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騎劍仙 281:天狐帝國

作者 ︰ 白無心

「屠龍為天帝欽封的七州神君,代天監守七州,又讓山海秘境的宗門下重誓,非到亂世不得踏足七州。而那人帶饕餮進宮時,還是太平盛世,他既違反了約定,為何屠龍卻置若罔聞只有三種可能,一是那來自山海秘境的人修為高絕遠屠龍,二者他本不屬于山海秘境,三來這一切都是在屠龍默許之下所為,亦或是這大局本是屠龍所布。」

面色陰晴變幻著,周繼君沉吟半晌將第三種可能掐滅,旋即蹙眉思索起來。

「屠龍監視天下,本應能覺煜德的身份,顯然那人的修為不在屠龍之下,抑或是有秘法。無論他是不是來自山海秘境,屠龍一去後,這七州之地的修煉者怕是要以他為了。」周繼君負手漫步在密閉虛空中,心思愈清晰起來,「從之前的浮影中不難看出,假煜德本應躲于幕後,可卻在四年前突然復闢,那也只有兩種可能,一是山海秘境布局者默許,抑或是他手中有了足夠的籌碼于那人抗衡。此中關系錯綜復雜,人皆有私心,有了私心便有了離間破局的可能。」

「我之局已定,而山海秘境至今也只露出了冰山一角,山海秘境中有可能為我所用的也只有覆海宮和月影宗,可卻都非我之棋子可我布局所要做的僅僅是滅殺煜德斷送大煜江山,這山海秘境之局與我又何干?」

想到這,周繼君心頭猛地一震,臉色陰晴不定,有正直,有凶狠,有詭譎。君子三道意流轉其中,竟相互糾纏在一起。面對復仇和天下大局,周繼君那顆穩固的道心漸漸開始搖晃松動。

「山海秘境之局圖謀七州,而我報得大仇之後自拂袖而去,管他七州殺戮滔天四分五裂。」

「殺,殺,殺我之仇追根究底還是在山海秘境,不破去他們的局,殺光他們的人誓不罷休。」

「我創君子道意,雖為三道,可終究只為君子,君子有所為有所不為。」

藏象之府中,紫君手執君子劍仰頭望向穹宇盡頭。它清晰地感應到君子三道意的紊亂,正非正,邪非邪,惡非惡。卻是周繼君煎熬在大仇和大義之間,難以掙月兌。他自小歲父修行儒道,雖歷經磨難後從浴血殺戮中得到一顆堅毅冰冷的心,但本性中尚存著那始終未曾泯滅的善,如若不然他也不會放過齊靈兒這個將來有可能陷他于死地的禍根。後又創出君子三道意,卻是將他截然不同的品行融入三道中,雖是天馬行空般的奇妙創舉,然則卻需一顆穩固堅毅的道心鎮壓,否則三道混亂,心魔必生。

「大仇,大義何為君子之正,何又為君子之邪」

周繼君眸中忽明忽暗,張口吐出一團氣來,三道蛇人扭轉生出。各懷一君子道意的蛇人懸浮半空,身體顫抖著,眸子模糊不清,木木地朝著周繼君拱手施禮。

「道主。」

面孔抽搐著,周繼君強壓住心頭的煩躁,良久抬起頭來,眼中浮出明暗交錯的光暈。

「爾等三道所生,掌我君子三道意,今日我將重歸君子道意,爾等還不合三為一。」

微微瘋狂的低吼回蕩在虛空中,三道蛇人一驚,眼中的陰霾散去,頓時清醒。顫抖著身體,三道蛇人互視一眼,齊齊下跪朝周繼君拱手道。

「道主饒命」

三道蛇人合三為一,它們原先的記憶都將覆滅,重歸一道氣,卻已再非它們。

「爾等想反嗎。」

銀飛散在身後,周繼君赤紅著雙目死死望向三道蛇人,嘴角溢出邪冶的殺意。

「糟糕」紫君在藏象之府中打著轉,目光飄過苦苦求饒的三道蛇人,又射向大迥平常的周繼君,猛一要牙,雙目中漸漸生出黑白分明的渦團,精氣漩渦憑空出現在它身前。

「吾吞盡念海千萬魔頭,早已入魔,便是再噬心魔又何妨」紫君朗聲道,它將精氣漩渦空置頭頂,隨後盤膝坐下,臉上漸漸被邪魅的黑氣籠罩,「萬類臣,收心魔」

精氣漩渦陡然疾轉,強大的吸力釋放出去,那些攀附上周繼君心念的大小魔頭微微一晃,隨即被收入精氣漩渦中。紫君邪邪一笑,張口將那些魔頭吞入月復中。眼見周繼君身上瘋狂的氣息漸漸消逝,三道蛇人長舒口氣,朝向正在煉化吸收心魔的紫君遙遙拜謝,隨後轉頭往周繼君看去,滿臉疑惑。

