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騎劍仙 第296章︰水泄不通(中)

作者 ︰ 白無心

第296章︰水泄不通(中)

「好個機靈的天機星主,知道本公子還有話說。/

周繼君灑然一笑,麾下十二名星主中,他最喜歡的不是擁有領袖氣質的紫微,也不是美艷討喜的貪狼,而是眼前這個少年。無論從哪方面來看,他都隱約透著比其余十一星主更為卓越的氣質,日後的成就絕不在紫微和尚未出現的太陽星主之下。

「臨走之前,你去趟天吾山,找下摩尼,他一定有很多話想問你。」

「沙四公子嗎,屬下知道了。」

天機星主淡淡一笑,隨後轉身而去,那句「沙四公子」道出,卻讓剩下的星主們相視而笑。

「沙四公子?這麼叫似乎也不錯,就怕羅剎不願意當那月三公子。」

望著離天機的背影,周繼君嘴角揚起,隨後轉身朝著余下六名星主道。

「你們幾個前去投入李平麾下,就當歷練一番。白家軍亂我北朝,大煜不會放過這個機會,定然舉兵出豫揚走廊。我已命李平佯裝回援,暗中卻在豫揚走廊布下殺陣,這也是你們的機會,或許還能在此戰中殺它一兩個仙神。」

將星主們都分派完畢,周繼君轉身向皇宮走去,北朝臣民們「嘩」地讓開一條道,恭敬地朝他們年輕的國御行禮,直到看著周繼君走進皇宮亦沒散去。

冷清的金鑾殿上,一頭枯的老人坐在龍椅對,金案上那盤棋才剛走了半數。

「等了你一夜了,來,來,接著下棋。」

看了眼滿臉淡然之色的東來客,周繼君登上帝王台,隨意地坐在龍椅上,捻起黑子,專注地打量著詭異莫測的棋局,眉頭皺起,爾後落子。

東來客眉頭微微顫抖,思索片刻,落下白子。

兩人就這樣坐于帝王席上,執棋又落子,空曠的金鑾寶殿中只有棋落的聲響,兩柱香過去,已近終盤。

「你就不擔心我回不來嗎。」

周繼君打量著大勢漸定的黑棋,終于開口問道。

「你們布局一快一穩,若是入夜前平南府陷落,他勝你敗,反之亦然。」

「我之棋局雖穩,可卻總是險中求勝。」周繼君淡淡一笑,他抬頭深深看了眼面色沉凝的老人,沉吟半晌開口道,「說實話,有時候我真懷疑你是他派來的臥底,若非我隱約猜到了你的身份和用意,我定會不計後果地將你斬殺。」

老人臉上的皺紋簌簌顫抖著,不在陰沉的京城牢房,不在勾心斗角的深宮軍陣,東來客這一笑竟隱約露出幾分暖意。他拂袖將陷入囹圄的白棋揮散,透過漫長的宮闈望向天頭的朝陽,幽幽一嘆道。

「我的用意你又能知道多少,與其做個下棋人,我寧願做個看客,奈何這世道實在太亂,一不留神就會跌出歷史進程。你和千十七輸贏各半,又或者沒人會贏,不過,你的所作所為卻讓老頭子我大開眼界呵,這麼多年來,終于出了你這個異類。」

「異類嗎。對于你的流派,你也是個異類呵,上古時流傳至今的史錄者一脈,竟然做起插手歷史進程的勾當來了。」

周繼君目光掃過東來客,微微凝滯。

「怎麼,被我看穿心思,君公子想要滅口了。」

東來客揶揄地一笑,他站起身來,望向殿外的秋景,輕嘆一聲道。

「這秋收時分,北朝卻被白啟禍亂如斯,農田定也荒廢了,今年的收成少說也會減個四五成,接下來的長冬卻是對你和北朝最艱難的考驗呵。」

「白啟正局下的副局罷了,抑或是說下策。若是無法一舉顛覆我北朝,他這一攪和,也可讓北朝元氣大傷,我無力佔據這江山,他雖死也是勝了。」

周繼君淡淡一笑,爾後拂袖向深宮走去,清朗的話音回蕩在東來客耳邊。

「只可惜他還是漏算了,我從豫東天宮中取出的水土每一畝可種萬余斤稻谷,一月一收,雖只有百畝卻也夠用了。等到冬去春來時,就是我揮兵傾倒大煜之時。」

看著周繼君漸行漸遠的背影,東來客眼底閃過復雜的光彩。

「是啊,等到冬去春來時,你才會招他回來。可到那時,這北朝臣民心中早已容不下其他人了,你便是那至高無上的存在,即便等你離去後亦如此。洛繼傷創出人人為皇的教義,你也絲毫不弱于他呵。真想看看你平定七州後的情景,到那時候,皇權被削弱到所剩無幾,或許你的君子道意也會流傳開來。」

