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騎劍仙 297章︰萬雄破日(上)

作者 ︰ 白無心

「一上擂台生死不論。(瘋狂打)君公子,你的徒兒只有地境巔峰,就算他的武道再強,也遠不是我的對手。你就睜大眼楮看著吧,看著我是怎麼慢慢將你的徒兒折磨死,就像當我看著你屠盡我異人一族般。」

九流童子站在擂台邊緣,陰狠的聲音從齒縫間擠出,可他的嘴角卻高高揚起。

戰鼓轟轟響起,宛若雨打般敲擊在兩軍將士心頭,周繼君冷冷望向九流童子,隨後又看向自己那個戰意昂然的徒弟,手心已沁出汗來。九流童子,在數年前還是和周繼君只相差半級的強者,數年間,周繼君修為實力突飛猛進,直達通天,那九流童子乃是十大異人中最有潛力的一個,他的修為又豈會停滯不前。

一陣急過一陣的戰鼓聲中,周繼君猛地抬,就見李車兒展翅高飛,單拳轟擊向手持火龍的九流童子。

——破萬訣

看著這招自己少年時候憑之笑傲京城的絕技,周繼君只覺得心頭涌起一股熱浪,他深吸口氣,將心中的擔憂壓下,仔細凝視望起擂台上的戰事。

「武道乃是小道,你師父只傳武道而不教你真本事,看來他對你也不怎樣呵。」

九流童子冷眼望向沖殺而來的李車兒,手中火龍陡然一變,幻化成一顆顆火球,每一顆都透著幽藍光芒,宛若流星般從四面八方射向李車兒。李車兒神色未變,他腳踩風影無蹤步,身影若虛,下一刻,十八個一模一樣的少年出現在擂台上。

「哼,烈火燎原」

九流童子低吼一聲,手捏法印,千萬火球瞬間連于一起,形成燎原之勢撲向十八個李車兒,大火漫過,雙翅獨目的少年消失在火光中,全場鴉雀無聲,剎那後,從煜軍陣中傳出鋪天蓋地的歡呼聲,相反北軍將士則難以置信地望向燃便擂台的火海,神色驚惶。

李平心底一沉,他握緊雙拳怔怔地望向火海,眸影中陡然躥出一條高大的身影,就見少年獨目中射出幽黑的光芒砸向九流童子,隨後雙手攜著五岳之力轟去。

歡呼聲回蕩在北軍上下,李平長舒口氣,可沒過多久,臉色又沉凝了下去。

李車兒猛攻向九流童子,打得九流童子連連後退看似佔據上風,可稍微有點眼光的人都能看出,李車兒已用盡壓箱底的絕技,可仍舊無法傷到九流童子分毫,九流童子看似毫無還手之力,可他在李車兒如潮的攻勢下卻沒有露出半點亂相,就仿佛高山海漠般,屹立不倒。

「你這個傻徒兒這次有苦頭吃了,若再過百合仍無法殺死九流,他就只剩生死名裂的下場。」

月羅剎幽幽一嘆,斗笠下,那雙陰鷙的眸子中閃過復雜的光彩,手心微微揚起,卻被周繼君伸手攔住。

「小君君,那是你的徒兒呵,你也要遵守那狗屁規矩,見死不救嗎。」

目光飄向擂台,那一招招熟悉的戰技劃過眼簾,周繼君淡淡一笑,輕聲道。

「羅剎,當年我在京城哪次不是置之死地而後生,憑借武道扭轉戰局,斬殺強敵。」

「可是這世上只有你一個君公子,越級挑戰,在戰斗中突破你以為所有人都是和你一般的怪物嗎。」

「至少在我門下,從今往後都必須如此。」

周繼君淡淡地說道,長風拂起一頭銀,他望向擂台上奮力廝殺的少年,目光沉凝。

「此時若出手救他,從此以後,他的修為再無可能有所突破,一身武道也就此荒廢。那九流童子只不過比他高了一個境界而已,羅剎呵,為何我的徒兒就不能像我當年那般越級殺敵呢。」

「一個境界而已?」

羅剎冷笑著看了眼周繼君,搖了搖頭,卻沒再多說什麼。

就在這時,擂台上異變陡生,九流童子擋下李車兒一陣強過一陣的攻勢,卻已退至擂台邊緣。就在北軍將士以為此戰已定,迫不及待地開始歡呼起來,只見九流童子嘴角浮起譏諷的笑容,漫天大火從他身上騰起,整個人包裹在火焰中。李車兒一拳攻至,臉上閃過痛楚之色,赤藍色的火苗炎中帶寒,古怪的道力順著他拳頭躥入體內,李車兒身體陡然一僵,行動瞬間緩慢了下來。