雖已恢復清明,可周繼君卻緊閉雙目,盤膝而坐,對于周遭的一切都置若罔聞。

「道主入定了。」玄道蛇人抹了把額上冷汗,悻悻然地開口道。

「卻不知道主醒轉後,君子道意又會走向何方。」詭道蛇人目光閃爍地說道。

「勿動其它心思了。」武道狠狠瞪了詭道一眼,立起身體漂浮至周繼君身前,緊抱雙臂,「吾等且為道主護法。」

「善。」

「善。」

「滄海東極,有淵名墟,墟之大天莫能蓋,墟之深海莫能容墟中有一島,乃妖蝶撲日所堆,礁石若炎火,吾獨坐其上修悟大道。」

耳邊傳來隆隆道語,周繼君探目望去,卻現自己又來到了那個《極墟天書》中記載的神秘歸墟之中。在他頭頂是倒如天幕的巨瀑,瀑中穿梭著無數神奇的存在,有當年夸角所言背馱著宮殿的巨鶴,亦有那日劍下世界中所見插著雙翼的大舟。而在他身前不遠處則是獨坐礁石,一頭赤宛若烈火灼焰的男子。

「許久為曾翻閱《極墟天書》,為何又會到此?」周繼君目光逡巡在紅男子身上,微微沉思,「莫非是剛才我入魔時候欲讓三道合一所至?我之玄道悟于此秘典,爾後生出三道蛇人,莫非」

周繼君自言自語著,就听不遠處又傳來隆隆道語,「吾縱橫天上地下數萬載,拾得大道三千,于此修悟,終得五道。其一,築人。其二,天音」

「其五,煉道。」

煉道?

周繼君心頭微怔,細細望向紅男子,只見他站直身體,大手一撒,數不盡的道意飛舞在空中。有的陽剛而強橫,有的陰柔而綿綿,有的變幻莫測,有的寡然獨傲。

「修道當量力而為,人之精力有限,尋常者能拾一道已是萬幸。吾逍遙天下,歲月無盡只能尋道為樂,然則三千大道個個獨賦天蘊,一心難容,心魔生。吾上九天,滅殺心魔主君方得萬載閑余,日日思悟,終于明了,大道萬千,卻只有一道屬爾,然則辛苦修行數萬載的大道實難舍棄。思三百載,終得一法,吾順其自然,將三千大道皆修至巔峰,爾後一一挑選,不容者舍去,容者煉合,至此終成吾道。」

光影閃現,半空中的三千道意猛地散出強橫的氣息,鋪天蓋地,隱隱有斷絕歸墟大水之勢,卻是這三千大道皆已達到各自巔峰,就連天地之色也為之一變。爾後那人手捏法訣,三千大道齊繞他周身,或被他毫不留情的毀去,或數道融一也不知過了多少年,天頭妖蝶日復一日地撞向烈日,火紅巨大的蝶翼拋落島嶼,已然積成一座小山。

待到紅男子重新睜開眼楮時,在他頭頂只余留五條道意,卻各個精煉強大,道意如虹穿破歸墟直飛天穹,那歸墟之水竟微微一滯。

「如斯強者,似乎比君聖還要強上幾分,那平天和他又是什麼關系」

硬生生的將腦中的雜念壓下,周繼君閉合雙眼漸漸陷入苦思。耳邊傳來飛瀑流瀉的轟響,腦中浮現出適才男子煉化大道的景象,那煉化三千大道只得五道玄奧莫測,卻不適合周繼君。周繼君自創君子道意,已是一道,又將其分三卻是因為他兼修三道,以此平衡。可日久生變,修為愈高深這君子三道意愈的特立獨行,宛然三種毫無關系的道,長此以往,必生心魔。

道可道,非常道。

周繼君雙眸睜開縫隙,精光一閃而沒。

道分道,然合道。

我已在自己的道上越走越遠,又豈能回頭追尋他人的道,君子道意為我根本,三道則為基柱,又豈能舍去。

君子道意,君子

光影散去,雄渾壯麗的歸墟漸漸消失,周繼君又回到了之前密閉虛空中。

他緊閉雙眼,心念沉于君子道意上,三股道意重新升于頭頂。

「先前卻是我失態了,爾等都起來。」

小心翼翼地站直身體,詭道蛇人面色陰晴不定側目窺去,就見周繼君負手站在模糊的光幕前望向山海秘境,潮漲潮落,澄透的波影越過昏沉的光幕,一層層地在他頰邊蕩開。詭道蛇人微微一怔,卻是陡然覺正在出神的道主全身氣息正不住變幻著。先是如鐵般的堅毅,爾後那堅毅的性子中多出了幾分若有若無的狡黠,再然後,周繼君全身氣息陡然變得狠辣無比,雙目中漸漸溢出赤紅的血色。

