是想用自己的妹妹困住自己留住自己,為他南池效力,可他算錯了一點,因為項柔是女子啊。
「……」南西子一愣,盯著眼前玩味的人抿緊了嘴。
「南王如果以為我娶了你便能困住我,那可真是要讓他失望了。」項柔上下打量了她一遍,嬉笑了起來。
「哥哥說了,你是個人才,若為我南池所用,必定能助我南國一統天下。」南西子心里是極不服氣的,眼前這個總是溫柔淺笑著,笑卻不達眼底的人,沒有哥哥那樣的霸氣,干淨的眼里也沒有任何的算計,如何成就霸業。
「公主覺得呢?」項柔看著她一臉的不服氣,自然明白這南西子對自己的不滿,這倒是讓她想到了段司音,那個不拘泥不做作的小姑娘。
「哥哥說的總是對的。」南西子不再去看那張似笑非笑的臉自顧自的說了起來︰「這天下若統一了,這百姓也便不用再受戰爭的哭,再不會有死傷,鮮血,淚水,離別……」
「我告訴你一個秘密。」項柔認真的看著她的側臉,話就情不自禁的說了出來,其實南西子就是太過開朗豪放,可項柔就是喜歡這樣的她,忍不住的就想親近想信任,這樣的女子多半是善良的。
「恩?」南西子回過神頗感驚訝的看著她,項柔從來沒有這樣和顏悅色的與她說過話,以往雖然在笑,卻總是笑意不達眼底,看著這般茫然又警惕的南西子,項柔一把抓住了她的手,南西子心里一驚,詫異于項柔的手竟是那樣柔軟,好半響才叫道︰「做什麼?」
「告訴你秘密啊。」項柔輕笑著眨了眨眼,拉過了她的手,放在了自己的胸口。
「你……」模到那一處柔軟的一瞬間,南西子不可抑制的睜大了眼楮,嘴微張,一臉的不敢置信。
「這是我們的秘密哦。」項柔笑著將呆滯狀的南西子摟緊了懷里,隱在院外樹蔭下的南楚揚起嘴角退了出去,項柔看著那消失的身影依舊不動聲色的笑著,似乎她什麼都沒有看見一般。
「為什麼……」南西子吶吶的開口,任由比自己高了半個頭的項柔將自己擁在懷里,她只是不明白,身為滄月的國師,一個女子的身份,這樣驚天的秘密,她為什麼會告訴自己。
「因為西子會幫我守住秘密啊。」項柔笑彎了眼楮,湊在她耳邊輕聲的說著,項柔其實就是個感性的人,心里想什麼便會毫無顧忌的去做。
滄月這邊,項柔離開的第二天就被賀君頤發現了,可是無論他怎麼問,蓮兒與桔梗都說不知,這是她最疼的兩個丫頭,出了禁足,他也不知該如何處置,若不是皇兄招他進宮商討李義的事,若不是提到那項鴛,他根本不會發現,她的國師哥哥出現了,難道是去見他了?可那項鴛不是去南國了嗎?
賀君凜在項柔去了南國的當天便收到了一封匿名的信函,里面記錄了項柔整個計劃的安排,看著她一步步精心安排的一切賀君凜甚至有些興奮,這項鴛,果然是先生送給自己最大的禮物。
「皇兄為什麼讓你帶兵去南邊。」賀君頤不解的站在段司易的身邊看著城門。
「這都統倒是挺合我胃口。」段司易揚了揚眉故作輕松的笑著,皇上只說要收權,做臣子的只有服從不是嗎?