「好大的野心呵。」

東來客一步一步走出大殿,猛地止住腳步,呆了般地站在空空如野的玉階上,看著流轉的日光,眼中的迷茫之色漸漸散去,似乎陡然想明白什麼似的,蒼老的面龐上堆滿復雜的神情。

「你所圖謀的不是一個王朝,一座江山,而是接下來的整個七州歷史。」

聖德六年正月初六,東征軍入主雍州。

二月中,百里無生騎鶴返,世人驚為吉兆,又以為先帝義子,群臣傳詔天下,共立無生為帝,年號聖武,公子陪殿攝政。

——北書太宗傳

鵝毛大雪壓垮孱弱的樹枝,撲稜撲稜地灑落一片,秋去冬來,冬去又春來,二月末最後的這場大雪足足下了十日,高聳入雲的天吾山也變得晶瑩,遠遠看去就好似雪白的通天巨柱,將皚皚白雪覆蓋的大地和潔白的天雲連在一起。

涼亭里,白衣青年揮毫而書,頭戴斗笠的男子盤坐于木榻上,指尖掠過光影變幻,眉頭時皺時舒,卻是在參悟著功法。銀鈴般的笑聲從遠處傳來,亭中兩人嘴角同時微微翹起,一身火紅短氅的女童蹦蹦跳跳地來到涼亭前,她四處打量著,眼中閃出疑色。

「沙叔叔呢?」

「你沙叔叔這會兒恐怕還在屋里做著*夢哩。」

月羅剎嘿嘿一笑,收斂功法,手影如電捏上齊靈兒粉撲撲的小臉蛋。

三人鬧歸鬧,可心底里卻都盼著齊靈兒長大後的情景,那年京城,他們和千寧臣從大煜寶庫竊出八齋,一同見證了這個給他們生活平添不少色彩的女童誕生,而這些年,他們和齊靈兒幾乎是朝夕相處,看著她長大,這等感情也只有他們哥三兒懂,說與旁人听卻會讓人皺眉不解。

「討煜書師父,你都列出十余條罪狀了,還嫌不夠啊。」

苦等良久不見師父理睬她,齊靈兒忍不住搖晃起周繼君的胳膊來,幽幽地說道。

「罄竹難書呵,好了,就這二十一條,再寫下去恐怕十天十夜也寫不玩。」

周繼君淡淡一笑,放下毫筆,回身將不安分的女徒抱在橫塌上,余掃過竊笑不已的月羅剎,狠狠瞪了他一眼。

「嘻嘻,師父啦,靈兒剛從無生那回來,當皇帝真好,吃個早茶也有七八盤菜。」

「無生這也算是行簡了,歷來帝王哪頓不是百來道菜。」

周繼君頷道,打量向已有乍露出幾分傾國姿色的齊靈兒,心頭微動,忍不住捏了捏她的小臉蛋。

「靈兒你好偏心,只給你師父捏,就不給你月叔叔捏。」

月羅剎在一旁不滿地囔囔道,齊靈兒翹起小腿嘻嘻一笑,剛想說什麼,就見一只青色的小狐狸從不遠處跑來,猛蹬後踢躍入她懷中。

「嘻嘻,小青最親靈兒了。」

齊靈兒憐惜地撫模著蜷縮在她懷中不在動彈的三尾狐狸,卻沒覺她師父和月叔叔微微凝滯的表情,雪地盡頭傳來一陣佛號,不多時,手提降魔杖的光頭青年緩緩走來。他每一步都在雪中落下深深的腳印,手中銅杖蹭明亮,也不知被磨了多久,隱約間,濃濃的殺氣從青年身上浮起,冰雪飛綻。