「我說過,要在你師父面前將你慢慢折磨死。」

九流童子冷聲笑道,臉上掠過一絲瘋狂,下一刻,他揚起雙臂,沖天的火焰仿佛突然有了生命般從他身上緩緩爬落,掉到擂台上卻又彈起,變成奇形怪狀的野獸,將動作僵硬的李車兒圍于中央。

火焰變化成的豺狼虎豹猙獰嘶吼,圍著李車兒繞圈,數百只凶殘的野獸猛地仰天咆哮,隨後在九流童子一陣高過一陣的狂笑聲中,撲向李車兒。

「呵啊」

少年怒吼一聲,雙翅扇動,就欲縱身而飛。他剛騰至半空,就覺背後涌上一股寒意,回身,九流童子對著他咧開嘴,幽藍的火龍噴涌而出,將李車兒擊落下擂台。

帥旗下,雙鬢染盡白霜的中年男子身軀一晃,他握緊腰間的寶塔,直勾勾地盯著掙扎在上百只火獸赤爪下的少年。無力的感覺涌上心頭,李平胸口不住起伏,怔怔地看著他的獨子被火獸撲倒在地,血肉飛濺,饒是心中早已被絕望籠罩,可此時的他卻只能眼睜睜地地望著。

「勿慌。」

耳邊傳來溫淳的聲音,李平猛地甩望去,就見那個一臉平靜的白衣男子朝他淡淡一笑,眼中滿是篤定之色。李平死死咬住下唇,半晌,深吸口氣,鼓起勇氣看向擂台。

就這麼敗了嗎。

鮮血火光將獨目遮掩,身體被火獸不住撕咬著,痛楚傳來卻已然麻木,李車兒強睜開被黑煙燻得酸脹的眼楮,透過數百只可怖的火獸,望向北軍陣營。帥旗下臉色慘白的中年人一身統帥氣度早已蕩然無存,李車兒清晰地看到,淚珠正順著他臉頰滑下,滴落在地上出清脆的響聲。辛辛苦苦守護著天生無目的獨子,不離不棄,可到頭來,一次一次因為魯莽不曉事的李車兒心驚膽戰,即便後來李車兒遇到師父,煉化神位生出獨目,可卻幾次讓李平遭遇眼下這種生離死別的情景,白送黑。

濃濃的哀痛和懊悔將李車兒籠罩,目光游弋開來,落到白衣銀的男子身上,似乎察覺到李車兒正在看他,男子臉上浮起幾分失望之色,嘴唇努了努。

不用去听,李車兒只一眼就看懂了他師父在說什麼。世人雖好奇周繼君為何只傳他武道,亦有不少流言蜚語傳到他耳中,可李車兒自己卻深知,玄武神經乃是天上地下一等一的功法,以武入道,且戰技強悍,若能融會貫通越級挑戰則如家常便飯,周繼君將其傳他絕對是抱以厚望,然而,自己終究辜負了他。

置之死地而後生,此乃武者最大的機緣,成于斯,敗于斯,只有心志堅毅之輩方可于死地中獵取扭轉乾坤的生機,爾後成就無上

絕望之際,李車兒腦中不由自主地掠過周繼君平日對他的教誨。

目光再度移開,李車兒怔怔地看著那個嬌小的身影,火紅的裙紗高高飛揚,齊靈兒微微抽泣著,淚珠緩緩流下,晶瑩剔透,卻刺痛了李車兒的獨目。

君公子門下,死戰到底

一顆火苗從李車兒心底升起,先是孱弱無比,可不多時,猛地燃燒起來,刺激著他麻木的身體。

「我還有那最後一招呵,玄武神經第十八式我還沒敗。」

李車兒渙散的目光漸漸凝聚,擂台火海中,少年緩緩撐起身,一拳擊散撲上前的火豹,白骨從綻開的皮肉里現出,可他慘白的臉上卻沒有絲毫表情,在眾人驚詫地目光中,他猛地騰身而起,宛若涅槃重生般飛躥出火海。

