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童冷冷望向白衣男子,緊緊握住斧頭,那一刻,周繼君竟能清晰地察覺到一縷殺氣,雖然渺小到微不足道,可卻真真實實讓他覺得指尖陡然一涼。
再後來,周繼君用半只燒雞收買了餓得肚子咕咕直叫的男童,另外半只則給了那個女童。
日後的破軍和貪狼在一只燒雞的誘惑下,走入周繼君的秘密修煉場,可在那汪洋大海邊,上千名孩童中,兩人各自修煉,幾乎沒有交流,偶爾目光相觸,卻飛快地移開。直到現在其余十名星主都不知道兩人間的陳年往事,這個奪得破軍星命的少年遠比周繼君想象的要早熟和謹慎,似乎永遠都有他自己的顧慮,有時連周繼君都無法看透。
「這些年你到底成長到什麼地步了,破軍。」
周繼君望向擂台上輕描淡寫一次次化解對方攻勢的少年,嘴角微微翹起,余光中,身旁背著巨大羽翅的少年也在目不轉楮地望向擂台,臉色凝重。
十二星主中,唯一能給他帶來威脅,或者早已威脅到他公子之徒地位的,也只有那破軍了。
烏風神君越打越不是滋味,諸般神通皆已用盡,可自己的對手,那個方才十五歲就有地境巔峰修為的少年卻總能在危急時刻避開,時而像浩瀚海漠,時而像巍峨巨山,讓烏風神君愈感覺吃力,心中漸漸生出幾分懷疑和慌亂。余光向旁邊的擂台瞟去,另外三名神君雖然也一時半會無法拿下那些少年,但卻游刃有余穩佔上風,唯獨自己越打越沒頭緒。
烏風神君深吸口氣,再次祭出他的烏風神箭,凜冽的寒意從天頭落下,冥冥之間仿佛來自眸刻遙遠無盡的星辰。烏風神君沒來由地微微一愣就在這時,對面的少年突然動了。他邁開腳步,刮起一陣旋風,猛地向自己沖倆,烏風神君緊緊盯著那只越來越大的拳頭,那一瞬間,卻覺得自己整個人飄了起來,飛入一個古怪的噩夢中。在那個夢中,血海滔天,無邊殺戮,天頭只有一顆孤零零的星辰,卻散著耀眼的光華,主宰著那個夢中殺戮的世界。
不
烏風神君心頭吶喊著,他猛地咬破舌尖,一股清明之意躥入腦海,將他從噩夢中拉出。然而,他剛剛醒轉,迎面就是一只光華四射的拳頭,那抹讓他心頭狂跳的光暈,赫然是噩夢中那顆星辰所擁有的。
「轟」
正當兩方將士紛紛期盼著精彩絕倫的戰斗時,西邊第三方擂台上的戰事卻已戛然而止,烏風神君的頭顱骨碌碌滾下擂台,鮮血綻放如花,身形健碩的少年手握神位,淡淡看了眼,隨後在滿場驚駭的目光中,回身向北軍走去。
鴉雀無聲。
另外三方擂台上的爭斗也驀地停止,紫微、七殺、貪狼都神色復雜地望向緩步走下擂台的少年,而與他們交手的三名仙神更是一臉難以置信,張大嘴巴呆呆地盯著烏風神君的尸體。他們都是天命所歸的真仙神,至少當日封神時候那個女人是這樣告訴他們,通天之下絕無對手,待到大煜剿平叛軍,戰事結束後,他們就能升入天宮,成就仙神功果。然而不遠處的擂台上,卻躺著他們其中一人的尸身,心神隕滅,神位剝離,卻已了無生機。
難以遏制的慌亂從大煜仙神們心底浮起,當謊言被拆穿後,永生不滅的信念也隨之岌岌可危起來。原來自己和那些普通修煉者一樣,也會隕落,也會被殺死。如此仙神,除了修為實力比從前強大點外,又有什麼區別。下意識地,台上台下的大煜仙神紛紛仰頭望向雲端,卻見年輕的國御大人正望向走回北朝軍中的那少年,面色卻平靜如斯,看不出他究竟在想什麼。
轟轟的擂鼓聲從北朝大軍中響起,打破了死一般的寂靜,北朝將士振臂歡呼,挑釁地望向對面呆若木雞的大煜士卒。鼓聲中,破軍提頭歸來。