詭道蛇人心頭一凜,下意識地月兌口而出,「道主他是在」

「噤聲。」旁邊的玄道蛇人瞪了詭道一眼,隨後頷悄聲道,「君子一日三省,君子三道更當逐一省之,道主這在回省過往呢。」

那股狠辣的氣息在散至極盡時悄然回落,恍若四年前周繼君血戰京城重傷後的情景,生機斷絕,心死如灰。然而,轉瞬後,從周繼君身上溢出一絲生機,而之前那股狠辣無比的殺伐氣息皆被蘊藏在飄渺醇厚的氣息中,卻又不失霸氣。就好像高臨天吾山的那個君公子,布局四方,隱忍不露,待到君子劍出鞘時,七州之地又有誰敢正視他的鋒芒。

陳年往事化作淡淡的波痕,蕩漾在周繼君心頭,如夢如影,不留半點痕跡。悠悠一嘆,周繼君將手按上胸,閉上雙眼良久沒有言語。

道之初,問本心何求,道之途,問本心尚在否。

我在大仇和大義間難以抉擇到底是為何,大仇並大義,為何又不能兼得。我是在怕嗎,怕那個來自山海秘境的神秘強者,怕他們綢繆數十年的傾世大局?當年一往無前的堅毅又去哪了,左右搖擺,因為擁有了太多因此怕失去?我本空身來世間,去留無情亦無物。

三道蛇人期盼地望向周繼君,只見他目光漸漸凝實,灑然一笑,銀微蕩,果足而立和之前一般,可三道蛇人卻察覺到道主似乎又生了什麼變化,在他飄渺無跡的氣息中似乎有著什麼在緩緩生長著。

「君子一日三省,收益頗深呵。君子三道,皆為我畢生道執掌的道意,我當攜爾等斬破一路艱難險阻,直上九天,追求無上大道。」

周繼君回對三道蛇人一字一頓說道,聞言三道蛇人都長舒口氣,之前周繼君入魔帶來的陰霾一掃而空。

「堅執道心罷,直到踏上君子三道意的巔峰。」

蘊藏在藏象之府中的君子道意仍舊分為三道,卻不再互相沖突,相安無事地被紫君執掌,只不過比往日更、多了份堅毅執著。袍袖翻飛,周繼君抽出君子劍劈向虛空,虛空盡頭浮起一團漩渦,從中裂開一道深長的劃痕。攜著三道蛇人,周繼君向裂痕飛去。

陽光鋪灑在凌亂的院子中,耳邊傳來陣陣喧嘩聲,剛從方牒中走出的周繼君眉頭微皺,收回三道蛇人,釋放出心念。

良久,他的嘴角微微翹起,朝陽的光暈一圈圈地蕩在黛青的胡渣上。

「不知不覺四年就這樣過去了,我倒忘記了,今天是天下第一武道大會日。四年前的今天」

深邃朦朧的目光飄向遠方,周繼君負手向屋外走去。

「雖知道了煜德的秘密,可一時半會無法取得證據。不過,那高坐金鑾的饕餮恐怕擔心的緊呢。似乎已經過去許多天了,他肯定不會以為我還在京城中。」

「四年前也是在漫長的入定修行後迎來天下第一武道大會,四年後的今天,就讓我看一看這亂世中又出了多少英雄少年。」

「十日了,你還未現那個膽大包天的惡徒嗎」

皇宮,金鑾殿上,煜德帝狠狠地盯著那個懷抱長劍的男子。入殿可佩劍,那是僅屬于擁有御殿封號權貴的殊榮,比如當年的御殿大將軍步空堂,又比如今日的御殿總教頭,庶人公子左游生。

「卑職無能,尚未找到他的行蹤。」華袍青年直直站在大殿之上,一臉淡漠地說道。

「左游生,你莫欺我那招斬破虛空是你的獨門絕技,他又怎麼會」心中怒意正盛的煜德帝冷笑連連,「听說四年前你們曾爭過女人,那四年後,你總不會包藏這個罪大惡極的欽犯。左教頭,寡人信你。」