「戰」

周繼君怔怔地望向仰天怒吼的少年,嘴角微微抽搐,難以置信地開口道。

「破滅訣?」

玄武神經十八式,從第一式破萬訣到最後一式破萬訣,每一式都蘊藏著世人難以想象的威力和潛能,若是修煉到極致,廣是其中一式就足以橫行天下。而那最後一式破滅訣,連周繼君都只是淺嘗輒止,未能深入修煉,這第十八式乃是真正的戰技,無法修煉,只能在戰斗中施展。破滅破滅,不僅是萬物破滅,便連施展戰技的人自己也會隨著這一招破滅,卻是那玉石俱焚的一招。

周繼君深吸口氣,神色凝重地望向擂台,就見風起雲涌,天地之氣正以肉眼看不見的度被李車兒吸入體內,他的身軀陡然膨脹了數倍,原本就高大健壯的李車兒此時看去已宛若巨人。

「強弩之末。」

九流童子直直盯著李車兒,嘴中不屑地說道,可心底卻沒來由地浮起幾分不妙,此時的他已然放下將李車兒折磨至死的念頭,只想盡快結束這場漸漸偏移了方向的殺戮。

「穹宇大火,變」

九流童子手影變幻,捏出數十道印法合于手心,布滿擂台的大火色澤不斷變化著,先是幽藍,再道黃紅,隨後青綠,最後卻凝成一團蒼白的火焰。手持白火,九流童子也不多等,身影融入火中,下個瞬間,他吐出一團清氣,蒼白的火焰遇氣則燃,漸漸蔓延開來,宛若汪洋大海,卻又雄雄燃燒著,古怪異常。

「去死吧。」

九流童子冷笑著望向身形猶在膨脹的李車兒,騰身而起,攜著漫天火海傾壓上去。白色的火焰飛騰在空中,空氣嘶嘶燃燒著,隨後竟像被烤焦般,破開條條裂紋。

就在火海即將把李車兒淹沒時,李車兒緊閉的獨目睜開了,豎立在額心的那顆眸閃爍著奇異的光彩,又霍然,亦有疑慮,還有一絲猙獰,又詭異地相融在一起,卻看得九流童子毛骨悚然。九流童子微微愣神間,就覺眼前陡然一暗,那個巨人般的身影消失在空中。

不僅是他,在場所有人都驚疑地四處尋望著,就連北軍陣中的周繼君,腳踩紫雲的千十七都面露疑惑之色。

「破滅訣」

周繼君緊蹙眉頭喃喃自語道,漸漸的,眸底閃過一絲光彩。

「破而後立」

周繼君還未道完,就見暗沉的天色轉眼後重復明亮,擂台之上的空氣咯吱咯吱地顫抖著,古怪的聲響從四面八方涌向九流童子。九流童子微微慌亂,就見高大的少年不知何時出現在身前,他身上傷口消失不見,皮膚仿佛被金鍍過般,散出刺眼的黃暈,全身上下流轉著奇異的道力,不同于適才的剛猛,卻陡生出幾分柔意來。

「裝神弄鬼,死」

九流童子怒吼一聲,強壓著心中的忐忑,拾起一團白火攻向李車兒。

眼見猙獰的白火襲來,李車兒不慌不急,伸手在胸前畫了個圓,空氣中浮起一道漩渦,攜著數百萬斤巨力的白火竟然不再,隨著李車兒手中的圓流轉開來,半晌沒入漩渦消失不見。

擂台下嘩然聲大起,兩軍將士,仙神修士都難以置信地望向仿佛變了個人似的李車兒,而九流童面色慘白,心頭撲通撲通直跳,自己修煉了十余年的最強神通,穹宇大火竟然被李車兒輕描淡寫地散去,剛剛不久前,他還在自己的火獸中苟延殘喘

「破滅訣,原來如此。」

看了眼幾要喜極而泣的李平,周繼君長舒口氣,眼中亦浮起濃濃的喜色。

「破而後立,滅除本性,這玄武神經最後一招卻是用來突破自身極限的招式。剛柔並濟嗎」

周繼君哈哈一笑,臉上浮起欣慰之意,看得旁邊的月羅剎唏噓不已。

「齊靈兒,李車兒,還有那些少年星主們小君君門下果真都是怪物。」

月羅剎暗嘆一聲,心底也浮起幾分喜悅,他望向擂台上朝九流童子飛去的少年,搖了搖頭道。

「十八歲的人尊,看來這七州之地又要有新的傳奇了。」

兩三百萬的巨力襲來,九流童子只覺得轉瞬間,那少年就變成了一只從上古傳說中走出的洪荒凶獸,自己在他面前渺小如斯,心底被莫名的恐懼充斥著,全身上下再提不起半點力氣來。