「公子。」
破軍將烏風神君的頭顱摔在地上,擦了擦額上的汗水,隨後單膝跪下。
「我就知道,第一個完成試練的會是你破軍。」
周繼君上下打量著少年,伸手將他扶起,恍然間,周繼君眉頭一皺,動作陡然凝滯。他隱約听到了什麼聲響,卻是來自萬里之外的平南府。萬里之音,卻又能听見,饒是通天境界者也難以做到,心中閃過一個念頭,周繼君目光變幻起來。
「公子,怎麼了。」
破軍臉上浮起一絲古怪,轉瞬即逝。
「突然想起一件有意思的事。」周繼君淡淡一笑,神色恢復自然,他接過神位,細細打量著,隨後望向一言不立在他身旁的少年,沉吟著道,「如今試練完成,日後你可願意繼續追隨我前往四大部洲。」
微微一愣,破軍復雜地看著周繼君,隨後低頭道。
「破軍的命是公子給的,一身本事也全賴公子傳授,此生定當誓死效忠公子。」
「沒那麼嚴重,半只燒雞而已。」周繼君哂笑著,他深深看了眼破軍,揉了揉眉頭道,「那麼從今以後,你無需再顧慮什麼,就算日後功高蓋我,我也不會做那鳥盡弓藏之事,更何況,有沒有那一天尚且難說呵。」
聞言,破軍面色一僵,另一邊的齊靈兒和李車兒也都神色變得古怪起來。齊靈兒上下瞅著破軍星主,左看右看也沒覺他有什麼不同尋常之處,可偏偏師父對他看重要如斯,連功高蓋主這等誅心之言也說出了。李車兒則握緊雙拳,勃的戰意直逼向破軍,而破軍也側過身,毫不示弱地看向李車兒。
這麼多年來,他一直低調行事,刻意不出風頭,卻是因為從孩童時候就扎根在他心底的顧忌。破軍多疑,他只相信自己,從不相信別人,或許連周繼君,他也始終懷著淡淡的疑慮。在這世上,為自己著想的人除了自己還能有誰,破軍雖身為公子麾下十二星主之一,論及身份不如紫微和李車兒。可自從方接觸修煉以來,他就隱隱感覺到,自己似乎找到了這一生將要追尋的東西。無論修煉的領悟還是度,他都要高于眾人,可卻從未顯露過,那些木秀于林風必摧之的道理他不懂,他只知道若想要融入一個圈子,讓別人接受而不是忌憚他,只能裝成和周圍人一樣平庸,然而他內心深處,屬于破軍星命灼灼燃燒的巨火從未止歇過。
「都別鬧了。在我門下有實力者居高位,誰都一樣。」
周繼君冷冷地說道,嘴角彎開一道弧線。
「破軍,往後該怎樣,你自己省得。」
「是,公子。」
良久,破軍垂下頭,拱手應道,他站在周繼君身後,與面色冷漠的李車兒並肩而立。這一刻開始,隨著破軍星主不再藏拙輕松擊殺烏風神君,那獨屬于他的殺伐星命真正開始綻放。
擂台上的戰斗依舊激烈進行著,烏風神君之死宛如一場噩夢籠罩在其余三名仙神心頭,亦激起了紫微三人爭強好勝的少年心性,一邊倒的戰局漸漸回復,卻變得旗鼓相當起來。六人各施絕招,眼花繚亂的戰技神通紛紛施展出,看得兩方將士喝彩連連。
春風卷來,吹起周繼君長至腰間的銀,在那風的絮語和呼嘯中,他又听到了那個呼喚聲,來自北方豫州的平南府外。
周繼君望向天頭,高立雲端的千十七也疑惑地向他看來。
「羅剎、摩尼,我要離開小會,你們在此壓陣。」
听得周繼君傳音入密,月羅剎皺眉看來,剛想開口問,就見淡淡的虛影從周繼君身上飄出,「周繼君」依舊穩立于軍陣之前,可他的氣息卻陡然弱了幾分。
「公子門下無名嗎,果然如假包換。」
月羅剎幽幽一嘆,他抬頭望向雲端,就見那個面容妖冶俊美的白衣青年目光游離,遙遙向北望去。
縮地成寸,彈指千里。
三柱香不到的功夫,周繼君就已越過偌大的豫州,來到北部平南府。