「多謝陛下信任。」左游生淡淡地說道。

看到左游生仍是不冷不熱的回答,煜德帝臉上的怒意更盛了,殿上幾個與左游生親近的臣見狀,不由得向他使起眼色來。然而左游生只是漠然無比地看著地面,眼皮動都不動一下。

「好,好,好。看來是寡人平日太過慈悲寬容了,念你勞苦功高寵愛有加,好啊,听聞你夫人有了身孕,你不在府中恐不便照料。寡人這就令人將她接入宮中,讓寡人的嬪妃們親自照顧。」

聞言,左游生猛地抬頭,臉色大變,殿上群臣有的冷笑,有的不忍,更多的卻是幸災樂禍。誰都知道煜德帝接臣子妻女入宮意味這什麼,說是讓嬪妃照顧,可群臣都知道,真正日夜照顧的卻是煜德帝自己。

沉默半晌,左游生僵著臉緩緩彎下腰,向煜德帝單膝下跪道,「懇請聖上再給微臣一點時間,微臣定將君公子擒拿。」

「哈哈哈哈,你為何不早說,寡人貴為天子,那可是金口」煜德帝還未說完,一直端坐他身下珠簾後的女子起身,走到他身旁附耳說著什麼。良久,煜德帝面色陰晴不定,他看向跪倒在地一動不動的左游聲,沉吟著,「寡人雖金口玉言,但也不是那種無情無情的帝皇,你左氏一族為大煜出力甚多,而你也是寡人的股肱重臣。看在往日的情面上,只要你肯答應寡人一件事,寡人就收回之前的話。」

「陛下請講。」

「君公子派出他的徒弟前來參加武道大會,哼,真是太不把寡人放在眼里了。等今日擂比之後,你便將他的徒弟擒下,我倒要看看那個大膽惡徒會不會見死不救。」

金鑾之下,匍匐在地上的男子脊背微顫,半晌未出聲響。

庶人公子從來都是至情至性之人,否則當年也不會一怒為紅顏折殺死武王之子,從此淪為庶人,直到煜德登基大赦天下。若是面對周繼君,即便兩人稱兄道弟,可左游生也能放下一切顧慮和他好好戰上一場,畢竟兩人身處不同陣營。可此時煜德帝卻讓他對付周繼君的徒弟,他的後輩,若真出手,他左游生又怎對得起君兄二字。

「寡人再給你最後一次機會。」

慍怒的聲音回蕩在金鑾殿上,良久,左游生緩緩抬起頭,面無表情地開口道。

「微臣領命。」

萬人空巷,卻是近年來京城難得一見的情景。莽莽亂世中,要麼忙著殺戮,要麼忙著逃亡,要麼就如京城中的老少爺們一樣躲在高高的城牆之後看熱鬧,除非兵戈伐城,否則永遠這幅悠然自得的模樣。當然,也有例外,比如今次的天下第一武道大會。突如其來的戰火一寸寸地點燃七州大地,所到之處兵荒馬亂,民不聊生,早在三年前多前大煜從京畿出五路大軍,分別撲向炎州、幽州、豫州、兗州,而最後一路則是遠征西南,壓制蠢蠢欲動的西夷族。

長年征戰,又是兵力分散,將領兵士死了一批又一批,仙神也隕落了十數位,饒是底蘊甚厚的大煜也有些吃不消了。于是乎,今次天下第一武道大會魁元的彩頭變成了天下征討副元帥的爵位,躋身前二十亦有官爵相賜,且各個授予御殿身份,贈神位一只。大煜數千年百多帝王也只出過六十余名御殿身份的大將,入殿可佩劍,面君免跪拜,百官車駕在前,如此殊榮卻被煜德一下子拋出這麼多,濫如狗尾。然而這樣的身份對于年輕氣盛的武者卻是莫大的誘惑,即便如今天下格局未定,偽王橫行,可這七州畢竟還是千氏的七州,又有誰不想成為七州人上之人,名垂青史。

「好大的場面,和四年前比起來有過之而無不及呵。亂世之中,人人爭相奪權位」白衣青年從書中抬起頭來,望向京城四方人頭攢動的情景,口中喃喃自語著,「詭狽計傳說的好,亂世無閑人,每到亂世,不僅雞鳴狗盜之徒層出不窮,便是那些孤守終南的隱士也紛紛獻身,想要分上一瓢。可這些人中,又有幾個有真本事的。」