「不我怎麼可能連他的徒弟都殺不死人尊憑什麼要讓我成為他的塌腳石」

濃濃的不甘和悲憤從心底升起,九流童子須倒張,火紅的頭飛揚在身後,危機關頭他身體中移山後裔的血脈被點燃,奇異的火苗從心神中飛出,方沾上血液就如同火上澆油般劇烈燃燒起來。

穹宇有異火,上燒天河,下煮黃泉,名曰三昧真火。

李車兒攜著人尊之勢的一拳轟出,卻被那團瑩白色的火焰擋下,火勢猛竄,竟在九流童子身前聚成一柄長槍,整個擂台都被籠罩于火雲之中。

異變又生,北朝將士心頭咯 一下,緊張地望向擂台上的少年,就見他細細打量著三昧真火,面色平靜,沒有絲毫慌亂。

「這才是火的極致嗎。」

九流童子怔怔地看著游走在指尖的火苗,只有他這種玩火之人才能聞出的火香漫入鼻間,仿佛靈丹妙藥般讓精神一震。眸中重新煥出幽藍的光彩,九流童子嘴唇浮起殺機,冷冷望向李車兒,緩緩開口道。

「蒙你相助方才讓我悟出此火,我就用這三昧真火」

他話還未說完,迎面撲來一陣厲風,李車兒展翅飛來,手中依舊畫出一個古怪的圓。

「世間武道莫出剛柔,天下大道陰陽為合。」

李車兒破而後立,得入人尊,對于武道也有了新的體悟,卻是已然開始模索起屬于他自己的道路,若能堅定不移地走下去,假以時日,天吾山中必將再出一名自創功法道意的強者。

「什麼剛柔陰陽,我有三昧真火,天地萬物皆可焚之。」

九流童子猙獰一笑,抄起還不純熟的三昧真火卷向李車兒,可隨後,他瞳孔猛縮,滿臉難以置信。就見鋪天蓋地的三昧真火襲向少年,卻在他雙手抱成的圓中停滯了下來,李車兒緊咬下唇,額上滴落大顆大顆的汗珠,可仍舊咬牙堅持,雙手畫圓。三昧真火在他的雙臂間掙扎扯動,可漸漸的旋轉開來,消失在李車兒身前的漩渦中。

三昧真火乃是穹宇中一等一的凶火,可卻非那麼容易煉化和掌握,九流童子雖在生死時刻悟出三昧真火,可未等他煉化掌握,就迫不得已對上李車兒的剛柔武道。若換過修為高深的人,或是再給九流兩三月時間領悟,李車兒的武道再強橫,也阻擋不了此等凶火的沖擊。

變而再變,北朝軍中歡呼聲響徹天穹,而大煜將士則人人面色黯然,眸影中,雪白的羽翅張開,身形高大的少年腳踩風影,飛向一臉呆滯的童子。

一拳,兩拳,三拳

李車兒彈指間轟出九拳,每一拳都蘊含著獨特的武道之意,或剛或柔,或長或綿,或陰或陽。

擂台上下鴉雀無聲,所有人都在等待著那個已然注定了的結局。不甘地低吼聲傳出,火紅的長黯然垂下,鮮血飛濺出三尺,九流童子的身軀轟然倒地,他的頭顱被展翅高飛的少年提在手中,雙目圓睜,直望向北軍陣中的白衣男子,卻是死不瞑目。

「轟,轟,轟,轟」

一陣急過一陣的擂鼓聲從北軍陣前響起,將士們高高拋起兵器,放聲吼叫著,肆意泄著心中的激動和興奮。

君子擂陣,北朝先鋒大將李車兒力斬大煜異人九流童子

帥旗下,諸將都滿臉崇敬地朝李平拱手道賀。李家兩父子,李平統帥三軍,領兵作戰舉世難有敵手,李車兒奪旗斬,一身雄武舉世無雙。今日擂台斬殺敵方異人,傳出去又是一段佳話。

