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這回叫起來的是風荷,她疾步上前,不解地開口,「娘娘,她一個宮婢是沒有資格傳太醫來瞧的。」到底是出身玉清宮的,連著千緋都不敢說話呢,她倒是敢了。
我好笑地看著她,還真是要謝謝她啊,要不是她這麼急著跳出來,我那想好的計謀還沒有把握用呢。不過如今,可又是大大不一樣了。
舒貴嬪面色一冷,廣袖一拂,開口道︰「本宮傳他,他還能不來?」
「娘娘……」風荷頓時語塞,錯愕地看著她,似乎還想說什麼,瞧見如意一個眼色,終是將話咽了下去。
千緋縱使不甘,此刻也不好說什麼。她最是不明白為何舒貴嬪突然之間會如此對我。斜睞著看她,她那種胸無城府的人,又怎麼會明白呢?
太醫還是來了。
正如舒貴嬪說的,是她宣的人,又怎敢不來?
找人將我扶回了房,太醫才細細地幫我診治。
膝蓋處好大的淤青啊,都腫起來了,和個饅頭一般。手指輕輕按上去,就會痛得想要叫出來,我咬牙問著︰「大人,能好麼?」應該沒什麼大問題吧?心里好忐忑啊。
太醫果真瞧得仔細,許是舒貴嬪特地為一個宮婢宣的,他不知道我究竟是何方神聖吧?半晌,才悠悠地開口︰「沒什麼大礙,就是腫的厲害了。一會兒,我讓人送盒藥膏來,每日涂三次,兩三日便會消腫。」
聞言,終于心安了。
只要我的腿沒事,疼痛總有一天會過去。
太醫回去了,房間里,只剩下我、舒貴嬪、千緋,還有如意與風荷五人。風荷終是忍不住,上前來揪住我的衣襟,欲把我從床上拖下來︰「主子們都站著,你一個宮婢居然敢明目張膽地躺著!」
動作太大,不小心撞上了我的膝蓋,我趁機大叫一聲,干脆昏了過去。
「喂!別給我裝死!」風荷不滿地叫。
我一動不動躺著,我若是現在「圓了謊」,舒貴嬪一樣會在事後找機會除掉我。她只答應保我今日,那明日,後日呢?她不能容忍那個「目擊者」,自然也不會容忍我這個「知情者」。所以我,必須做到萬無一失。
听見如意走過來,然後道︰「娘娘,好像昏過去了。」
隔了會兒,听舒貴嬪道︰「本宮明日再來。」
「娘娘!」千緋終于忍不住了,「不過是一個賤婢而已,娘娘為何要放過她!」
舒貴嬪的聲音淡淡的傳來︰「本宮不是一開始便與你說過,皇上看過的女人,可不能動了她。」
她又招呼著︰「如意。」
「是,娘娘。」
離開的腳步聲,細細碎碎的,我才終于微微松了一口氣。有舒貴嬪這句話,相信千緋也不敢動我了。至少今日不敢了。
裝暈裝得真的睡著了,待到半夜醒來的時候,瞧見桌上果然擱著一盒藥膏。也不顧冷不冷的,爬起來涂了一遍。
很重的藥味兒,本能地皺起眉頭,和上次拿到的藥膏差遠了。頹然笑笑,如今有總比沒有好吧?
同房的宮婢似乎都睡得很熟,豎起耳朵,還能听見鼻鼾聲。
我又回床上躺著,不一會兒,又睡著了。
翌日醒來的時候,發現同屋的宮婢們都出去了。抬頭看看,隔著窗子,也能瞧得出明媚的陽光。看來,似乎不早了。
有了昨日舒貴嬪的話,沒想到都沒人叫我起床去做事了。嘴角餃笑,也好的,反正我的膝蓋受了傷。
坐在房里等著舒貴嬪來,照她昨日的神色,應該會很早便過來的。只是,我等了許久,一直快到正午都不見她來。心下著實覺得有些奇怪,正想起身出去看看的時候,見房門被人推開了。
女子縴細的身子出現在我的眼簾,我一怔,隨即淺笑︰「怎麼,你也是來看我狼狽的樣子麼?」
千綠沒有不悅,過來將手里的東西擱在桌上,道︰「這藥膏很不錯的,你拿來涂涂,相信膝蓋上的傷很快便能好了。」
「不用了,我有。」冷冷地拒絕,我還不需要她來可憐。
「桑梓。」她喚我。
我退了一步,笑言︰「小主還請自重,這里可不是您能來的地方。」
一句「小主」,徹底拉開了我與她的距離。
我只是要她知道,再沒有那個桑梓,我與她,不是姐妹。
她的臉色有些難看,卻沒有動怒,只道︰「今日不必等了,舒貴嬪與皇上去了熙寧宮陪太後了,晚上皇上估計也會留宿玉清宮。」
我一怔,看來昨日的事情,早就在宮里傳開了。不然千綠如何會知曉得這般清楚?