「那李良成如今可握著李義手里一半的兵權,你這區區五萬大軍算什麼?」賀君頤憤憤的轉過身看向一臉淡定的段司易︰「我再去與皇兄說,與你一起去。」
「君頤。」段司易喊住他不免皺起了眉頭︰「皇上這樣做,自然有他的道理,你留在皇都,保護好琉璃。」
「如今謠言四起,李義隨時會反。」說到這里賀君頤握緊了拳,那項鴛一去南國,那邊就如此大的動靜,莫非倒戈了?他究竟在做什麼,讓南王有如此大膽,放出這樣的話來。
「所有你更應該留下來守住皇都。」
「你自己小心。」沉默了許久賀君頤才終于嘆了口氣妥協了。
「柔兒那邊……」說到一半段司易還是硬生生的將話吞了回去,揚起馬鞭領著大軍出了城門,賀君頤望著那高高的城樓,冬去春來,當年城頭為他唱曲送行的人,這時候在哪里。
「你去哪兒了?」賀君頤有些懊惱的自言自語了一句回頭向頤王府走去。李義已在段司易出兵的這天被賀君凜招進了宮,無形的軟禁了起來,迫于謠言的壓力,他又不敢有任何的輕舉妄動。
入夜,李義的將軍府內潛入了一個黑影,迅速的隱入了書房,熟練的打開他的密室,取出他平時隨身攜帶,而如今怕引起皇上猜疑的虎符,笑著藏進了懷里。清理掉所有的痕跡又一次隱入了夜色中,穿過雀城靜逸的大街小巷,最後進了暖香閣,不久便見雀樓樓主卓雀悠閑的走出,似乎什麼都未曾發生過一般。
「離落,你在李義府上待了也有五年了,如今這事只有你去才不會引起懷疑,一定要將少主吩咐的事辦好,听到了嗎?」霍香一臉嚴肅的將虎符交到叫離落的女子手中︰「不到萬不得已,不要拿出來。」
「屬下明白,一定完成任務。」小心的將虎符藏進懷里,一躍已消失在了夜色里。
三日之後的夜里,離落到達了李良成的營地,馬還未停她便從馬背上跌了下來,士兵將她帶到李良成營帳時,她的臉上已然毫無血色,只有勞累奔波留下的痕跡。
「離落?你怎麼來了,可是父親出了事?」一見離落狼狽的樣子,李良成立馬跳了起來,這是他五年前在暖香閣買回的女子,寡言少語卻溫柔體貼,心思尤其細膩,他是愛到了骨子里的。
「將軍讓我送這個來。」說完遞上一個密封的信,李良成二話不說便打了開來,里面只有兩個字「速回」!李良成一驚愣在了原地,南國那邊的傳言他不是沒听到,如今這般一來立刻亂了陣腳,表面卻異常的冷靜,死死的盯著手中的信。
「父親現在何處?」李良成仍舊看著那兩個字,低著頭看不出他的情緒。
「被皇上軟禁在宮內。」離落站在一邊,吃力的促進了眉頭,手捂著胸口,那里的虎符被她捂得有些發燙,她不敢輕易拿出來,她在賭,賭眼前這個男人對她的愛,對她的信任。
「即可回皇都。」李良成將紙放到蠟燭上燒毀,轉身傳了令下去,離落終于松了口氣,若今日他不信她,她出示了虎符,那將給少主帶來更多的麻煩,這是她第一次為從未謀面的少主辦事,她不想辦砸。
十五萬大軍連夜趕路,到達滄月邊境時卻被段司易攔了下來,一切都順著項柔的計劃進行著,而計劃的主人卻悠閑的在南國的皇宮內與西子下著棋,好不愜意。
「李大人,您這是做什麼?」段司易看著眼前的千軍萬馬,淡定的問著。
「回皇都。」李良成見段司易只帶了幾個士兵攔在前面,而他身後卻是無數的營帳,隱在黑夜里根本不能計算他帶了多少人,心里沒底便不敢輕舉妄動。其實就算是白天他也計算不出來,因為他們這是空城計,只有營帳沒有士兵。
「皇上讓李大人在此鎮壓南蠻,怎麼能擅自離開?」段司易冷笑,打量著眼前的人︰「那些南邊的傳言莫不是讓李大人動了心?」
「你!」李良成氣結,卻不知如何反駁,他是個行軍打仗的好手,只會舞刀弄槍,嘴上永遠佔不了便宜,牛脾氣一上來,便憤憤的吐出兩個字︰「讓開。」
「有皇上聖旨在此。」見李良成要來硬的,段司易立馬掏出了懷里的聖旨︰「皇上命你即刻回去,否則以抗旨論罪。」
「我看誰敢攔我。」說罷舉起手中的利劍便要沖上去。
「良成。」離落見狀急急的抓住了他,緩緩的搖頭︰「將軍還在宮內,切不可沖動行事,你先在此等候,就地扎營,我回去,想辦法聯系將軍,等我消息。」
「離落……」李良成有些吃味,離落總是雲淡風輕,很少說這些貼己的話,但今天的她,讓他感覺到了擔心與在乎。
「放心,我一個弱女子,他們不會把我怎麼樣的。」說完下了馬往段司易走去,她就那樣站在月光下看著馬上的段司易良久,那時候他們都還是小小少年,他,可還記得自己?于是只是苦澀的笑了下︰「都統大人可否送小女子回皇都?」
「……」段司易從她淡然的神情中似乎看到了項柔的身影,恍惚了好一會才點了點頭︰「來人,送離落姑娘安全回皇都。」
「謝都統大人。」離落微微一笑跟上了帶她走的士兵,段司易,你是否有一點點記得我,那個在城外誤入桃源奄奄一息的自己,那個被他帶回送進暖香閣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