「還沒完呢。」

李平拂須而笑道,他望向另外一邊神情淡漠的青年,眼中閃過復雜的光彩,隨後輕嘆口氣,看了眼站在擂台上似在享受眾將士歡呼的少年,笑著張口喝道。

「李先鋒,勿忘了你還可以再挑戰一人。」

話音落下,北朝軍中傳出陣陣譏笑聲,反觀大煜諸將,則個個面色慘白,低垂著頭,躲避著擂台上少年灼烈的目光。

「大煜左先鋒將何在,某來戰你。」

李車兒冷漠地說道,目光卻已對準那個一臉絕望的大將。大煜前軍共分三路先鋒,中路和右路的先鋒將都無出彩之處,唯獨那左路先鋒用兵如神,且手段狠辣,對陣時候往往喜歡佯裝不敵,隨後用伏兵殲滅北朝兵卒,且不留俘虜,就連失去戰斗力的北朝兵卒也不放過,盡皆坑殺。北朝將士早已對他恨之入骨,可偏偏他狡猾多端,隨身攜帶普通士卒的戰袍,一落敗便換裝遁去,因此才一直活到今日。

「殺」

「殺」

「殺」

北朝士卒揮舞刀槍,興奮地吼道,而大煜將士皆長舒了口氣,憐憫地望向踉蹌著走上擂台的左路先鋒,若論領軍作戰,他或許還能施展詭計和李車兒周旋些許,可擂台交手,區區地境中品的他又怎會是飛天殺神一合之敵。

血濺三尺,又一顆頭顱高高飛起,李車兒手提兩顆頭顱,在北朝將士狂熱的吶喊歡呼聲中回轉本陣。

「師父。」

李車兒走到周繼君身前,單膝跪下,眸光低垂,卻沒再說什麼。

「嘻嘻,師弟殺的好,也算沒辜負師父和師姐我的厚望了。」

卻是齊靈兒不知從那條旮旯縫中鑽出來,從懷中掏出絹帕,輕輕擦拭著李車兒臉上的汗水。淡淡的幽香撲來,李車兒臉色一紅,心頭撲通撲通一陣狂跳,只覺得有些喘不過氣來。

看著一臉溫柔的齊靈兒和早已懵了的李車兒,周繼君搖了搖頭,嘴角浮起莫名的笑意。

「你這個師父莫非吃醋了。」

耳邊傳來陰笑聲,周繼君扭頭狠狠瞪向不遠處向他傳音入密的月羅剎,隨後伸手將李車兒扶起。

「不錯,越來越像我的徒弟了。先下去歇息吧。」

說完,周繼君抬頭望向雲端,那個同樣一身白衣的男子亦面無表情朝他看來,神色淡然,似乎壓根沒把九流童子落敗生死的事放在心上。

「接下來就一起上吧,十場擂台,雙方各出十員戰將。」

「好。」

兩人的交談毫不顧忌雙方將士,雖是只言片語,輕描淡寫,可卻透著無比慘烈的氣息。十方擂台,二十人戰之,注定只能活下一半。

對于周繼君和千十七,場中大部分人都是隨時可以拋棄的棋子,今日築擂而戰,只是他們之間的游戲,至少暫時看來無關大局。可對于兩朝將士和仙神修士來說,這擂台卻是能讓他們揚名天下的地方,用敵人的白骨和鮮血搭建起的威名,明知自己也可能淪為別人腳下的白骨,卻仍舊飛蛾撲火,躍躍欲試。

頃刻間,高聳如山的十方擂台已登上二十名高手,將對將,仙神對仙神,修士對異族。

君子擂第二輪即將拉開帷幕。

晌午已至,擂上廝殺正酣。三對尋常戰將,三對修士異族,剩下四對則都是仙神。

戰馬繞著圈子,或是來往沖刺,或是力氣比拼,尋常戰將之間往往數十合之內就結束戰斗。北人好斗,沒有揚州京城的浮華,卻多了幾分天生的豪勇,且北朝將士長年四處作戰,沙場戰技被血與鐵磨煉得爐火純青,經驗也要高出大煜將士一籌。

不多時,北朝將領紛紛斬殺各自對手,又格殺三員將佐後,在轟轟擂鼓聲中得勝回轉。而另外三處擂台上,北朝異族和大煜修士之間的爭斗也漸近尾聲,來自山海秘境的修士雖然都有人尊境界的修為,可北朝異族也絲毫不落下風,一直以來他們都是大煜的眼中釘,若非有這些誠實守信的異族相助,北朝或許還得過個三四年才能有今日的成果。