平南府之北,高聳巍峨的山脈直插雲霄,而在山巔某處,那個許久未派上用場的雲台正散著道道奇異的光華。
可它的走勢卻迥異于以往擁有仙神的亂世,除了方開始熔煉過數十顆神位外,到如今,天吾山上封神雲台已落滿塵埃,蛛網密布,獸跡不尋,更別談有活人訪至了,此時看去倒像是那屹立千年的古物。
仙神之所以勢弱,皆因七州風雲變幻,強者輩出。早在數年前,周繼君、洛繼傷之流就能輕而易舉手刃仙神,更別談今日新一代的強者,諸如李車兒、破軍星主,都有斬殺仙神之能。大煜早早的熔煉神位,傾盡七州大半仙神,方才成就十三仙神,卻因那日周繼君從中作梗,從此實力提升緩慢,到如今更是連通天境界的修為都未到達。那十二仙神已然如此,普通仙神更不用說了。天降神位于各洲,本是天宮獲得仙神強者的途徑,取世間亂世中誕生的那些最強者,收入天宮。誰曾想到七州卻因為周繼君的存在,讓仙神早早退下神龕,無一名準仙神能站上世間巔峰,仙神愈不被重視,早已和上天原本的意志大相徑庭,隨著仙神之道的沒落,周繼君也漸漸淡忘了在天吾山上,他還有座可以冊封仙神的雲台。
拾階而上,周繼君走向銀光耀耀的封神雲台,就見最上層的小軒窗忽地打開,兩道虛影飄然而出。
「久違了,化大將軍。」
看向摟著藍玉的高壯男子,周繼君微有些尷尬地笑著,拱了拱手。
「哼,還什麼化大將軍,老子現在就是一孤魂野鬼,被你帶到這鳥不拉屎的地方夫人輕點。」
卻是一旁的藍玉狠狠掐了把他腰間贅肉,隨後笑盈盈地對周繼君開口道。
「今日急召公子前來,實乃有要事相商,打擾之處還望公子恕罪。」
「化夫人言重了,都是自己人,有事好說。」
周繼君淡淡一笑道,對于眼前兩人,他心底或多或少都有幾分愧意。化心本是嘯傲炎州的龍鯨大將,霸佔一方的梟雄,手下十余萬兒郎何等威風,卻被周繼君牽扯入他和覆海宮的勾心斗角中,身死陽盡,如今只得陰魂,為周繼君守護著基本上再也派不上用場的封神雲台。而藍玉乃是十大異人之一,當初于周繼君為敵,周繼君殺之無愧,可她死後周繼君為了償還化心之願,硬生生將她封為陰神,許配給化心,也不顧她願意與否就亂牽姻緣。
陡然間,周繼君想到了什麼,他眉頭微挑,不經意地開口道。
「化大將軍找我,莫非是為了那另外三名陰神,當初確曾答應過為你尋得四名如花美眷」
周繼君話未說完,就听「啊」地一聲慘叫,化心一邊向周繼君打著眼色,一邊強忍著腰間那只玉手中傳來的痛意。
「好啊,原來你打的這個主意,快說,你是不是再想多收幾個妾」
好笑地看著一副河東獅模樣的藍玉,以及滿臉酸楚的化心,周繼君沉吟半晌,開口道。
「好了,前線戰事正緊,且說正事吧。兩位如此急著喚我來做什麼?」
化心和藍玉同時停了下來,他們相視一眼,隨後直勾勾地盯向周繼君手中烏風神君的神位。
「我和玉兒琢磨了下,北朝大勢已定,這封神雲台反正也用不上了,公子不如就替我們反陽,封為真仙神吧。」
听到化心的之言,周繼君眉頭微凝,臉上浮起疑惑之色。
「反陽?封為真仙神?」
「公子莫非不知?」藍玉瞪了周繼君一眼,沒好氣地說道,「封神者在大戰結束後,可挑選駐守雲台的陰神,以封神天數反陽,冊封為真仙神。哼,看來公子早把我們夫妻倆忘了呵。」
「這樣也行的通」
周繼君尷尬地一笑,揉了揉眉頭。自打他得到封神天書以後,就很少使用,更別談有意去探悉其中秘密,在修築完封神雲台之後,幾乎就再沒動用過,封神天書對七州各大勢力如若至寶,可卻早被周繼君丟到腦後。
「可是大煜已經冊封完十三仙神,難不成我還能再冊封十三個?」