將計傳手兵法輕輕放下,周繼君心念探出,翱翔京城上空,半空中漂浮著無數強大的心神,仿佛天羅地網般把京城陷于其中。

「咦?」

周繼君心思微動,念海中,詭道蛇人懸于巨大的棋盤之上,手若幻影運算推衍著。良久它皺起眉頭,遙遙一拜道,「道主,京城之局有異變,雖看不明徹,可殺子連連,欲吞黑龍。」

「莫非煜德帝還在等我出現,抑或是這屆武道大會另有陰謀?」周繼君揉著眉頭,沉吟良久,正在這時,一陣洪亮的鐘鳴從皇宮處傳來,蔓延四方。

「終于開始了。」周繼君收起心思,唇角浮起一縷繾綣的笑意,「武道大會英杰現,今次武道大會聲勢遠歷屆,不知在將來的亂世中又會有多少少年俊杰登場呢。」

瑩白透紫的心念在空中旋轉片刻,隨後猛地朝城東飛去,城東擂台,正是四年前周繼君一戰驚世人的地方。

「地境上品三人,中品十余人,還算將就。」

心念粗粗掃過,周繼君端起茶盞輕抿一口,等待著第一場擂台混戰。監場官高聲念著參賽者的姓名,被點到的年輕武者興奮地躍上擂台,滿臉火熱,摩拳擦掌地望向同台對手,不住尋找對方有可能露出的破綻。

「幽州李車兒」

話音傳至心念,周繼君一口茶水差點噴出來。

「沒想到這世上還有和我那個準徒兒同名同姓的人幽州不對。」

周繼君微微一怔,趕忙透過心念看去。城東百丈擂台上,裹著寬大黑袍的少年立于擂台中央,他面色平靜隱隱還露出幾分憨厚之色,可周遭的年輕武者都離他遠遠的,似乎有些畏懼他一身難以抑制的殺氣。這番情景,卻是極像四年前初露崢嶸的君公子。

「李車兒」

周繼君猛地站起身來,滿臉錯愕地遙望東方,半晌無語。他怎麼也沒想到,遠在北方兗州戰場的李車兒竟會出現在京城,還用真名參加天下第一武道大會。瞬間,數個心思閃過,周繼君沉著臉操控心念一分為四,射向四方擂台。城西擂台,一頭火紅長的少年站于擂台邊緣漠然望向場中百多武者,目光冷若冰凝,仿佛在看一群螻等待屠戮的羔羊。城南擂台上,嬌俏的女童笑嘻嘻地游走在場中,好奇地打量著或是滿臉火熱,或是面沉如水的武者們,仿佛僅僅上台玩耍般,渾然沒有參賽的覺悟。然而周圍的年輕武者們皆不敢小覷看似無害的女童,城東石舉場上生的事早已人盡皆知,這個女童可是來自神秘師門,一腳踢碎的萬斤巨石的存在,不談兩個還要厲害的師叔和師弟,就是那石破驚天的一腳,在場眾多年輕俊才里也沒幾個自問能輕易做到。

「竟然都到京城了,定是靈兒做的好事。」周繼君面色微微復雜,他仰頭望向不知隱藏了多少強大修煉者的碧空,苦笑著搖了搖頭,「怪不得千若兮說我在布局,而夸角也知道我會來。這遍布京城的仙神修士,都是在等我出現呵。」

「我一人月兌身容易,可若要帶上他們一起走卻難比登天。不想重回京城,又陷入死局中。」

周繼君長嘆口氣,體內穹宇中,武道蛇人摩拳擦掌滿臉凜然,玄道蛇人神情自如淡然而立,而那詭道蛇人早已飛至棋盤上,施展詭道之力欲要破開迷霧重重的京城之局。

「爾等皆助詭道一臂之力。」

「善。」

「善。」

玄武兩道蛇人拱手道,隨後飛離各自道種,來到念海中央,齊齊釋放道力傾入棋盤。三道之力撞向雲霧,京城上空的雲霧陡然一震,隨後露出一小片細縫,轉瞬恢復如初。雲霧乍露的瞬間,周繼君細細看去,京城大街小巷中布滿卒子,卻是千軍萬馬匿于京城四方,而在擂台四周是一顆顆龐大的黑子,將擂台四周和上空囊括其中,卻是早已藏著數十強大的仙神修士,弱者地境上品,強者人尊。

此時的京城已如銅牆鐵壁,天羅地網,八面埋伏,便是人尊巔峰的頂級強者也休想走出,更何況周繼君還要帶上幾個累贅。

「幾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女圭女圭,這京城連我都不敢光明正大的進來,你們居然還來參加武道大會。」