異族異族,顧名思義,就是擁有奇異本領的族居一方的人們。效力北朝軍中的異族大多來自雲州北部邊陲的高山亂沼之地,和神秘的羲族一般,他們身形相貌大多迥異常人。有的頭生犄角,一身銅皮鐵骨,力大無窮,名為犀族,有的渾身漆黑,手心帶刺,擁有鑽地之能,乃是雲州另一大族勾蠍族。還有許多奇異的種族,普通族人與七州百姓沒甚差別,畜牧、耕種或是族與族之間行商,可族中的戰士雖然也修煉通行七州的功法,依仗千萬年不變的境界劃分評定修為,可他們修為的提高,天生就有的奇異本領也越強。北朝還未崛起時,異族乃是雲州的第一大禍患,武道門派乃至辛流兩國年復一年的派人征剿,異族人口雖然稀少,小族百多,大族不過千,可仗著他們的天生異能,卻能平安無事,因此實力也可見一斑。

「師父,那個長著好多手臂的是哪族人呀。」

齊靈兒目不轉楮地盯向揮舞著八條手臂,在巨大的法相之下絲毫不退讓的異族人,臉上浮起好奇之色。

「這是雲州天雄族人,也是上百異族中人口最少的一族,人口從未過兩百,可他們天生的八臂神通卻很是了得。」

周繼君淡淡一笑,輕聲解釋道,他目光游離在舞動如影的八臂上,眉頭微微舒展開,卻是陡然想起一事。

「雲州黑水門的功法修煉到極致,也能擁有此等八臂神通,莫非兩者有何關聯。」

「黑水門?據傳是小君君你大殺雲州時候第一個被你折磨到斷根的門派呵。」

月羅剎湊過身來,揶揄地打趣著周繼君。周繼君少年時候大鬧雲州,顛覆北方武道門派布局之事大煜早已得報知曉,卻按下不,直到聖德元年時候,才將此事傳達七州,以為君公子的罪狀之一,海布天下,然而無形之中,卻又給周繼君的離奇身世添上重重一筆。

「師父啊,莫非被你屠光的黑水門是天雄族人所創不成?」

听得周繼君和月羅剎的言談,齊靈兒的好奇心又上來了。

「應當不是,否則那時候天雄族定不會輕易放我離開雲州。」周繼君沉眉思索道,「依我所見,定是黑水門的創始人從天雄族的神通中,領悟出那般功法,嘖嘖,也算是天才橫溢之輩。黑水門本身就是流傳上千年的門派,這麼看來,天雄族,乃至雲州異族的歷史應當更為悠久。」

「或許是滄海島國移民至七州的後代。」

看到三人交談甚歡,沙摩尼也圍了上來,他懷抱著的三尾小狐狸原本酣睡著,可當它方靠近周繼君就陡然睜開雙眼,臉上浮起畏懼之色,吱吱地尖叫著。

周繼君心頭微動,這一剎那似乎感應到了什麼,可卻又模糊不清,只是讓他覺得很不舒服。

「啊,勝了」

耳邊傳來齊靈兒的驚呼聲,周繼君三人轉眼看去,就見那天雄族人八臂齊揮,臂上閃出一團風雷,隨後猛喝一聲打碎了大煜修士的法相。法相破滅,大煜修士連退數步,面色蒼白如紙,天雄戰士眸中爆綻出精光,欺身而上,八臂如同狂舞如風,將大煜修士的上半身絞成血泥。

鼓聲轟轟作響,北朝將士漲紅著臉振臂歡呼,擂台上的場面雖然血腥殘忍,可他們哪個不是從血海尸山中走出的,看到敵人這個下場,心中只有興奮而無半絲憐憫和同情。

「這些異族雖強,可真正的實力卻還未挖掘完全,若是挑選良才帶上天吾山悉心教導,說不定在將來也能成為得力臂助。」

月羅剎陰陰的話語傳來,周繼君眉頭挑起朝他看去,兩人交換了個眼色,卻沒多言語。

七州之戰漸進尾聲,天吾山眾人即將踏上那更為廣闊的四大部洲,在那個強者如雲高手輩出的亂戰之地,若想成就一番作為,光憑周繼君麾下那些少年星主,卻是絲毫不夠看的。

「七州異族」

周繼君目光閃爍,垂思索著,而擂台上剩下的修士和異族之戰也分出勝負,北朝和大煜各勝一場,又有兩名將佐被挑中,毫無還手之力地慘死在兩軍陣前。此時君子擂上,就剩下那四對仙神了,他們打得異常緩慢,使出法寶和神通戰在一起,表面上看起來卻是旗鼓相當。

