慧如又往前走了幾步,站在陳塘橋的不遠處,那兒能夠清楚地看到德施,正好合歡樹粗壯的枝干為她做了天然的屏障。冬天的晚上很安寧,大部分人都已回屋休息,鮮有人走動。
夜越來越深,直到徹底黑了下來,縷縷簫聲飄在空中。初九的月亮不圓亦不缺,慧如看著天空,想著這就像德施和自己,不遠亦不近,一座橋倒像成了難越的鴻溝。盈盈一水間,脈脈不得語。
她並不打算見他,她想讓他先忘記她,她想讓他以為,她骨子里,不過是薄情而已。
太子站了很久,天氣很冷,簫聲里多了冰涼和淒寒,剛開始他不過是吹一會兒簫便放下來搓著手取暖,後來干脆抱臂立在橋頭。慧如也很冷,她就這樣默默地看著德施,很心疼,疼到最後已然麻木,卻最終選擇不見。
一個人終歸有很多選擇,也許選擇之後會後悔,但或許早已忘記當初選擇時的心痛與不舍,一條路走到底,就算是荊棘與烈火,那也是自己的決絕。慧如想讓德施因為這而永遠不再見她,讓他忘了她,是的,讓他以為,她不過是薄情而已。
酉時慢慢過去了,太子依舊沒有走的意思。他打了好幾個噴嚏,又連連咳嗽了幾聲。有那麼一瞬,慧如真想走出來,可她到底還是沒有。
慧如沒有想到那一晚德施真得等了一夜,直到早上卯時天微亮才離開。太子低頭嘆氣,「道路阻且長,會面安可知」,他把冰冷的手扶在冰冷的石頭橋欄上,最後帶著滿心愁苦無奈離開。
慧如也站了一夜,她知道什麼是冰涼,什麼是失望,什麼是痛徹心扉,在她看到德施最終向西邊走去終于淡出視野時,她的心仍像被狠狠地糾動著,默默絞痛。她自欺欺人地笑著,淚水在德施的背影里洶涌而出。
太子回到香山寺時心力交瘁,剛走到寺的偏門口時,迷迷糊糊里看到一個熟悉的女子身影,他不禁眼前一亮,月兌口而出︰「慧如。」
女子听到聲音,遲疑地轉頭︰「蕭公子。」
來人是慧音,一身寶藍色金鈴花襦裙,干淨秀麗的紫棠色夾襖裹在肩上,精心地梳了端秀而不嬌媚的倭墮髻,淡淡抹了水紅的茉莉香胭脂,襯得朝陽清霜也添了幾分清秀。太子見自己叫錯了人,不好意思地勉強笑了笑︰「慧音,是你啊。」
慧音點頭走到太子的面前,欲言又止︰「我,一早就來香山寺找你了,今天可有時間?想邀你與我出去走走,我覺著今日的天空甚是明朗。」說完低頭羞澀地抿嘴一笑。
太子非常累,心頭泛過一絲酸楚。他不想拂了慧音的好意,點點頭答應︰「好,有空。」
慧音向來開朗,她沒有察覺到太子的異樣,見太子答應了她,一把開心地拉著太子的衣袖下了山去。
太子看到慧音自然也是高興的,只是此時的他滿心疲倦,提不起半點興致,只能強打精神隨著慧音下山,路上好幾次他都甚至把慧音看成了慧如。
「你怎麼知道我寄住在香山寺?」太子問慧音。
「听我姐姐隨口說過,我便記下了。」慧音道,「今天時候還早,我們去遠一點的縣城里玩吧?」
太子只管點頭︰「隨你。」
慧音仰頭看著太子的面龐,和他如此近的距離,又拉著他的衣袖,一種滿足與幸福悄然升起。「如果能夠選擇,我願意就這樣陪你一路走下去,不管兩岸的風景是綺麗還是荊棘,只要是與你一起,我都無怨無悔。」慧音靠緊了太子,心里默念。
太子任由慧音拉著他,在他心里慧音就和桐陽她們一樣,是她最親的妹妹,每次都會給他帶來最愉悅、最單純的時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