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騎劍仙 第302章︰翻天覆地(中)

作者 ︰ 白無心

第302章︰翻天覆地(中)

目光掠過眼前男女,周繼君微微一怔,就見他們手中的馬鞭隱約有些眼熟,似乎在哪見過一般。

「莫非是個聾子?」

少女黛眉微皺,轉望向身旁的少年,就見他正直勾勾地盯著周繼君,面色微有激動。

「成兒,別發呆了師父知道你想什麼,莫非忘了北朝建國後,百姓里模仿君公子的多得去了,白衣銀發隨處可見。」

「嗯。」

被喚作成兒的少年低聲應道,揉了揉眉毛,正欲駕馬而走,就听耳邊傳來低沉溫厚的聲音。

「如今是武德七年,不知二位從何處來。」

「我們來自豫東」

那少年還未說完,陡然間察覺到什麼,立馬緘默,疑惑地打量起周繼君來。

豫東

周繼君心頭一動,卻是已然記起他們手中馬鞭的出處——豫東群山,偽天宮。怪不得他們要詢問今朝是何年,看來定是數年前機緣巧合下進入偽天宮,在那里修煉,不知外邊歲月。如此一來,他們遠超同輩的修為就不難解釋了,修為突飛猛進者不外乎三類,一是自身天才橫溢,二是得見良師,那第三個就是奇遇了,想來他們在那天宮中定有一場奇遇,如此,卻有些意思了。

嘴角微翹,周繼君心中暗道有趣,興致生出,朝著少年拱了拱手,輕嘆一聲道。

「原來兩位來自豫東,那豫東我也去過,重山峻嶺當得了瑰麗宏偉。十多年前豫東本是趙國領地,那趙統王雄才大略,武功卓著,可卻生不逢時,被君公子所勸,一夜間之間帶著手下離開七州」

這一番陳年隱事從周繼君自己口中道出,倒有種別樣的滋味,那一對少年少女卻听得入神起來,不顧滂沱大雨站在道中,連此行的目的都已忘記。

君公子,一手開創北朝盛世基業,兵鋒所指,所向睥睨,為北朝國御,雖有七年多未曾現身,可他的故事卻仿佛民間傳說般膾炙人口,就連三歲小兒也能說上一通,諸如獨戰京師,築建封神雲台,斬殺蛇妖救孩童等等,即便如今七州道法興盛,修煉強者輩出,可人們心中,那君公子仍舊是至高無上的存在,在七州,聲望能和他比肩的除了北太宗,或許那劍齋左齋主勉強算一個。

趙統王的故事說完,那對少年少女心中感慨,面上卻露出狐疑之色。

「這番往事,你怎麼會知道?」

名叫成兒的少年上下打量著周繼君,屏住呼吸問道。

「哈哈哈,在下游走各地,收取民間傳說故事,君公子的隱事倒也略知一二。」

周繼君打了個哈哈,心念飛出,就見原先大煜國度的字跡已從城頭割去,換成「東京」兩字,周繼君心中篤然,定是百里無生見得京城繁華,不忍丟棄,因此建立兩都,一者原先的平南府,另外就是這偏都東京了。心念飄入東京,周繼君微微恍惚,城中人潮人海,齊向四方涌去,高達百丈的擂台矗立其間,下面人頭攢動,歡呼聲震耳欲聾,而在每方擂台上都有年輕的修煉者在比試道法。