「玩得也差不多了。」

左手第三方擂台上,身穿玄色長袍的大煜仙神冷冷一笑,他望向對面滿頭大汗的烏風天君,嘴巴陡然張開。如柱的黑箭從他口中飛射而出,在半空綻成千萬支,沒一支劃破空氣,都出詭異的嘶嘶聲,听得人心驚膽寒。

北朝的烏風天君滿臉肅然,他祭出大烏青色的披風,和前幾合一般,高高飛出,欲要擋住那玄蒼神君的神通,可轉瞬後,他臉上浮起驚詫和惶恐的神色。只一照面,他的法寶就被黑箭刺穿,玄蒼神君的實力仿佛瞬間暴漲了無數倍,那黑箭上傳出的道力強悍如斯,又一個彈指後,已然將烏風神君死死釘在擂台上,心神破裂,神位飛落到玄蒼神君手中。

北朝大軍中傳出不可思議的冷吸聲,另外三方擂台上,北朝仙神幾乎在同一時間被大煜仙神斬殺,無比的干脆利落。此時北朝將士方才反應過來,那大煜仙神適才只是在玩弄己方仙神,若他們施展出真正實力,自己的仙神恐怕一合間就會命送當場。

一陣漫長的寂靜過後,歡呼聲從大煜軍陣中響起,從方開始到現在,壓抑良久的氣氛終于散去。北朝的將領異族再厲害,可他們的仙神卻孱弱如斯,無一人是己方十二仙神的對手。

「我們十二仙神可是七州之地僅次于通天的存在呵,這番擂台斗將,注定會讓我們揚名天下。」

玄蒼神君把玩著他手中的小箭,冷笑著說道,他的目光越過面色復雜的北朝諸將,落到周繼君身後的一名少年身上。

「接下來挑誰殺呢嘖嘖,君公子門下,雖然年幼,不過應當有點意思吧。」

感受到玄蒼神君如刺扎的目光,身材魁梧的少年緩緩抬起頭來,他也不過十四五歲,可身形卻已接近成*人,只比李車兒矮上幾寸。

「想要挑戰我嗎,我可是等你們等了好久。」

少年英挺的眉毛舒展開來,那雙丹鳳眼中已被昂然的戰意充斥,他上前一步,越過眾人,將身體完全暴露在玄蒼神君眼前,滿臉桀驁不馴。

若干年後,君公子麾下第一戰神,讓紫微和太陽使盡手段籠絡爭奪的星主,即將登場。

北方有星,名曰破軍。

面色蒼白的少年擦拭著瘦長的手指,他抬眼望向宛若小山般擋在自己身前的高壯少年,瞳孔陡然一縮。在君公子麾下十二星主中,他七殺最忌憚的不是胸懷大志的紫微,也不是心思詭譎的白啟,而是眼前這個始終未曾顯山露水的人。

破軍和七殺都是好戰之星,可卻一正一邪,一明一暗,自從傳承主星之命後,七殺星主愈覺得他和破軍之間產生了某種奇異的聯系,仿佛宿命般注定從此糾纏在一起。可七殺又始終無法模清楚破軍真正的修為實力,這些年在公子劍下世界中磨練,隨軍征戰,七殺不止一次在破軍身後悄悄窺探著,可尋常對手又怎能逼破軍使出真正的實力,七殺也想過和破軍比試一番,然而公子有令在先,十二星主嚴禁自相爭斗,便是比試也不行。