「好了摩尼,知道你心急想要去救你家美嬌娘,可也不用擺出這架勢啊。」

月羅剎看了眼滿臉篤然的沙摩尼,陰陰一笑,身旁的齊靈兒也不滿地插嘴道。

「沙叔叔,小青都被你嚇唬到了。」

轉眼間,月羅剎還未沖至巔峰的殺氣蕩然無存,他訕訕一笑,歉意地模著頭頂,臉上浮起紅暈,這個老實巴交的模樣卻看得齊靈兒嗤嗤直笑。

「好了,都來齊了,就差小咕了。」周繼君遙望向那座安靜的山峰,苦笑著道,「看來他不突破通天是不會出山了。」

「師父我們何時出,快開朝了。」

「現在。」

周繼君沉吟道,目光掃過那只自打見面就對他充滿恐懼的小狐狸,又看了眼面色平靜的沙摩尼,想了想,卻沒說什麼。

平南府,中央皇宮。

少年君王施施然走上大殿,群臣山呼萬歲,爾後各安其位。不多時,白衣男子在眾臣無比崇敬的目光中翩翩而來,走上金鑾,隨意地坐于君王之側。而月羅剎和沙摩尼也領著齊靈兒走了進來,百官皆相迎。

「臣有本啟奏。」

「但說無妨。」

枯燥的朝議漸漸到末尾,就听殿上男子輕咳一聲,眾臣趕忙安靜下來,眼巴巴地向金鑾殿望去。

沉默著,周繼君俯視群臣,從袖子中掏出絹紙,輕輕拋出,那紙像生了翅膀般,從殿頭緩緩飄至殿尾,龍飛鳳舞的「討煜書」三個大字掠過眾臣,卻將他們眸中的火熱點燃。

「陛下,君請南征。」

話音落下,殿內眾臣議論紛紛,有的激動,有的擔憂,看得早已不耐煩的月羅剎眉頭頻皺。

少年君王揉了揉眉頭,似在考慮著,無生這番模仿周繼君的動作落在齊靈兒眼中,卻讓她噗哧一笑。

「也好。」瞪了眼不住朝他擠眉弄眼的齊靈兒,爾後無生笑著朝周繼君拱了拱手道,「公國御此言深得我意,如今災荒已過,百姓漸漸恢復生計,而國庫存糧也足夠,八十萬大軍整裝待,我北朝將士和仙神們早已迫不及待,想要和大煜大戰一場了。」

余光瞟向從容不迫款款道來的無生,周繼君暗自點頭,當初第一眼見到他,自己就驚訝地現毫無半點修為的無生體內竟有先天皇道精氣,非是其他,而是真命帝皇之兆,東來客也正是覺此事,才答應周繼君投奔百里雄,明里輔佐君王,暗地里則傾囊傳教無生帝王之道,又讓他呆在百里雄身邊,耳濡目染下,對于軍國大事可謂早已熟稔。

也不知道他日後會不會成為另一個百里雄就算會,到那時我也已離開這片土地了。

周繼君暗暗一嘆,耳邊傳來群臣山呼海嘯般的附議聲,嘴角微微翹起,他舉目遙遙南望,口中喃喃自語著。

「這最後一戰,我就堂堂正正以陽謀奪你江山,煜德,當年你害得我家破人亡,卻是做夢也沒想到會有今日。」

周繼君這番低語也只有無生听得見,陛座上的少年君王目光閃爍,良久,他深吸口氣,緩緩站起身來,朝著周繼君一揖到底。

「此戰乃是我北朝定奪江山之戰,事關重大,還請國御代朕御駕親征。」

海風掀起浪濤疊疊,涌向山崖。日光照拂在海浪上,粼粼波光間,魚蝦螃貝傾巢而出,齊聚在浪頭,看似無跡可尋,然而隨著白衣男子眸子緩緩睜開,那些水族仿佛有了靈性般游動開,浮于海面,組成了一張逼真的棋盤。貝類堆積如山如城,蝦兵蟹將,奇魚似仙神,竟然在海面上廝殺開來。隨著它們的布陣演練,一幅幅虛景憑空升起,豫揚走廊前,激戰正酣,北朝兵分三路,各有統帥和監軍坐鎮。

路大軍,李平為主帥,周繼君親掌監軍大權。右路大軍李車兒為統帥,齊靈兒副帥,月羅剎為監軍。左路大軍則以紫微星主為主帥,離天機副之,沙摩尼為監軍。三路大軍每路都有一通天強者坐鎮,麾下仙神異族亦有數十,各領十五到二十萬兵馬不等。區區半個月時間,整個豫揚走廊都落入北朝手中,南征軍氣勢如虹,劍指揚州,只要攻陷眼前上百座充滿銅臭的府城,京畿淪陷,京城再無緩沖之地,也斷了商業協會了資助,國破朝滅將成定局。