「公子可是連日作戰昏了頭?」
藍玉本是異人,與周繼君為敵,言談之間自然沒有多少恭敬之意,就見她冷哼一聲,開口道。
「若是真仙神,公子又如何能取得這顆神位?成就真仙神者,至少需要有融煉二十七顆神位,如此方才能被冊封,冊封之後,得天佑,飛升上天宮一刻不留,豈能像大煜那些偽仙神般,還留在世間征戰廝殺。」
「當真?」
周繼君心頭微動,下一刻心念已躥入藏象之府。紫君遙遙一拜,從懷中掏出封神天書,此時周繼君已是通天修為,心念沒入天書再沒半點阻礙,不多時,記載于天書上的封神規則已被周繼君了如指掌。
「原來如此。」
周繼君暗暗一嘆,這封神的規則說難不難,說易也不易,天降三卷封神天書,築造三方雲台,凡是能聚齊二十七顆以上神位的準仙神,都可尋得封神者請求封神上天宮。然而亂世之戰中,想要聚齊二十七顆神位談何容易,更何況,煉化完這麼多神位的仙神絕對是世間頂級強者,戰斗力極強,各方勢力巨頭亦舍不得就此冊封放他們升天。有史以來,各大洲封神,大多都是在亂世之戰結束後,由勝利者一方冊封,到那時候一切恩怨皆消泯,得到天下的帝王想要重復太平,而準仙神們亦只想升入天宮成就仙神之位,于是乎無論之前是否敵方仙神,一概冊封,總之皆大歡喜。
可眼下七州的局面卻復雜而又混亂,仙神早已成為雞肋,食之無味棄之可惜,他們的用途至少對于周繼君來說,已然微乎極微。
「你們就那麼想成就仙神得入天宮嗎?」
周繼君平復心緒,深深地看向化心夫婦倆。
「無論怎樣,至少比呆在這里人不人鬼不鬼的要好上許多。」
化心嘆了口氣,望了眼身旁神情黯然的藍玉,開口說道。
「也算是我欠你們的,也好,將來我冊封的十三仙神中里定會有你們夫妻兩。」
周繼君淡淡地說道,他望向滿臉喜悅之色的化心和藍玉,嘴角劃過一道意味深長的笑意。
「到時候兩位到天上當了神仙,可別忘了我君某人。」
「自然不會。」化心哈哈一笑,摟上藍玉的腰肢道,「公子可是我們的媒人,這番姻緣全賴公子,若非公子,我化心又怎能得到如此佳人相伴。」
「如此甚好。」
周繼君輕笑一聲,望向化心和滿臉嬌羞的藍玉,一個是曾經的炎州霸主,一個是異人中的強者,確實稱得上般配,而自己陰差陽錯將他們撮合在一起,這段姻緣何嘗不能成為自己日後的機緣。
天宮
周繼君深吸口氣,揮袍拂去,道力傾潮而出,宛若繩索般環繞上天吾山。化心夫婦稍微一愣神,下一刻卻覺自己已在天頭雲端。天吾山乘雲而行,而在雲端,白衣男子手托巨山直向南邊飛去。
渙金府城前,高大如山的君子擂上,三對強者激戰正酣,大半個時辰過去,他們仍舊未嘗分出勝負。
擂鼓聲不停地傳出,兩方將士齊聲吶喊,打氣助威著。就在這時,天色陡然一黯,所有人都好奇地抬頭看去,隨後不約而同地張大嘴巴。
繚繞氤氳,宛若仙境,觀之猶如天上宮闕,卻不知人間是何年。
「是天吾山呵。」
北朝將士紛紛望向那座在他們心中有如聖地的山峰,滿臉驚疑不定,正當將士們猜測紛紛時,在山巔那處高聳的雲台上,隱約飄過一衫白衣。眾人微微一怔,舉目回看向陣前,就見適才站在帥旗另一側的白衣男子已然不見了蹤影。
一名將領滿臉崇敬地說道,前一刻他還看到君公子好整以暇地和月羅剎談著什麼,可此時君公子就已經站在離奇出現的天吾山上了。
「可國御大人搬來天吾山做什麼莫非」
「公子想要用這天吾山直接去壓大煜軍隊?」
北朝將士們紛紛議論著,眼中都閃出灼熱的光彩,己方國御在敵方將士面前施展大神通,千里取巨山,看得大煜士卒目瞪口呆,卻讓北朝將士們心中無比激動,亦不乏驕傲之情。