周繼君氣極反笑,良久平復下來。這三人他是非救不可的,然則殺局就在眼前,一入則萬劫不復,除非有通天之能

棋盤中央,那只銀白色的封神雲台已然停止前進,天元之地近在咫尺,卻又遙不可及。心念逡巡在棋盤和藏象府中的象神兵之間,周繼君臉色變幻莫測。

就當周繼君徘徊在京城死局邊緣時,北郊陌道旁,穿著布衣的光頭青年正行色匆匆地向京城趕去。

前方不遠處的森森高山仿佛濃厚的陰影壓在他心頭,竟有些喘不過氣來,他埋頭趕路,額上冒出顆顆汗珠,卻咬著牙不敢抬頭去看那座山,那座葬下百代君王以及他佛子之心的龍歸山。不久,山麓已在眼前,沙摩尼猛地頓住腳步,沉默半晌,緩緩抬起頭,那張憨厚的臉龐上流露出復雜和迷惘,以及一絲痛心。在海外島國征戰四年,後又獨自苦修于揚州,當初的一身肥肉早已煉成結實的腱子肉,唯獨他的臉仍舊圓嘟嘟的,看起來憨厚老實一如四年前。

「白素素」

望向龍歸山,沙摩尼眼圈微微紅,咬著下唇不再去看,轉臉朝向東方,目光堅定。就在他收回目光,正要繼續向京城趕去時,陡然間,身旁樹木沙沙作響,狂風撲面,耳邊傳來低沉卻浩蕩的梵音,由遠及近,漸漸清晰起來。

沙摩尼怔怔地看向樹叢,面色陡然一緊,卻見樹叢層層分開,仿佛迎駕的臣子般散亂一旁,在林蔭陌道間走來一個身穿金龍袞袍的男子,冷眉鳳眼,黑飛揚在身後,滿臉淡漠。

「洛繼傷」

「久違了呵,沙兄。」

龍歸山前的林蔭道上,兩個當年天下第一武道大會的風雲人物遙遙對視著,風吹草飛揚,洛繼傷臉上浮起生硬的笑意,握著手中的法典開口道。

「你,可願皈依我教。」

沙摩尼神情微滯,迷茫地搖了搖頭。

「也是呵,你身屬君公子一方真是可惜。」洛繼傷遺憾地搖了搖頭,深深地看了眼沙摩尼,「如此,沙兄請回。」

「回去?」沙摩尼臉上的迷茫散去,他望向洛繼傷沉聲道,「不,小僧要入京城。」

他本在揚州修行,可在一日突然收到神秘男子的傳書,內中言周繼君在京城將遭遇大劫,懵懵懂懂的小和尚想也沒想,便急不可待地趕向京城。

尖銳的目光漸漸變冷,洛繼傷凝視著沙摩尼,嘴唇微微張開,吐出兩個字。

「不準。」

邁步從樹蔭間緩緩走出,洛繼傷淡淡地開口問道。

「你此行去京城可是為了救君公子。」

「是」措不及防下,沙摩尼開口應道,可隨後陡然覺得失言,抿起嘴,滿臉通紅地盯著洛繼傷。

「果然是這樣,不枉我親自前來。」

洛繼傷眼中閃過光彩,隨後皺起眉頭望向地面,似在思索著什麼,眼角余光中閃過一道人影,卻是心急如焚的沙摩尼想要越過他趕至京城。金色的飛龍虛影從皇天法典中竄出,張牙舞爪地擋在沙摩尼身前。

「難得他君公子再次陷入死局,我又豈能讓你前去援救。只可惜,無法再光明正大地擊敗他了。」洛繼傷嘴角浮起一縷復雜的笑意,輕搖著頭看向沙摩尼,臉色遽然變冷,「那和虛柯傷我,我還未來的急找你,不料你卻又欲犯我。那麼」

還未等他說完,被金色飛龍攔下的沙摩尼低吼一聲,滿臉通紅的怒意。此地是讓他黯然神傷的龍歸山,前方不遠是急需他援救的兄弟,心情復雜可想而知,卻途中生變,竟遇上心思險惡的洛繼傷。饒是向來溫和的他,也不由得勃然大怒。

「既然如此,小僧不得不再開殺戒了無量壽佛」

一臉正色地望向洛繼傷,沙摩尼雙手合十,作怒目金剛狀。隨著他那聲低吼,一個三十余狀的金剛羅漢手持念珠出現在半空,法相森嚴,卻殺氣騰騰。在揚州苦修了半年之久,來自四大部洲的小和尚終于拾得他那份機緣,修至人尊境界。

