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九
J市政府賓館，紫鵑坐在她爸的套房內，房間內窗明幾淨，任何一個物件都有條不絮地擺放在它應有的位置，這符合她爸的習慣。
她爸每次回家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規整家里，他喜歡整潔和規範，家里所有電器的遙控器永遠都不會斜著放，家里的綠植每片葉子他都會檢查，家里的被子永遠如豆腐塊一樣在那擺正，衛生間的毛巾、廚房的抹布，必須工整擺放，一如軍列。
「潔癖」是紫鵑她爸她媽永遠的斗爭，差不多半輩子了。
紫鵑沒給她爸打電話顧慮有三︰
一，她和楚田的發展是奔著成家而去的，這點在進入禾田公司前就有人給她策劃，策劃的內容包含了如何說服父母接受他們間的年齡差距，現在還沒開始擺正關系，楚田就鋃鐺入獄，將來讓父母接受會更困難，尤其是父親，他是什麼人紫鵑最清楚；
二，父親說是J市市委書記，但上任不到一年的時間，每次回家听他和媽講述一些工作上的困難，就知道J市地方執政官員之間的官官相衛，人際關系錯綜復雜，讓他出面是否能解決問題還是個未知數；
三，父親為官幾十年，行得正坐得穩，讓他去做有違他道德準則的事情，他是否會做，紫鵑沒把握。
她從小到大沒怎麼求過她爸，原則性的事他幾乎沒答應過。
如何開口？如何讓她爸幫忙出面？如何解救楚田？這一系列的問題需要她羅列清楚並策劃一個方案出來。
昨天在公司樓下的三人會議也沒討論出結果，紫鵑只能孤注一擲了，後面與楚田關系的發展涉及到父母是否接受這不是當務之急，到時候見招拆招。
曾書記從冰箱里拿了一瓶橙汁，給女兒和自己各倒一杯，看她若有所思的樣子，估不透她心里想什麼，便開口問道︰
「一直悶悶不樂是不是遇到難題了？需要爸給你出主意？」
「爸，如果是簡單的問題，我還需要跑這麼遠嗎？打個電話不就解決了？」紫鵑慢慢開始梳理思路，看如何引導話題。
「那就是說這問題只有爸能解決嘍！」曾書記笑了笑，他不希望父女間談話這麼嚴肅，拿起橙汁喝了一口，挨著女兒坐下。
「爸」紫鵑挽起她爸的胳膊，上十年沒這麼親呢的動作了，「你說愛情是什麼？」
「愛情？呵呵！」曾書記意識到女兒在感情上受到挫折了，「男女相愛，兩情相悅就是愛情唄。」
「那您說愛情的最高境界是什麼？」
「你一個堂堂大學生今天考起我來了？呵呵！」曾書記側身看了女兒一眼，想從眼里看出她的目的。
「《紅樓夢》上說︰‘問世間情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許’，您以為如何？」紫鵑按自己的套路出牌。
曾書記感到事情的嚴重性，盯著女兒的臉認真地問道︰「你是感情上受了委屈？還是誰欺負你了？」
「都不是。」紫鵑停頓了一下，喝了口橙汁繼續道︰「我談戀愛了，對方遇到了困難需要幫忙。」
「誰呀？你需要我做什麼？」
「您先別管誰，就說我喜歡的人需要您幫忙，您是否願意？」紫鵑把「出手相救」改為「幫忙」，她爸何許人也，逐漸明白了女兒的對象肯定在J市有什麼麻煩。
「別和爸兜圈子了，有什麼要我幫忙的只管開口。」曾書記第一次見女兒拐彎抹角的說話，以前她可不這樣。
紫鵑正待進入正題，包里的「隻果」響了，她打開一看是媽打來的，拿著手機站起身來走到窗邊。
「媽」
「到了嗎？」她媽知道她來干嘛，昨晚紫鵑把事情的原委大致和她媽說了一遍，只隱瞞了年齡和離過婚的事實。
「到了，正和爸在一起呢。」紫鵑的幫手來了，她底氣開始有了一些。
「你別死心眼和你爸一板一眼的談，先讓他高興再說。」紫鵑媽在家和紫鵑就是統一戰線。
「那我把電話給爸您和他先說。」紫鵑沒等她媽回答就兩步走回沙發邊，把電話給了爸。
曾書記掛了電話，面色凝重，從茶幾上拿起一根黃鶴樓點上，抽了兩口覺得有什麼不對勁，又掐滅了，走到門口把大門打開，把排風系統打開。
他從不在室內抽煙，這也是他幾十年的習慣。
「關于你老板的這個事。」紫鵑很反感他的「關于」兩個字，其實她爸也怕傷她的心，閨女很獨立，很堅強，從小到大沒這麼求過他，這次用情太深。
這個未曾謀面的男人又在自己轄區出事，他很為難繼續道︰「我考慮了一下。」
紫鵑殷切的目光盯著她爸，氣都不敢出。
「第一，既然做錯了事情，就該自己承擔由此而帶來的後果，何況他是一個企業的老板，這點自律性都沒有，如何管理企業？第二，這次是在風口浪尖上違法，全國都在浩浩蕩蕩查酒駕，他怎麼一點法律常識都沒有呢？」
「我不是過來听你譴責他的，他正入獄受罰，你還在這長篇大論。」紫鵑開始有些激動，打斷了她爸的話。
「第三」她爸沒理會她的激動「他這種情況最多也就判三兩個月……」曾書記沒繼續下去，他看見女兒聳動著肩膀，淚大顆大顆的從眼眶滴下。
「我從小到大沒求過你，一路顛簸過來不是為了听你講大道理，我見過很多父親，沒一個像你這樣……」紫鵑哽咽著，掏出紙巾胡亂擦了擦眼淚，狠狠把紙團扔在茶幾上。
「你……」曾書記一時無語，呆呆地看著女兒奪門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