天下第一武道大會不對,如今已是天下第一道法大會了,看來無生也欲學著煜朝帝王般將天下英杰收入囊中。

周繼君眉頭挑起,眸中浮起耐人尋味之色,就見身前少年微微失望地咕噥著。

「原來閣下只是個說書先生。」

越看那少年越覺得有幾分眼熟,可偏偏記不起在哪見過,或許只是有緣。心意流轉,周繼君目光微凝,佯裝苦笑道。

「在下平生喜好追尋君公子往事,說書為樂,卻不想數年前得罪了朝中官宦,只得從北邊逃亡至此,不知兩位高姓大名。」

果不出所料,那少年看向周繼君的目光已全然善意,朝向周繼君拱了拱手,寬慰著道。

「先生勿慌,你且跟在我們身邊,定不會有禍患。在下姓楊名成,這位是尊師」

「我叫李飛雪。」

瞪了楊成一眼,女子搶先道。一旁的周繼君卻越看越覺有趣,這師父比徒兒大不上多少,目光中隱隱夾雜著幾分疼愛之情,可並非尋常師父對徒兒的溺愛,而是那種男女之間的愛意。

沒來由的,心底一陣煩躁,周繼君扭頭向北望去,目光越過崇山峻嶺千百府城,落到矗立極北之地的那座高山上。

落雲山,天機府,曾幾何時,自己也有一個這樣的師父,這樣的女子,可往事落定,卻仿若塵埃流散,今時今日,連周繼君自己也不知究竟心屬何方,還能不能夠將她重新尋回來。

李飛雪對著楊成說道,余光掠過周繼君,隱約間卻懷著一股戒意,楊成卻絲毫沒有察覺到,熱情地拉上周繼君就要往城內走去。

「可惜了,兩位稍晚一步,那天下第一道法大會已經開始了。」

周繼君打量了李飛雪一眼,幽幽說道。

聞言,楊成臉色微黯然,失望之情溢于言表,一旁的李飛雪輕聲安慰著。

「無事,錯過這次還有下一屆,到時候成兒修為大進,定能奪得魁元。」

「想當年,若非君公子敢于打破先例,獨戰擂台接而挑戰擂主,如何能名動天下。」

周繼君玩味地看著楊成,插口道。這位名楊成的少年看上去並非那種喜好爭名奪利者,可對眼下的道法大會卻無比熱心,周繼君不由得生出幾分好奇來。

「是啊,我若連僭越權威都不敢,又怎麼能取得同君公子一養的成就。」

少年人喃喃道,眸中重燃火熱之色。

「成兒,眼下可是太平年代」

「太平時候人人安分守己,縱然如此,可世間不平之事仍舊數不枚舉,想要名正言順除暴安良,實力和名望缺一不可。」

未等李飛雪說完,周繼君就開口打斷道。

轉眼間,楊成就已躊躇滿志地縱馬奔向東都,而李飛雪則狠狠瞪了眼周繼君,猛拉韁繩,緊隨楊成奔入東都。

「少年青衣游京城,一馬一劍欲成名。花開時節不知惜,待到回頭已枉然。」

周繼君低吟著,莫名一笑,雨水將衣衫打濕,他卻絲毫不顧,怡然自得地向城門走去。

四方擂台高築,規矩還和大煜時候一樣,先是數百人的混戰,一場接一場,爾後挑戰擂主。唯一不同的,卻是監守擂台者已非朝中主官,而是一個個身披道袍的修煉者。往來人群中,公子小姐富豪官紳雖多,可更多的卻是作道士打扮的平民。

全民修道?不對,那些平民毫無修為。

周繼君略一思索,心念飛出,從東都四散開來,射向四面八方。七州千百府城依舊,人來人往,商貿繁榮,大戰過後初現太平,這番光景比之大煜末年要好上無數。周繼君微微頷首,當年他讓無生暗中跟著東來客學習帝王之術,正是想日後他能將七州照理得井井有條,這一察之下倒周繼君心中滿意。可轉眼後,周繼君眉頭陡然一蹙,臉色漸漸陰沉了下來。

在幽州地境,原本屬于上吳的國都中,矗立著一座道觀,牌匾上書著獻天二字,內有修煉弟子八百,強者地境界上品,弱者地境下品,而那三位掌門修為皆達通天上品,此時正在內宅中尋歡作樂,房中十來名女子或是花容失色,或是哭哭啼啼,可手無縛雞之力的女子又怎是修煉者的對手,不多時就已被扒光衣服,任由對方取樂。

眸中騰起怒意,周繼君面色愈發冰寒,心念飛離,盡向那些道觀模樣的建築尋去,就見那些不知何時坐落在七州的修煉門派中,全然一副類似的場景,或是擄掠,或是強取豪奪,雖是太平年間,可那些修煉者卻比貪官亂匪還要惡劣,作威作福,壞事做盡。

「無生,你做的好事」

濃濃的失望之情充斥心頭,周繼君陰沉著臉,心念攜著長風向原先的平南府故地飛去。

那年收留無生時,他只是個小童,周繼君將他養在天吾山上,足足四年,兩人之間的感情不可謂不深,可愈是如此,周繼君此時愈發失望,當初那個對他百依百順的小童已長大了,變成一個陰險的帝王,任由外來勢力在七州創下門派,胡作非為,怕是他早已忘記了自己當初對他的教誨,如今已投效天宮了。

怒火中燒,周繼君直直站在東都風雨中,城中百姓從他身旁走過,先是一愣,爾後嗤笑不已,心道又是一個模仿君公子的狂熱者,可惜卻是個傻子。周繼君不管不顧,怒不可遏下,他卻沒發現自己的心念和從前相比已有了幾分不同,在天頭漸漸變化成一個人影,雖只是虛影,卻和周繼君本人一模一樣。