丟了豫揚走廊,煜軍主力連夜拔營撤退,那最後的五十萬大軍都退入揚州,連同揚州商業協會鐵騎團和各府守軍,大煜剩下的人馬不足六十萬,若非還有一通天境界的絕世強者和那十二仙神強撐,揚州的府城恐怕業已淪陷半數。

「君公子還真是放心呢,讓那些少年為帥為將,也不知他打的什麼主意。」

耳邊垂著兩條海蛇的老者冷冷一笑,目光從海中棋盤上移開,望向對面的白衣男子。

「練兵。」

還是一如既往的言簡意賅,即便千十七此時已能流暢說話,可這萬年百代沉積下的習慣卻已根深蒂固,又或者說,在萬多年前,他也是這樣。

「果然呵,此子所謀甚大。當年遇見時被他花言巧語所騙,如若不然他此刻怎麼還會有命在。」

覆海宮宮主眼底浮起些許遺憾,他看了眼面色平靜的千十七,拱了拱手道。

「不知十七皇子召老頭這個遠貶之人前來有何要事?」

覆海宮宮主在山海秘境乃至七州都可稱的上是數一數二的強者,然而放在七州之外,卻只能稱得上蝦兵蟹將,這還是覆海君聖看在他前世功勞的份上,才派他來七州建立覆海宮,以為日後之用,可這日後的事卻遙遠而微渺,幽隱也不知道覆滅海君聖還會不會記得這個曾經的布局之地,記得他這個再難堪大任的老臣。幽隱不知道他究竟等了多久,就在他即將忘記自己身份之時,先是出現了個疑為平天君聖傳人的少年,而後驚訝地現,大煜的幕後之主千十七居然是那個人。

「君公子毀天宮,破去移山君聖的布局,七州已被他們拋棄。」

千十七冷冷地望著神色陡然呆滯的幽隱,渾濁的淚水順著蒼老的眸眼流淌下來,幽隱埋著頭,肩膀抽搐顫抖著,苦等了多少年,看著一個個王朝興起再衰弱,然而迎接他的卻是一次次失望,如今,他最後的希冀也破滅在南海之邊。

「你,願意效忠我嗎。」

耳邊傳來冷漠的話音,幽隱沒有回答,只是顫巍巍地伸出手,擦拭著眼邊的老淚,目光卻透過指尖細縫,怔怔地望向眼前的青年。

前世的記憶漸漸浮于腦中,那時候幽隱還未戰死,他的修為已至法天巔峰,即將邁入上面一個境界。在覆海麾下的眾多都尉中,他是最出色,也是最有機會晉升偏將的一個。幽隱勉強能記起,那天是幽冥海上難得的晴天,他和幾名同僚飲酒而坐于淺灘礁石上,或是遐想日後佔領天宮的情景,或是吹噓自己曾經到過禁地歸墟,實在無聊,也會掀起幾陣風浪,戲弄來往的船只,嚇唬下沿岸的小國。然後,酒還未喝盡,天頭陡然刮過一陣狂風,,在那漫天黑風中,插著覆海戰旗的車架格外顯眼,幽隱此時候猶記得,向來冷著臉的覆海君聖將同樣臉色冰冷的少年抱在膝上,和顏悅色地與他說起幽冥海的景致和見聞,眼中竟透出幾分溺愛。

覆海君聖喜歡女人,特別是有本領的女人,無論丑美一概收入後宮,他這個正常卻透著幾分古怪的癖好穹宇盡知。然而,他又是最喜新厭舊的一個人,幽隱從沒見過覆海君聖呆在哪個女人的宮中過十天,連帶他那些子女也不得寵。在幽冥海只有兩條規矩,其一,覆海君聖最大,其二,實力強的人最大,即便是皇子皇孫也不例外。覆海曾在朝堂上毫不避諱地說,若有人能勝過他,他就退位讓賢,話是這麼說,可幽冥海中又有誰敢挑戰他的權威,數萬年來,在幽冥海中覆海君聖仍是最大的那一個。雖說以強者為尊,幽冥海的強者明里暗里爭斗不斷,可卻從未出過大亂子,幽冥海近萬府城依舊安寧太平,這卻讓皇城中許多飽學的博士疑惑紛紛,心底卻也十分佩服覆海君聖的手段。除此之外,還有一件事讓幽冥海上下無比奇怪。