天頭雲端,幽隱打量著天吾山,眸中浮起幾分好奇。
「他這是在做什麼?」
「故弄玄虛罷了。」
千十七冷聲說道,可轉瞬間,他面容一僵,淡淡的怒意流轉于眉心。
如柱銀光從封神雲台高竄上天穹,浩渺天音從雲縫中傳來,隱約還攜著數聲鶴唳。天籟回響在浣金府前,兩軍數十萬人馬皆是目瞪口呆,難以置信地看向天吾山巔。就見銀白色的書卷從男飛舞而出,緩緩變大,不多時,銀廣四溢的書卷已有山峰般大它飛旋片刻,隨後穩穩地立于天頭,書頁翻卷,直到第一頁方才停下,卻浮起兩個觸目驚心的大
——封神。
龍飛鳳舞地篆文清晰無比地映入兩軍將士眼中,看得人心頭狂跳,腦中一片空白。上古時候的傳說,數年前就已在七州流傳開來的傳言,今日終于毫不遮掩地暴露在眾人面前。
原來說書人段子里的故事是真的,在大新、大周那些曾經興盛的王朝末世里,也擁有數之不盡的仙神,他們參與人間殺戮,卻只為了讓然與眾的封神者冊封,得入天宮。而眼下,君公子也是準備冊封天上仙神嗎,原來在這個時代,七州第一的君公子是為上天執掌封神的那個人,怪不得,怪不得他能創造出這麼多奇跡,帶領北疆軍席卷七州,成就今日的大北王朝。
封神雲台和封神者之事對于北朝、大煜都是機密中的機密,除了少數位高權重的文臣和將帥,普通士卒雖看得見雲台卻不知其中的隱秘,然而在說書人的橋段以及世間千奇百怪的傳說故事中,封神一說從未斷絕過,雖被人們當作虛妄笑談,可听這些神話故事長大的人們,又怎會忘記。待到聖德元年,三百六十五名準仙神出現在七州戰場上,關于封神的故事又開始風靡起來,雖仍舊荒誕不經,可總有人在等待期盼著。
「虧你想得出。」
千十七嘴角劃開一道冷冽,卻看得幽隱和雙髻老人面色古怪,年輕的大煜國御非但沒有動怒,反而在笑,雖然只是冷笑。
「他又在壯聲勢呵,當著大軍的面進行封神,北朝士氣勢必攀至巔峰,而我大煜不說普通將士,就是那十二仙神也會備受打擊。」
幽隱沉聲說道,他向前邁出一步,就要飛往阻止周繼君,可瞬間,一股殺氣捅破雲霄牢牢將他鎖定。幽隱微微一怔低頭望去,就見那個頭戴斗笠的青年抬起頭,露出雪白的牙齒朝他陰陰一笑。
「少主,就這麼看著他封神嗎。」
通天之戰在這人馬密集之地展開,勢必會一不可收拾,大煜少說也要折損上萬人馬。幽隱心懷顧慮,狠狠地瞪了月羅剎一眼,卻不得不收回腳步。
「有何不可。」
千十七淡漠地說道,他負手立于雲端,好整以暇地望向天吾山。浣金府城前,大煜數十萬士卒驚惶不已,擂台上下,十二仙神面無顏色,卻都無法讓千十七動容。他就這樣事不關己般站在雲頭,目光沉凝如水。
「封神」二字燦若煙花,綻放在天穹之上,仙音鶴唳從雲中流轉而出,五色祥雲傾倒,覆蓋向天吾山。天吾山巔高聳的雲台上,白衣男子手捧銀色天書,全身上下無不被祥雲籠罩,若隱若現,宛如世間仙人。
「穹宇有天地,天上仙神,地下凡人,亙古不變。君某得天書,今日于此論功果,評德賢,替天封神。」
溫淳渾厚的話音從天吾山頭傳出,回蕩在豫揚走廊後的兩軍之間,卻不次于平地起驚雷,眾人雖早有準備,可還是忍不住心頭劇顫,滿臉震驚。兩方將士神情不一,大煜垂頭喪氣,面色復雜,而北朝將士則興奮不已地歡呼著,能見證這樣神奇而偉大的時刻,縱觀歷史數朝萬年又有多少人,更何況還本朝國御親自執掌封神。
「哈哈哈,我家公子要封神了,他封的真仙神升天得入天宮,而你們這些只能在世間廝混的仙神又算什麼?若你們真是天命所歸的仙神,又怎會死呢。」