「人尊嗎」

洛繼傷雙眼眯成細縫,冷冷地盯著那個怒目朝向他,剛欲有所動作,心底忽覺有些異樣。扭過頭,洛繼傷瞳孔猛縮,卻見在陌道旁不知何時出現了個白衣男子。四年後,少年不再,洛繼傷和沙摩尼已成長為七州有數的絕頂高手,然而,他們卻都未現那人,直到此時殺氣溢出方才察覺到白衣人的存在。

「是你」

洛繼傷臉色變得凝重無比,全身戰意瞬間爆,直指陌上那人。他平生最想殺死的自然是一手破壞他接掌天行者的周繼君,然而在他心底深處,最想戰勝的卻是眼前這人,昔日的四大公子,千寧臣,左游生誰又不想堂堂正正擊敗這個始終如巨山般壓在他們心頭的人,皇室十七郎。

「你來做什麼?」洛繼傷沉聲問道。

冷冷地看了洛繼傷一眼,千十七掃過捏緊雙拳的沙摩尼,僵硬地開口道。

「回,去。」

洛繼傷眼中閃過不滿,卻硬生生地壓下,他冷冷看向沙摩尼,殺機畢露。

「人尊又如何,莫非你還想從我們兩人身前過去,今日這番,卻是和那日倒了過來。」

「誰說只有沙兄一人呢。」

悠悠的話音從一旁飄出,不單是洛繼傷和沙摩尼,便是千十七僵硬冷漠的臉上也浮起一絲驚訝。

大樹後走出一人,穿著黛黑的短杉,面容古樸。來人看了眼洛繼傷,隨後走到沙摩尼身旁,暗嘆一聲道。

「沙兄,又要和你一起戰斗了。」

「好你怎麼也來了。」沙摩尼臉上浮起喜色,上下打量著虛柯,憨憨一笑。就算沙摩尼已修至人尊境界,可卻仍舊看不清眼前男子的修為,一如四年前。

「听聞君兄有難,我又怎麼能不來。」

龍歸山前,四道法相齊齊現于半空,打破了不知沉寂了多少年的平靜。

天下第一武道大會日,四年之前那些驚艷世人的少年重聚于京畿之地,激戰將始,風起龍歸山,在蟲鳥低鳴的靜謐中卻透著幾分離奇古怪。

「皇室定然以為我遣徒前來參加武道大會有所圖謀,找不出我,于是便擒下靈兒他們逼我現身。三人分于不同的擂台,又同被安排在第一場出賽此中大有深意呵。」

周繼君坐,端起茶盞不急不緩地輕抿著。在方牒中入定十日修悟君子道意,雖未能提高修為,可周繼君卻收獲了一份平常心,堅執己道,又順其自然,這兩樣看似矛盾,可落在周繼君身上,卻極為自然。

「若我真想在京城布局,又怎會露出這樣可笑的破綻,你們似乎太小覷我了。」周繼君苦笑著搖了搖頭,他放下茶盞,透過心念向激戰漸起的三方擂台看去,「好啊,既然你們都想出風頭,那就去打,我倒要看看那皇室何時會出手,到那時你們幾個又會怎樣應付。就算一個小小的懲罰。」

心中隱約已有主意的周繼君坐直身體,心念如波蕩散在四方擂台。

城東擂台,僅僅半柱香不到,戰斗已然呈現一邊倒的趨勢。天生神力,修得《玄武神經》中三招武技的李車兒虎入狼群般將周遭年輕武者殺得潰散奔逃,甚至都不用施展出靨目神君的神通,一身從征伐殺戮中得到的驚天殺意就已將那些初出茅廬的武者懾服,宛如四年前的周繼君一般。當擂台上的武者們覺悟過來,準備攜手抗敵時,卻為時已晚。

「五岳訣。」

周繼君嘴角浮起淺淺的笑意,這招當年往往被他用來逆轉戰局的武技仿佛專門為李車兒量身定做,配上他越境界的力量,擂台之上幾無一合之敵。轉眼間,人影翻飛,擂台下傳來陣陣冷吸,非是驚訝李車兒力戰百人輕松取勝,卻是被他露出斗篷的奇貌所驚。

十五六歲卻高大堪比成人的少年,眉下無目,卻在額心長著一只豎立的獨眼,如此容貌就連一些見識廣博的老者也聞所未聞。感覺到台下無數道灼熱的目光,李車兒急忙將斗篷拉上,可周遭仍舊回蕩著低壓壓的哄笑聲,不絕于耳,這是他在雲兗二州征戰時從未遇到過的。面對敵人的兵刃毫無懼色的李車兒此時卻在京城普通百姓的目光中連退兩步,緊握雙拳微微顫抖著。