覆海君聖待人冷漠,除了幾個同為一方梟雄的兄弟外,幾乎沒人能看到他的笑容,然而,他對那個十七皇子卻格外的好,每個月總會抽出兩三天去他的宮殿,一呆就是大半天。十七皇子沒有娘,覆海君聖親領龍鯨衛出巡,數日後回轉,身邊多了那個男孩,也就是幽隱所見的那次。十七皇子從未在人前笑過,和覆海君聖一般,他的小臉上終日冷若冰霜,可卻透著一股奇異的俊美,宮女平日最喜歡做的事就是有意無意地經過十七皇子的宮殿,悄悄打量著正襟危坐,讀書練功的男孩。十七皇子雖然修煉晚了許多年,可他的天賦卻讓幽冥海上下驚嘆,短短數年間,他就迎頭趕上了那些同父異母的兄長,又過了幾年後,覆海子孫後代中再無一人是他對手,二十二歲那年,他突破通天,成為幽冥海歷史上最年輕的校尉。

所有人都在猜測他的來歷和身世,十余年過去,誰也不知道十七皇子的親娘是誰,覆海不說,而十七皇子也從未提起。再後來,十七皇子按照幽冥海的傳統加入天地大戰,一路殺去,他戰功卓著,修為也不斷飆升,數年後,他已成為幽冥海最年輕的都尉,麾下也聚起千余忠心耿耿的高手,在那輪天地大戰年輕一代的強者中,只有一人能和他齊名——數次叛變,又數次被自家老爹親手捉回的那個腳踩風火輪的少年。

數年時間,死在十七皇子手下的通天境界高手已有上百名,能參加天地大戰的通天高手絕對是這一層次中的佼佼者,個個身懷絕技,即便能毀去他們的肉身,可除非有法天之上的實力,很難將他們徹底殺死,灰飛煙滅。十七皇子斬殺上百通天高手之事傳回幽冥海,人人歡欣鼓舞,那時候幽冥海眾人都以為再過個萬把年,又一位新的君聖將出現在穹宇間,出現在幽冥之海。

眾人在巍峨如山的大殿內議論紛紛,眼巴巴地等著覆海君聖父子,然而一件令所有人震驚無比的事情生了,卻是幽冥海上,父子反目,竟大大出手起來。順著瓖滿寶殿的夜明珠光輝看去,霧蒙蒙的天,霧蒙蒙的海,十七皇子手執三叉戟,通紅著雙目,嘶吼著,毫不留情地刺向覆海。海水升漲,潮起潮落,直到月兒躥上夜穹,覆海君聖都沒還手。他面無表情地望向十七皇子,臉色煞白如雪,擁有君聖封號的強者,即便一千個法天都無法將他殺死,更何況對手是他了如指掌的兒子。

遠遠觀望的人越來越多,幽冥海臣民焦躁不安地盯著海上那個殺氣騰騰的人影,殺了足足一天一夜,他似乎還未將心中的怨怒泄完,攻勢非但沒有減弱,還愈猛烈起來。終于覆海君聖有些掛不住面子了,他大手一揮,卷起一道水龍,第一次還手,就將十七皇子大飛出半里。眼見十七皇子昏厥不醒,眾人都長舒了口氣,只以為這事到此為止,誰想斜刺里竄來一條火龍,一頭紫紅色頭的少年不知何時出現在覆海身旁,他手捏印法,漫天大火從他背後升起,宛若傾原之勢涌向覆海君聖。

只是伸出一條手指,滔天大火被覆海君聖吸入掌心,漸漸幻化成一顆赤紅的珠子,爾後消散。

「紅孩兒,你又偷偷跑出來了。」

覆海君聖皺了皺眉,望向兀自玩著火目光卻時不時飄向十七皇子的少年。

「見過叔父大人。」

紅孩兒抿嘴一笑,露出乖巧的表情,可誰都知道在張看似人畜無害的臉龐下隱藏著什麼。紅孩兒,亂世魔星,在年輕一代的強者中,殺戮第一,便是十七皇子也難以望其項背。穹宇眾人拿十七皇子和他並列,也有兩人身世的成分在,若論起真正修為實力,紅孩兒絕對稍勝一籌,只憑他越級挑戰西方菩薩不敗的戰績,這穹宇年輕一代中,以他執掌牛耳。