「你和我究竟誰是公子麾下第一戰星就從這一戰開始吧。」

七殺嘴角劃出冰冷,向前邁出一大步,挑釁地望向西邊第一擂台上手持金銖的男子,冬天偷襲葬虎關的那場戰事中,就是他將七殺和紫微阻于煜軍之中,險些生死當場。

「錢神君,就讓我來戰你吧。」

少年挑釁的話語回蕩全場,那錢神君也朝他看來,臉上浮起錯愕,隨即淡淡一笑道。

「也好,那**運氣好逃得一命,今日可就沒人能救得了你了。」

「這兩位仙神大人,誰願意選小女子。」

北朝軍陣中,少女盈盈走出,她面似桃花,粉女敕嬌媚,雙眸清澈動人,好似幽幽流觴的春水,攜著淡淡的芳香朝遠方淌去。

「哈哈哈,好一個俊俏的小娘子,也是君公子的門人嗎。嘖嘖,君公子還真是好福氣。」

左邊第二擂台上,滿臉橫肉的大漢直直盯著貪狼星主,難以自持地舌忝了舌忝下唇,眼中仿佛要噴出火來。

「這位大人願意挑我嗎。」

貪狼星淡淡一笑,古怪的寒意從她身上四溢開來,身後的大將面色一僵,座下戰馬早已慌亂地搖頭擺尾起來。

「自然,哈哈哈,小娘子請上擂吧。」

三方擂台已定,就剩下東邊第一座,那個滿身長毛的老人猶在好整以暇地觀望著。他目光落到一名少年身上,陡然停下,卻見那少年也不言語,徑直向他走來。

「一個個都迫不及待地想要送死呵,就你吧。」

「我叫紫微。」

少年抬起頭,淡漠地說道,仿佛對那老人說,又仿佛在對兩軍數十萬人從容不迫地介紹自己。

天頭飄過一抹烏雲,紫光乍閃,紫微星主第一個飛上擂台,負手站在老人身前。

「你叫什麼。」

「萬羽神君。」

鼓聲轟轟響起,兩方軍士同時振臂擊打擂鼓,目光釘在四方擂台上,眼中滿是火熱。一方是通天之下最強的大煜十二仙神,另一方是君公子的神秘門人,一場龍爭虎斗即將開始。

「師父,他們能打贏嗎。」

緊張地望向擂台上已然開始交手的星主和仙神,齊靈兒惴惴不安地問向周繼君。

「我又怎麼知道。」周繼君輕笑一聲,可臉上卻浮起篤定之色,「我麾下戰斗最強的四名星主,若是連他們都無法斬殺仙神,那十二星主將無一人能完成這場試練。這一戰既是挑戰試練目標,也是在為剩下的星主比較差距,只不過卻已然賭上他們自己的性命。」

深吸口氣,齊靈兒咬著下唇,就見四方擂台八人廝殺在一起,拳影翻飛,法寶神通不遺余力地砸向少年星主,星主們雖然修為稍遜一籌,可憑借各自主星之意,以及周繼君、虛柯傳授的功法戰技,並不落于下風。擂鼓轟響不停,兩方將士不住高呼打氣,這場擂台大戰已到之時。

「師父,那你看好誰呢,他們四人中誰會第一個斬殺仙神歸來。」

齊靈兒關切地問道,她在天吾山經常和十二星一起玩耍,與天機、貪狼尤其要好,看到師父一副大局在握的模樣,齊靈兒雖也漸漸放下心來,卻還是忍不住開口問。

「我看好誰?」

周繼君眉頭微皺,隨後舒展開來,他目光游走在擂台上,漸漸凝滯在那個和烏風神君戰在一起,仍舊一臉淡漠寵辱不驚的少年身上,周繼君忽地笑了起來。

「還是沒有施展全力嗎,你到底在擔心什麼。」

記憶如流水滑過腦海,周繼君還記得那年他佔據天吾山後,花了大半年時間走遍七州各地,搜羅那些失去父母卻天資出眾的孩童。第一次見到破軍,是在炎州市集上,不滿十歲的男童背著木柴四處叫賣,木柴兩丈多高,比他還要高上些許,男童仿佛珍寶般將它們死死守護在懷里。兩個地痞無賴喝嘴酒搖搖晃晃地走過破軍,一不留神被木柴劃破了衣衫,然後緊緊扯住破軍不放,叫囂著讓他賠錢。

自小孤苦伶仃的男童連半個銅板都沒,哪里能賠得了,兩個地痞也知詐不出油水來,將破軍辛苦拾來的木柴摔在地上,踩得粉碎,隨後放到破軍一陣拳打腳踢。男童安靜地縮著頭,護著全身要害,直到有人上來勸阻,方才撿回半條性命。高坐酒樓的周繼君冷眼看著少年緩緩爬起身,小心翼翼地將剩余不多的完好木柴撿起,隨後望向兩個地痞離去的方向喃喃自語著什麼。

龍騎劍仙297章︰萬雄破日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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