「被刺痛了你那顆脆弱的自尊心嗎。」周繼君嘴角浮起冷漠,他轉動著茶盞輕聲說道,「如此渺小不足道的心魔你都無法克服,日後怎樣在追尋大道的路途上斬殺層出不窮的心魔。你天賦異稟,卻因此而自卑,如此不堪一擊又怎麼夠資格做我周繼君的徒弟。若真無法破去這番心魔之障,你便止步于此罷。」

城南擂台上,穿著嬌艷紅裙的女童笑嘻嘻地打量著身邊激戰正酣的武者們,仿佛一個局外人般悠然自得。偶爾有幾個人撲至她面前,也被她輕而易舉地出手格殺,血流一地,雖沒城東擂台李車兒那般豪壯,然而嬌俏可愛的女童手捧頭顱笑盈盈的景象卻更令人心底寒。

「果然是殺伐之子」

周繼君看著把擂台當成戰場,絲毫不知收斂的齊靈兒苦笑著搖了搖頭,正當他準備將目光投向城西擂台時,陡然間,心念中閃過道鬼魅的身影。城南擂台下,在人群之外,一個穿著深褐色武士服的少年死死盯著大出風頭的女童,良久,他幽幽一笑,從懷中掏出柄小弩對準了齊靈兒。

心念掃過小弩,周繼君眉頭微皺,只見那箭尖上墨黑一片,幽然亮卻是淬著毒。心念探至的瞬間,褐服少年臉上浮起驚訝,隨後猛地抬頭,竟是覺了周繼君的心念。

「誰?」

「你又是誰,居然想行偷襲之事,無恥之極。」

「哈哈哈真是多管閑事,你給我去死」

那少年眼中閃過陰狠,猛地調轉弩身對準周繼君的心念,墨色的短箭躥入空氣須臾間射至心念。

受到短箭上攜著極冰之氣的百萬斤巨力,周繼君心頭頓時騰起一團怒火。他原本就覺得那少年古怪,可沒想到實力竟然如此驚人,百萬斤巨力那可是普通人尊境界強者才有的,如若這一箭從背後射向齊靈兒,即便她乃八齋所生天賦異稟,也免不了隕滅身亡的下場。

冷哼一聲,周繼君手指捏成劍狀,陰炎精氣飛射而出,穿越京城坊市街巷,瞬間擊中那只短箭。

「啪」

淬著毒的小箭猛地劇顫,凝于半空頃刻化作齏粉飄散。那少年倒退兩步,恨恨地朝城中方向看來,陰毒的目光破開或高或矮的房屋閣,直落周繼君身上。一頭銀的白衣男子映入眼簾,少年微微一愣似乎想到了什麼,臉上恨意卻微消,深深看了眼周繼君,隨後轉身欲走。

「這樣就想走了?死罪可免,活罪難逃。」

耳邊傳來冰冷的話音,少年心頭大驚,手捏法訣腳下飄過一團陰風,可沒等他開溜,又一道陰炎精氣飛至,瞬間沒入少年體內。身體猛晃,少年眼中閃過驚怒,只覺得全身上下被一股陰寒之氣包裹,體內道力四處潰散。不再猶豫,少年僵著臉駕起陰風,轉眼後便消失在人群之中。

「他就是那個名動七州的君公子麼,我原先效忠的人選之一好,好」

心念探去卻撲了空,周繼君敲著桌沿目光幽深。適才少年的遁術鬼魅異常,竟能憑空招來陰風,如此功法卻是周繼君前所未見的。心中閃過數個念頭,周繼君將心思放下,再看去,卻見齊靈兒獨站百丈擂台,艷紅的裙袂迎風翻飛,身下已是血流成河。城南擂台周遭鴉雀無聲,流風飄轉,所有人都面色呆滯地看向雙手染盡鮮血、一臉淺笑的女童,腦中已然一片空白。

「一人橫掃擂台,倒和當年的我有點像,可我那君子道意為何就學不進半分呢。」周繼君沉吟著,抬頭看向那些蠢蠢欲動的強橫氣息,幽幽說道,「若非這次武道大會已成那人的殺局,你們或許也會像四年前的我一樣大出風頭,讓世人震驚,可惜」

心念射向城西,此時的天際已赤紅如血,紅三瞳的少年站在空曠的擂台上,冷冷掃視著場下歡呼的百姓,嘴角漸漸上揚,李車兒和齊靈兒都能一人獨霸擂台,更何況是身為師叔的他。搓了搓雙手,周古轉臉望向面色微驚的監場官,高聲道。

「擂主何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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