「你來此做什麼。平天可知?」

「小佷只是來找世兄玩耍,嘖嘖,沒想到不小心撞上叔父在教訓師兄。小佷擔心叔父一怒之下手重了,因此才會出手,還望叔父恕罪。」

紅孩兒淡淡一笑,滿臉真誠,可那雙負在背後的手卻不住顫抖著。

「這就是君聖嗎。」

目光中的陰霾一閃而過,紅孩兒嘴角微微翹起,余光蕩向不遠處,那個一身白衣的男子踉蹌著站起身來。

「為什麼還要等。」

十七皇子盯著覆海君聖,從嗓子眼里擠出的話陰冷而又沙啞,听得人不寒而栗。

「你不懂。」

良久,覆海遙望向天頭明月,淡淡地說道。一旁的紅孩兒則饒有興致地打量著兩人,眼中閃出復雜的光彩,卻是陡然想起了偶爾一次從平天那听來的秘事,就在紅孩兒思索起其中緣由時,只見十七皇子猛地揮起三叉戟重重刺向自己的手臂。

覆海君聖瞳孔猛縮,失神地望向從十七皇子臂膀上流入幽冥海的鮮血,半晌,他的神色漸漸冷淡了下來,望向十七皇子目光中再沒半點之前的溫柔,卻是和對待其他人一樣。

「恩斷義絕。」

十七皇子將他一身精血傾灑入幽冥之海中,臉色頓時變得慘白透明,身體搖搖欲墜。

「好啊,那就這樣。」

覆海君聖笑了,笑聲如雷鳴響徹天地,海水翻滾,磅礡大雨從天而降,傾灑入幽冥海中,將那暗紫的血水洗滌干淨,仿佛從未出現過一般。

「從今以後,我幽冥海中再無幽十七,穹宇為證,我覆海與此子恩斷義絕,老死不相往來。」

天空閃出道道驚雷,隆隆話音從幽冥之海傳出,穿越四大部洲,回蕩在穹宇天地間,天地強者無不驚動。積雷行宮中,男子輕撫著懷中玉人的脊背,目光透過山巔遙望向那萬萬里之遙的廣漠天宮,神情變幻復雜,他抄起塌上美酒,一飲而盡,隨後取出兵符。

這是前世的幽隱最後一次見到十七皇子,轉眼後,白衣青年化作一條紫龍,嘶吼一聲,直直朝著九天之外飛去,而那紅孩兒也怪叫一聲,架起火雲,追了上去。在這幽冥海天空之上,是九天,九天之上,是壓了天地英豪無數載的天宮。後來的故事幽隱也是听別人說的,十七皇子殺上天宮,大戰南天門,可他一身精血傾空,修為大降,不多時就被天兵天將包圍,而紅孩兒心急之下回轉求援。

平天等人終究沒有救出他們的佷兒,幽隱也是听平天麾下的同僚說的,十七皇子盜走帝藥八齋,被天兵天將圍堵,不願被俘受辱,自盡于南天門前。幽隱到如今也想不明白,八齋于十七皇子到底有何用,它雖是天宮極品丹藥,可幽冥海中仍有數品丹藥效用遠高過八齋。

覆海君聖一如既往地上朝散朝,于麾下將佐商討戰事,時不時指導皇子們修煉,脾氣也好了許多,似乎什麼事都沒生過一般。可幽隱卻知道,幽冥海眾人亦知道,從那以後,覆海君聖足足有三年未踏足後宮半步,而十七皇子原先住過的宮殿也一直孤零零地立在那。

「我早該想到了,那個從天而降建立大煜的男子,應當就是你的第一世。」

幽隱眉頭挑起,眼中流露出莫名的光彩。

「百世輪回,耗費萬年,十七皇子你還真舍得呵。」

「我是千十七。」千十七淡淡地說道,他冷眼望向幽隱,又問了一遍,「你是否願意效忠我。」

「若你早點出現,我還能拼著一把老骨頭再玩一次。可惜呵,現在的我早已不想也沒那個實力再邁入穹宇戰場了。」

「只是這七州,等我百世功畢,還你自由。」

聞言,幽隱眼皮微微抽搐,他深深看了眼千十七,半晌,深吸口氣。

「你想要我做什麼。」

冷冰冰的刀槍箭矢橫立在春暖花開的平原上,肅殺的氣氛隨著暖風蕩開,沒入不遠處的浣金府,府城里的百姓商戶早已遷走的,剩下不是家境貧困的平民就是孤寡老人,在浣金府呆了一輩子,早已和這里的水土融為一體,便是兵臨城下,也無法讓老人們離開這片早已習慣的土地。而商業協會騎士團和三十萬大煜軍隊陳兵浣金府,北軍數次猛攻未果,也漸漸消停下來,兩方人馬城里城外,靜靜對峙著,偶爾斗將,卻再無大規模的戰役,似乎都在等待著什麼。