「這就是傳說中的神游道法嗎。」

耳邊傳來一陣低沉的聲音,溫厚如水,從豫東群山而來。

豫東山巔,一身青布衣的男子抱劍坐于雲座,雲霧緲緲間,他的臉上漸漸浮起淡漠的笑容。

「久違了,君兄。」

「確實,許久不見了,左兄。」

心念化作的虛影微微踟躇,爾後卷來一道長風,掠過平南府,向東飛去。

時隔七年,再次見到庶人劍,周繼君歷經滄桑歸來,卻見庶人如故,只少了幾分當年人尊斬通天的暴虐。細細看向左游生懷中的墨劍,「周繼君」眉頭舒展開來,幽幽一嘆道。

「七年了,這七年里你竟從沒出手過。」

「我答應過她,從那以後再不與人爭斗。」

「哦?你雖未出手,可戰意卻絲毫沒減弱過,沒了那顆爭斗之心,你也不可能七年內就修煉到法天中品。」

莫名地一笑,周繼君上下打量著一臉淡漠的左游生,七州第一劍客,即便周繼君此時的修為比他高了一個境界,可仍不敢生出小覷之心,以弱戰強,自從那場震驚世間的人尊斬通天之戰後,七州第一的越級挑戰當屬他左游生。庶人劍出竅的那一刻,便是君子劍也得稍避三分。

和周繼君一般,左游生此時也在細細打量著七年未見的故人,他和周繼君之間的關系至今都很難說的清,敵人不像敵人,朋友不像朋友,可兩人之間總有一種惺惺相惜之情,雖然誰也未曾提起,可卻心知肚明。七年了,君公子已從當初的通天中品一躍突破到玄天,左游生卻沒有半點意外,那時候七州英才輩出,卻以千十七和君公子為首,在追趕千十七的同時,他也在追趕那個總會做出出人意料之舉的君公子。時至今日,差距似乎越來越大,倘若自己也如他一般走出七州,游歷那無比誘人的天地穹宇,或許也會有像他那樣的成就。

浮雲間,那雙拳頭緊握著,半晌後松開,左游生深吸口氣,余光落向群山中的那座小院,臉色恢復淡漠,嘴角微揚。

自己雖無法離開七州,可卻是心甘情願的,即便擁有玄天境界的修為,又怎麼比得上和心愛的人廝守一生靜靜的守護在她身邊,足矣。

兩人各懷心事,一時間,鴉雀無聲。

和風拂過天頭,雲卷雲舒,良久,周繼君抬起頭,看著左游生,輕聲道。

「我本以為有你在七州,定不會出什麼亂子,就算無生倒行逆施,你也會出手制止。如今看來,倒是我想錯了。」

「君兄,你都走了這麼久,還想以我為棋子嗎。」

「非是棋子」

周繼君臉色微微尷尬,一時間竟想不到接下來的話。

半晌,就見左游生起身,駕起雲頭翩翩然回轉劍齋。

「我早已發誓不再出劍,也知你放不下七州,終有一日會回來,如此,這些事就由你自己料理了若那百里無生真像你所想的那般,倒行逆施,就算他是你的門人,我也會派弟子將他斬殺。」

看著左游生遠去的身影,周繼君嘴角泛起一絲苦笑,爾後眉頭微皺,細細思索起左游生的話來。

心意剛動,周繼君就覺得一陣恍惚,眼前光影流轉,一股難以抗拒的力量突然出現,將他向後拉扯。

人形虛影掠過千山萬水、鱗次櫛比的府城倒飛向東都,漫天大雨中,那個如雕塑直立在擂台下的白衣男子忽地一震,眸中重煥神采。

「看來民間傳說中的神游並非虛構,不過突破玄天境界才能施展,而且需將肉身藏于一安全之處,適才若有人攻擊我的肉身,怕是後果不堪設想。」

周繼君眉頭挑起,臉上浮起欣喜之色,突破玄天後,他就隱隱感覺到這番境界中藏著許多玄妙之處,眼下陰差陽錯成就神游道法,恰恰證實了周繼君先前的想法。

大雨如珠鏈,周繼君放眼望去,就見楊成和李飛雪已然登上城東擂台,早先上台的年輕修煉者們面露疑惑之色,監場的通天境界修煉者眉頭微蹙,猶豫片刻並沒制止。轉眼後,楊成就縱身殺入人群,李飛雪則一動不動地站在擂台邊緣,靜靜地看著手捏印法橫沖直撞的楊成,嘴角浮起欣慰的笑容。

台下的喧嘩聲漸漸消停,東都百姓們怔怔地看著青衣少年以一戰百,將那些年輕的修煉者打得落花流水,幾無還手之力。眼前的情景何等眼熟,故煜的遺老遺少雙眼微濕潤,不由自主地想起十來年前,那個也是這般獨戰擂台的白衣少年。