擂台之上,七殺星主冷笑連連,毫不留情地譏諷著對面臉色的錢神君。下一刻,七殺星主身形劃過一道弧線,心中早已被懷疑的情緒充斥再無半點戰意錢神君臉色一變,卻是才現對面的少年不見了。待到他回過神來,就見一只蒼白的手從自己心頭伸出,血水汩汩流淌,錢神君絕望地看著那顆被捏成粉碎的心神,嘴角劃過苦澀的笑意,閉上雙目,轟然倒下。
「雖然勝之不武,不過,我本是只求殺人而不擇手段的人。」
高手的少年拾起布片擦拭著指尖,直到血漬滌淨,十指重復晶瑩潔白,他方才滿意地抬起頭。掃了眼對擂台上戰事漠不關心的破軍,七殺星主深吸口氣,將肺底沉悶的濁氣吐出,轉向向封神雲台望去。
不多時,貪狼星主彈腿踢爆黑靈神君的頭顱,紫微星主亦斬殺萬羽神君,他們兩人一個為女子,一個身懷梟雄星命,和七殺一樣都是不擇手段之人,只要能斬殺仙神完成試練,就算借一下公子之勢,對他們來說也並非難以接受。
四方擂台,星主戰仙神,北朝完勝,可此時所有人的目光都緊緊盯著那個即將封神的男子,再無人關注擂台戰事。
「投效我北朝的仙神六年共計一百,個個勞苦功高,然天有不測風雲,亂世大戰,仙神亦隕落。時至今日,我北朝所剩仙神五十余數。今日君某替天封神,冊封爾等中的一名,成就仙神功果。」
話音落下,北軍陣中傳出歡呼聲,三軍將士甚至異族都艷羨地望向那五十余名仙神,而北朝準仙神們亦是激動不已,紛紛挺直腰桿,滿臉期盼地望向周繼君,不無希望自己能被君公子選中,冊封真神,得入天宮。自打得到神位那天起,日日夜夜勤奮修煉,為北朝四方征戰,不就是為了今日嗎。然而封神的名額只有一個,平日上陣多斬將殺敵多的自然信心滿懷,而那些自知功勞不大的仙神則心中酸澀,暗自嘆氣,這其中,就包括生著陰陽臉的女子,月狐真君。
雖然是第一個投入君公子麾下,在雲州時候也頻頻征戰沙場,為北疆軍奪取雲州立下汗馬功勞。然而,就連月狐真君自己也記不得從何時起,自己漸漸被先帝百里雄排斥親信之外,帶兵打仗再不重用自己,待到豫州時候,自己唯一的任務就是監守皇宮。或許是因為自己名號中有狐自,那個狐狸精化身的白妃對自己極好,常常噓寒問暖,賞賜不斷,恩寵有加。可這些都非月狐想要的,她本是山海秘境弟子,可自從她得到神位的那天起,心中就只有一個念頭,那就是努力修行,在這亂世中不斷獵取神位,最終成就仙神功果。
然而事與願違,自己心在戰場,卻偏偏只能藏于深宮守護閨中,眼看天下大勢將定,可自己立下的功勞少之又少,想要成就仙神早已是昨日之夢了。
月狐真君幽幽一嘆,她方抬起頭,就覺得無數道羨慕嫉妒的目光向她刺來,盯得她好生不自在。
月狐真君心頭狂跳,左臉美艷絕倫,右臉丑陋若怪,此時都被濃濃的激動之色籠罩著,就算她再如何丑陋另類,可眾人望向她卻沒有絲毫嫌惡,有的只是難以遏制的羨慕和嫉妒。
「真君月狐,于北朝危難之際前來投效,在雲州戰功顯赫,斬殺敵方仙神六名,輔佐先帝奪取雲州。後自甘監守皇宮,平叛兩次,穩定後宮,方使先帝南征後顧無憂。功勞大者,莫過月狐,北朝諸神,莫出月狐。今日君某替天封神,論功果,評賢德,冊封月狐為神君,以為諸位之表。月狐,還不上前受封。」