我笑著挖苦她︰「哦?小主尚未承恩,可也心生嫉妒了?」
她驚訝地瞧了我一眼,愣了須臾,才道︰「桑梓,你變了。」
「是人總是會變的。」我毅然轉了身,「若是無事,小主便回吧。」
千綠在我身後躊躇了許久,終是輕嘆一聲,出去了。
我忽然也跟著回頭,望著她的背影,久久不語。
回神的時候,目光落在她帶來的藥膏上。上前,打開,很清新的味道,一聞便知,比昨日太醫送來給我的藥膏要好上甚多。而我,只是又將蓋子蓋上,縱然再好,我也不需要。
打開了窗子,本想隨手丟棄,又一想,到底是宮里,還是不要亂丟的好。于是便回身,放進自己的箱子底下壓著。
既然千綠說皇上會留宿玉清宮,那麼舒貴嬪鐵定不會來了。
這一日,千緋也沒有來,風荷自然也不來。
連著送飯的也沒來。
宮婢們吃飯也是有時間規定的,錯過了,便只能餓著肚子了。我原先不知道這個規定,直到後來一個回房取東西的宮婢提了,我才知道。
看來舒貴嬪不讓千緋動我,她倒還真的有一套。不過我很懷疑,那究竟是她能想出來的,還是那風荷想的?
可是餓著肚子,實在難受。
晚上了,一屋子的宮婢,只我未睡著。
餓的。
我正踟躕著要不要溜去御膳房偷些東西吃,忽然瞧見門上印出一個高大的身影來。我暗吃了一驚,才要起身,便見門被推開,那身影瞬息之間閃到我的床邊……
借著月光,我很快認出了來人。
錯愕地看著他的臉,不是說今日他要留宿玉清宮嗎?為何好端端地又要出現在這里?宮婢睡的房間呵,哪里是他能來得的?
「穿上。」真是簡潔的話啊,還帶著命令的口吻。
默默地拿起自己的衣服,一件一件穿上。我縱使不願,又能如何?誰叫他是皇上呢。
他拉住我的手,捏捏手背,輕言︰「嗯,還是這麼軟。」
我尚不知他是何意,人已經被他拖出去。
「皇……」
才說了一個字,便被他的大手捂住了嘴,他有些生氣地叫︰「給朕閉嘴!讓人看見朕來這種地方,很丟臉。」
我無言,既然丟臉,為何要來?
他拉著我,一路走出去,卻沒有朝正門走去,而是在一處圍牆邊,提氣一躍,攔腰抱住我,輕易地翻至外頭。
我驚愕地看著他,難怪,他來了,泫然閣一點動靜都不曾有。
只是,他究竟想做什麼?
他堂堂一個皇上,三更半夜玩這種翻牆的游戲,就是為了擄我一個小宮婢?
「皇上。」他捂住我的手終于松開了,我有些忐忑地喚他。說不緊張那是騙人的,因為對著他,我的心里,沒底。
我咬咬牙,問道︰「皇上今日不是過玉清宮去了麼?如何又會來這里?」
他瞧我一眼︰「你消息倒是靈通!朕去了,又回了。朕只是覺得奇怪。」他依舊看著我,只是臉上的笑容愈發濃了,「沒想到今日,還能見到你好端端的樣子啊。」
這叫什麼話?要不是他深夜潛入泫然閣,如何能見得著我?
不過他是皇上,怎麼說怎麼是。
我吸了口氣︰「听皇上的語氣,似乎挺不願瞧見奴婢的?」
他笑了︰「不是不願,只是有些驚訝而已。」
他當然驚訝了,連著兩次,我都能逃月兌不死。有些心悸,不知道下一回,他又該怎麼為難我了。而且次次都是那般毫不留情,動不動,便是掉腦袋。
才從被窩里爬出來,現下站在寒夜里,覺得有些冷。我不自覺地縮了縮,他馬上就覺察到了。抓過我的手,輕輕皺眉︰「真嬌弱呀,手冰成這個樣子,朕幫你暖暖。」他的大掌緊緊地包裹住我的小手,微微摩挲著。
我想逃,卻抽不出。
他忽然道︰「朕還是第一次听聞宮婢傷了還宣了太醫來瞧的,賤婢,你怎的一點都不賤啊。」
「奴婢本來就不賤。」我仰著臉瞧他。
賤婢,賤婢,還不是他學著千緋叫的?
「你的命真硬啊。」他感嘆。
「那都是托了皇上的福。」我咬著牙。
他倒是沒有生氣,輕笑道︰「朕的福氣可庇佑不了你。不過你,確實是個聰明的女人。」他看我的目光不再是犀利的樣子,緩緩地,泛起一層柔和的光。
我忽然覺得沒那麼拘謹了,大膽地問︰「皇上為何不問奴婢是如何活得下來的?」
他不屑︰「朕從來不看手段,只看結果。」
我緘默了,真是無情的人啊。
好在,我也不是善善之輩。
手在他的掌心里,已經暖和起來了。他適時放開我的手,笑著問︰「你的膝蓋好了麼?」
心下一動,我想了想,便答︰「好了。」免得說沒好,他又來個興師動眾地將我抱回泫然閣。要是再有一次,縱使舒貴嬪想保我,估計千緋也忍不住了。
「真的好了?」他似乎不相信。
「好了。」我狠狠地點頭。
「你還是人麼?這是什麼恢復速度?」他皺眉說著。
「……」
「朕想試試。」
我尚不知道他這句「想試試」是什麼意思,便見他抬腿一腳踹了過來,正中我的膝蓋。
「嗷——」
我痛叫著捂住膝蓋跌倒在地,淚光盈盈。
可惡的夏侯子衿啊!
他邪邪地笑著蹲來︰「瞧瞧,明明還沒好,居然敢騙朕。你就不怕朕治你一個欺君之罪?」
作者題外話︰寶貝們元旦快樂~~~新年快樂~~~哎,好冷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