主帥軍帳中,李平在和三軍將帥商討破城計策,揚州乃是天下富裕之地,府城的城牆都是重金修繕,高大堅實,商業協會鐵騎團也驍勇善戰,再加上大煜六十萬兵馬和那十二仙神,北朝想要把他們全部吃掉確實不易,可也並非不可能。論到此時的整體實力,北朝絕對要在大煜之上,攜五州之力,非是大煜所能抵擋的。然而不知是誰獻了一條毒計,逼得北軍進退兩難。

揚州邊境有十五座府縣,北軍若想攻入揚州其實很容易,攜重兵強攻,聲東擊西偷襲,抑或是調虎離山,總之能讓煜軍防不勝防。可煜德帝竟不顧眾臣勸阻,采納了那天毒計,派大軍將庶民乞丐壓制揚州邊境,十五座府縣每城都有上千平民,日日夜夜輪番站上城頭,一字排開,若北軍想要攻城,最先死的就是這些無無辜的平民。

北朝南征大煜,以仁義之師為名,大煜此舉卻直插北朝要害處,逼得李平左右為難。自此,戰事再次陷入泥沼中,初春時候細雨綿綿,落在將士們的面頰上,卻冰涼透心。

「去把你師父請來。」

李平眉頭緊蹙,長嘆一聲,對著一旁的李車兒道。眾將和謀士雖想出了許多計策,可不是有損仁義之名,就是代價太大,李平一籌莫展,萬不得已下,只能向甚少管事的君公子求助。

「是。」

李車兒抱拳道,隨後大步走出營帳,向軍營後方那座寬敞的大帳走去。營帳口探出一個小腦袋,卻是齊靈兒听到腳步聲出來查看,見著是李車兒,齊靈兒臉上笑靨綻放,卻豎起手指「噓」了聲,隨後踮起腳尖走到李車兒身旁。

「師弟你怎麼來了。」

「我父帥讓我找師父商議軍務。」

李車兒模了模腦袋,甕聲甕氣地說道。這些年他四處征戰,以強橫的武技斬殺敵軍高手,已是名聲在外,天下人無不知道在北軍中有一少年殺神,相貌奇特,獨眼,背生雙翅,身形巨大,得君公子親傳,二十歲不到就已是地境巔峰的修為,大有青出于藍而勝于藍之勢。可無論李車兒再怎麼威風八面聲名顯赫,他在齊靈兒面前還是一如既往地沉默憨厚,一種難以道明的情緒正從他心底緩緩生出,可他自己也不知道那是什麼。

「師父正忙著呢,沒空搭理你爹爹。」齊靈兒努了努嘴,覺之前的話似乎有些不妥,又補充道,「師父和月叔叔沙叔叔都在帳里,師父又要突了,月叔叔和沙叔叔正在為他護法呢。」

「又突破了?」李車兒驚訝地張大嘴巴,透過扇動的帳簾望向那個盤坐于塌的男子,眼中全然是崇敬之情,「莫非是通天中品?」

「正是。」

齊靈兒掩嘴一笑,背過身出神地望向一臉平靜安詳的師父,她卻沒現一旁少年微微黯淡的眸子。

「呼」

周繼君將濁氣吐出,眼中閃過道道電光,體內九道先天精氣如龍蛇般飛竄而出,一半直插入大地,一半飛射向天穹,大地深處傳來一陣暖意,卻是周繼君施展地仙之道從那攝取來溫厚的大地精華。周繼君端坐于塌上,可心念中卻陡然浮現出另外一番情景,他周身空無一物,只有遙無邊際的大地和廣闊無盡的天穹,他端坐其間,只覺得整個人和天地不分彼此,又覺得他只是橫越天地的巨柱,支撐著萬萬里的天和地。