晶瑩剔透的淚珠從女子頰邊滑落,她很想止住抽泣,可心底深處的激動和感恩不住往上涌,宛若一根根針刺得她心底酸楚無比。等了足足六年,月狐心中雖仍有幻想,可已漸漸麻木,當年那個將自己招入麾下的男子,如今身為七州第一人,仙神在他手下宛若草芥,自己對于他再無用處,一個孤守深宮,侍從宮女都不待見的沒用仙神,他應當早就將遺忘了吧。誰曾想到,當著兩朝將士,天下仙神的面,君公子如此不吝贊賞,將自己從灰暗的角落中帶出,一日當年帶自己去北疆般,風光無限。
月狐真君喜極而泣,左臉笑靨如花,右臉猙獰抽搐著,她拾起來袍袖,擦干淚珠,卷過一陣火風,向雲台飛去。
浮雲繚繞,月狐真君單膝而跪,肩膀猶在微微顫抖。
「月狐,你可願成為天宮仙神。」
「自然願意。」
月狐真君哽咽地說道,她抬起臉,感激地望著周繼君。當年正是這個男人對她說,終有一天會助自己完成夙願,那時候,他的頭還未染白,卓爾不群,一身氣質宛若出匣寶劍,讓人不敢直視。光陰荏苒,他已淡若溫水,翩翩君子非故人,然而他卻一直記得,也終究沒有食言。
月狐真君心底感慨萬千,她正走神間,只覺一股子巨力灌入額心,目光向上望去,就見烏風神君的神位被君公子按入自己腦中,隨後又按入將近十顆神位。強忍住腦中的脹痛,月狐真君不慌不忙,運起道力拂卷上那十來顆神位,緩緩煉化著。而在豫揚走廊後,所有人都屏氣凝神,默默觀望等待著,等待著那千古難遇的一刻。
晴空萬里,雲霄若虛,從天穹盡頭傳來一陣輕揚的鶴唳,渺渺天音由天而降,若琴奏又似金鐵交鳴,卻有那繞梁三日不絕之勢。天籟飄渺,浮花從天頭散落,眾人目光陡然凝滯,就見一只近十丈的白鶴穿破白雲霧靄,展翅飛來,降至周繼君身前垂斂翅,仿佛在朝拜一般,隨後對向月狐真君匍匐子。
傳說中有仙人遠方來,騎鶴下揚州,嘗盡美酒而歸,不想今日也能看見白鶴度仙神的一幕。
兩軍將士望向天吾山巔的白鶴,唏噓不已,只感覺自己正無限靠近那些曾經視作虛妄笑談的傳說神話,如臨夢中,今朝何夕皆不知。再看向月狐真君,就見她緩緩站了起來,銀光鍍身,她的氣質也變得卓然而神秘,額心處猛地射出一道銀白色的光暈,沒入封神天書之中。而封神天書也飛舞至半空,道光暈,光暈之中「月狐真君」四個大字若隱若現。
目光遙遙望向雲霄之上的九天盡頭,月狐真君深吸口氣,也只有她才能清楚地從天籟中听得那召喚的聲音,修成正果,被招入天宮做那真仙神,從此往後,此世已淪為前世,與自己再無關系。垂下眸子,月狐又看了眼廣漠的七州大地,獵獵高風拂起裙袂飛揚,不再猶豫,她跳上鶴背盤膝端坐。
「嘩」
耳邊傳來北朝將士的哄鬧歡呼聲,月狐真君鼻尖微微一酸,她有很久很久沒听過這樣的聲音了,卻是獨屬于自己的榮耀。猛地伸手按住欲要高飛的白鶴,月狐真君扭過頭,怔怔地望向一臉淡然笑意的男子,良久,她的陰陽臉上浮起生平最溫柔動人的笑意。
「月狐得償所願成就仙神,全賴君助。日後若有差遣,月狐雖遠亦歸附麾下永不負君。」
鶴唳輕揚,欲破九天,月狐道出最後一句話後,輕撥鶴羽,白鶴展翅高飛,載著北朝第一名仙神躥入雲霄,不多時已不見了蹤影。
天音鶴唳猶蕩耳邊,眾人正在回味時候,就見銀光忽閃,前一刻還在山巔高台封神的男子已回轉軍陣中。白衣拂塵,仙蹤無影,北朝將士激動地望向他們年輕的國煜,心底千言萬語卻都被堵住,安靜如斯。
「公子。」
紫微、七殺和貪狼人手一顆神位,走到周繼君身前,單膝跪下。
「你們也算是完成試練了。」
周繼君淡淡一笑,余光掃向另外八名未曾出場的少年星主,就見他們或是淡漠,或是躍躍欲試,星主斬仙神,雖是公子麾下戰斗力最強的那四名,可亦讓剩下的星主信心大漲,恨不得立馬尋上仙神,大戰一場。
