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錯了。共產黨大鍋里的羹也不是隨隨便便給人白喝的,這應驗了那句放之四海而皆準的格言︰天底下沒有免費的午餐。
我說過,我的記憶力一向差點勁兒。但是,項鬼子這天所說的話,我記得幾乎是一字不漏。他先是安撫了我大姐兩句,然後就切入了正題,正色道︰
「自從接到上面準備釋放這孩子的消息後,我們所里十分重視,專門開了會,進行了幾次專門研究。本來,我們原打算是把他送回學校,一邊讀書一邊接受教育。不過,在向學校方面打招呼時出了差頭。校方說,保留學籍沒有問題,但是,直接插班不行,因為這學期的課程已經過去了大半,落下的課沒有辦法再補,只有等到來年新學期重讀。我們尊重校方意見。可是,等到過完年上學還有三、四個月時間,這段時間怎麼辦?這肯定是個大問題,處理不好的話會留下後患。為了對黨負責,也是為了對他本人前途的負責,同時也為了對我們大家每一個人負責,我們所里經過慎重研究,報請區公安分局批準,決定讓這孩子跟黃大麻子掃幾天街口。」
項鬼子說到這,他把目光從我大姐身上轉向了我,又說︰
「這孩子年齡是小了些,不過,看起來身子骨倒是蠻壯實的,掃帚又不沉,胡同又不長,況且還有黃大麻子一個大人在,是不會累著他的。更重要的是,小孩子不能太閑著,一閑著就容易闖禍,每天有點活兒干也是一種控制,免得他再捅下這等嚇死人的大婁子啊!到那時我們再後悔也沒用了。」
回家的路上,我萬分沮喪,感覺到就是從屎窩又跳進了尿坑里。
我傻,我苶,我憨,但是,我也懂得掃大街是什麼意思,這不就是一種變相的「勞改」嗎?我想扯著嗓子大喊、大罵,一時卻又不知道先罵誰是好。
不過,一邁進我家的大門,我的胸襟豁然開朗起來,陽光也瞬間照進了我的心房。
當然,千萬不要以為,這是因為我見到了在小號里曾經夢到無數次的我爹、我娘、還有我的家人,而是由于小張老師的意外到來。
自事發後,我和小張老師有好幾個月不見了。夏天一別,秋天也早已經悄悄走了,再見面時竟然是冬天了。我發現,小張老師的臉比從前更白了,大眼楮也更亮了。我一踫上她的視線,也不知為什麼,似乎在頃刻之間有一股涼爽之水從頭頂上潑下來,頓時淹沒了我那焦灼不已的身子,澆滅了我心中剛才還在熊熊燃燒著的火焰。
小張老師的突然造訪,使她一下子成了屋里人的中心,我爹我娘忙著和她拉近乎,我大姐連搬凳子再倒水,其他人也將自己的目光聚焦給了她,大家把我給扔在了一邊,我似乎成了局外人。
還好,小張老師知道誰是中心,她一如既往的惹人歡喜,熱情主動地上前拉拉我的手,笑著對我說,听說我回來了,她感到很欣慰,也很高興,學校領導派她來看看我。她又說,讓我好好安下心來,不要著急,現在她開始帶畢業班了,等到明年新學期開學,還讓我進她的班里。
我連連點頭,應允著。然而,我的眼楮卻在小張老師的身上晃來晃去,不知道是因為她穿的那件斜插兜、戴棉帽的藏青色棉猴漂亮,還是因為她衣服下面褲子里邊的那兩條長長的腿,真的,我真的是說不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