「通天中品又會有什麼不同呢?」

周繼君閉合雙眼,喃喃自語道。按照秦廣王的說法,周繼君想要突破境界,必須不斷凝練體內的九道先天精氣,將它們煉化得過以往的強大,而周繼君也是如此,日日夜夜在體內穹宇周天中凝練先天精氣,然而,一個令他想象不到的事情生了。

隨著先天精氣愈強大,周繼君的體內穹宇竟漸漸生了改變,雖然依舊是由經絡和穴位形成,可周繼君用心念望去,陡然覺體內穹宇中竟然自行生長著,穴位如山,經絡如海,念海如星野,卻在以肉眼看不見的度不斷擴大著,雖然還是死物之象,可內中卻流淌著一股前所未有的生氣。不僅是周繼君,就連執掌體內穹宇的三道蛇人也不知其中緣由,唯獨坐鎮藏象之府的紫君隱約有查,卻是藏象也隨著體內穹宇緩緩變化著。它每生出幾絲先天精氣,一半融于原先已存在的精氣,另一半則飛射入體內穹宇中,轉瞬後消失不見。

周繼君一度認為自己的修行出了岔子,他翻閱從天機府中帶來的功法秘典,在這些天下頂尖強者的心得體會中,沒有半點關于此事的記載。可周繼君隱約能感覺到,這體內穹宇對自己有利無弊,雖然至今尚未覺它有何明顯的效用,可每當精氣和道力運轉其間時,周繼君總會覺得精神煥,修行度一日比一日快。

想要突破到法天境界者,必須修煉出藏象,而自己擁有先天藏象,想來道力聚滿就能突破法天,那這體內穹宇會不會也是因為藏象才有此變化的?

周繼君也曾和月羅剎、沙摩尼兩人談及自己修行的困惑,這兩人一個是月影門的下任宗主,一個是佛家的神秘弟子,可謂家學淵源深厚,對于通天之上的修行要比周繼君有數得多。月羅剎想了會,眉宇間浮起驚疑之色,隨後看向沙摩尼,兩人都苦笑著對視一眼。隨後沙摩尼對周繼君講起,在這穹宇天地間,還有一類特立獨行的修煉者,他們或是各自門派中的異類,或是無師自通的鬼才,他們的修行不循常俗,追求另闢蹊徑修煉突破,雖然境界劃分一樣,都是人尊、通天法、法天的路子,然而他們的修行方式卻別具一格,有的甚至不用修煉出先天精氣就能突破到通天。

這類人在穹宇中少之又少,因為修煉方法難以推廣所以無法形成流派,可他們自己卻能依此不斷修煉突破,然而絕大多數人都在追求更高境界的道路上失敗隕落,極少數存活下來的,卻成為天地間赫赫有名的強者,因為他依靠獨特的修煉方式,都能獲得別人所沒有的能力,境界雖相同,可本領卻高出一大截。在這些人中,最有名的莫過于周繼君熟悉而又陌生的那個人——平天君聖。

「這樣的人才能真正稱為異人,或許我也算是其中一個,不循常理的修煉,似乎從很久很久之前就已經開始了。」

周繼君眸底閃過精光,嘴角微揚,九道先天精氣在體內穹宇中奔騰四溢。陡然間,周繼君猛地張開雙眼,眸中浮起錯愕之色,卻是在這一瞬間,他清楚地感覺到體內穹宇正在小心翼翼地試探向他所置身的天地,玄而又玄的感覺涌上心念,周繼君微微一愣神,頃刻間,之前那股感覺消散殆盡,而體內穹宇也和往日一般正常運轉著。

「接下來的修行道路」

周繼君眉頭蹙其,臉色不住變幻著,他已能隱約感應到通天以後的修行方向,可又若夢靨般,讓他懵懵懂懂不解其意。

「如此,先突破到通天中品再說。」

良久,周繼君長舒口氣,將滿月復濁氣吐光,隨後心念流轉于上下中三丹田間。

腦中浮起極墟天書的總綱,周繼君一邊運轉道力沖擊玄關,一邊細細體悟著。隨著道行的突飛猛進,周繼君回往事,總能有新的感悟,從看山是山到看山不是山,內中的轉變卻是自己也難以言明。而重拾天機閣中諸多功法寶典,周繼君亦有新的收獲,此時他方才領會到離別時候幾位老師所說的話,若是修煉了這些功法,天上地下大可去得,此言當真不虛。

龍騎劍仙第296章︰水泄不通(中)(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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