接過神位,周繼君剛瞅了眼,只覺無數道目光朝他射來。將神位收入懷中,掃向滿臉期盼的仙神和那些面露羨慕的將領,周繼君唇角微揚。
「我北朝軍中論功行賞,從不偏袒,無論身份高低皆一視同仁,冊封仙神亦如此。」
清朗的話音回蕩在北軍上下,對面的大煜將士亦能听見。
「君某替天封神,功勛卓著者得之,仙神、異族、將領、士卒,凡我北朝兒郎,誰能立得大功,誰就能做天上長生不老的神仙。」
北軍無上無不激動萬分地望向侃侃而道的年輕國御,只要能立大功,就有機會和適才的月狐真君一般,騎鶴上天宮,成為仙神。君公子向來一言九鼎,天下人皆知。昂揚的戰意從北軍將士身上漫出,凝聚于半空,宛若灼燒的濃雲,壓向對面早已士氣全無的煜軍。
「功在何方?」
國御溫淳的聲音再度傳來,北軍上下微微一怔,隨後人人眼中浮起火熱之色,兵戈高舉,遙指煜軍,齊聲高呼道。
「功在南方,不斬大煜誓不回師」
「功在南方,不斬大煜誓不回師」
「功在南方,不斬大煜誓不回師」
喊聲一陣高過一陣,震得大煜將士雙耳聵,面色慘白,此時若能給他們一個選擇,誰都會毫不猶豫地拔腿就跑,躲進高高的渙金府中,離這群瘋了的北人越遠越好。
淡淡一笑,周繼君拂開袍袖,負手而立,他抬頭望向雲端面色平靜的男子,眼中的陰霾一閃而過。
「十七郎,這斗將還繼續否。」
「天色漸晚,來日再戰吧。」
千十七淡淡地說道,他目光游離在無論擂台上擂台下都大獲全勝的男子臉上,似想看出什麼來。
「也好。」
周繼君頷道,眉頭微蹙,轉瞬舒展開來。千十七的舉動實在太過異常,自己以陽謀亂北朝軍心,亦是在這揚州之前收俘天下民心,可他千十七非但沒有阻止,反而一臉淡漠,仿佛壓根不放在心上般。兩國對陣,得人心者得天下,他又怎麼可能不知道。
滔天大局,萬年而成,他到底在圖謀什麼。
深邃的目光射人天穹雲端,周繼君拂開袍袖收回君子劍,轉身遠去,而千十七幾乎同一時間收回紫龍法相。
如山擂台轉眼後不見了蹤影,兩軍將士隔空而望,不知為何,心中忽覺空蕩蕩。
揚州之地位于大6之南,靠近炎州大海,風從南方起,攜著綿軟的水氣拂掃過炎揚兩州,待到豫揚走廊後時,已化作春雨,淅淅瀝瀝下個不停。芳草淒淒的戰場上,坑坑窪窪的泥沼越來越多,將士們騎著戰馬沖殺都需小心翼翼地避開,以免陷入泥潭折損性命。而北朝和大煜的戰事也仿佛陷入泥潭般,僵持不前,一個多月來,北朝不斷向前線增兵,此時聚于浣金府城前的人馬已有五十余萬,且後方還有新兵源源不絕地運上。大煜則幾乎將傾國兵馬都帶出京畿,渙金府以及和它成犄角之勢的兩座府城中,共計六十萬人馬,然而自從那日君子擂上斗將後,煜軍的士氣就一蹶不振,莫說他們,就連強大的修士仙神也終日憂心忡忡。
軍心動搖如斯,統帥自然不敢出城而戰,大多時候借助高牆深壕龜縮于府城之中,阻擋北軍攻勢,城頭令大煜萬載歷史蒙羞的無辜百姓猶在,李平為得天下道意,亦不敢大肆舉兵。眼見春去夏將來,若酷暑襲擊卷戰場,蚊蟲一多,北朝將士久在南方水土不服,定會生出瘟病。李平心中憂慮,他亦知道大煜是在拖延時間,想讓北軍不攻自破,可自己想出計策都被君公子否決,只因為顧忌傷及百姓。
「車兒,你師父最近在忙什麼。」。
龍騎劍仙297章︰萬雄破日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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