周繼君心頭一動,只覺得無數人在念叨自己的名字,耳邊嗡嗡作響,嘴角泛起苦笑,當初月羅剎的師父就和他說起過,天地強者有一樣大神通,就如眼下周繼君這般,若有人在念他的名號,即便相隔千萬里,亦能察覺。法天境界時候周繼君尚未發覺,待到修煉至玄天後,卻突然出現,倒讓他有些猝不及防。

心意流轉,將那些念叨聲散去,就在這時,周繼君眉頭微蹙,抬頭望向獨戰擂台的少年,就見他唇角微微咧開。略一思索,周繼君運轉道力聚于耳邊,楊成細如蚊蚋的聲音漸漸變大。

「承蒙公子救命之恩,卻不知公子如今身在何方,大恩難報,只得效仿恩公,先成名天下,爾後鋤強扶弱,行教化之道」

眸子一亮,周繼君淡淡一笑,終于想起那個似曾相識的少年是誰了。那年北朝建立,平南府中卻出現蛇妖,擄掠孩童,周繼君斬殺蛇妖,將一眾孩童救回。而在那些坐在雲團上的孩童中,只有一人不怕他,那個叫做成兒的男童。周繼君只想以蛇妖為借口,廢除百里雄,卻不料無心插柳柳成蔭,那夜里的故事不知不覺間變成一顆種子深深埋藏在楊成心底。

十一歲那年,也就是太宗統一南北的聖武元年,楊成家遭變故,父母雙亡,他獨自遠行,想要拜入那些如雨後春筍層出不窮的修煉門派,可他一身襤褸,又怎麼出得起高昂的拜師財禮。一路風餐露宿,顛沛流離,當他來到豫東時,遇上李飛雪。李飛雪住的地方很是隱秘,卻是在一處山洞中,當楊成走進山洞,驚訝地發現這里美輪美奐,仙雲霧靄環繞,和傳說中的天宮如出一轍。再後來,楊成硬是要拜李飛雪為師,李飛雪推辭不下,只得收其為徒。李飛雪和楊成在偽天宮中修行打坐,不知外面歲月,隨著楊成長大,兩人間卻漸漸生出一種難以道明的情愫,且連他們自己也未曾察覺到。再後來,也就是今年初春,楊成吸收的仙靈之氣堪堪飽和,修為止步地境巔峰再無寸進,于是李飛雪便帶他出來游歷塵世,接下來發生的正如周繼君先前所見的一般。

掐指捏算,目光飄過楊成落在李飛雪身上,周繼君嘴角微翹,浮起莫名的笑意。

這個女子,倒是隱藏甚深,不過她對楊成的感情卻無比真切倒也有趣。

雨幕中,爭斗聲漸漸小了下去,百丈長的擂台上,只剩楊成和李飛雪兩人,周遭喝彩聲震天,楊成忽地轉頭,怔怔地打量著李飛雪,面頰微紅剛想說什麼,就听破風聲從遠處傳來,數團雲座撕開雨幕,飛向東城擂台。台下百姓們看著駕雲而飛的道人們,紛紛下跪叩首,口呼神仙。

雲座上走下三名通天上品的道人,先朝著監場修士拱了拱手,隨後將目光投向楊成。

「小子,你今天多大了?」

楊成看向道人,眉頭微皺,卻還是拱手作禮道。

「在下今年」

「他今年十八。」

李飛雪接口道,神色微微復雜,洞中不知歲月,楊成自己也不知他在偽天宮中過了多少年,可她卻清楚的記得,或許是女人的本能,從第一眼見到楊成後,她就知道或許會發生什麼,雖然那時楊成還是只是個十二三歲的男童。每過一月,李飛雪總會用仙兵在石柱上劃一道痕,劃的越多,她就越害怕,害怕那總有一天會發生的事,害怕失去和他共處的快樂時光。

「十八歲地境巔峰」

三名道人相互看了一眼,臉上皆露出貪婪之色,當中那道人哈哈一笑,朝著楊成拱了拱手道。

「我乃龍歸山掌門,這兩位分別是天象門和滄浪島的宗主,不知你願意加入哪派?」

話音落下,百姓中喧嘩聲大作,幾乎所有人都滿臉火熱地望向三名宗主,目光恭謙崇敬。自打北朝統一天下後,無數修煉門派陸陸續續出現在七州大地上,卻不知從何處而來,當中有三大宗門最負盛名,為天下道門之首,正是龍歸山、天象門和滄浪島。百姓不問所以,誰名聲大,就仰慕誰,古來如此,卻讓這三座宗門如日中天,風頭之大,隱隱有壓過北朝皇室之勢。

「哼,爾等修士好沒道理,這擂台大比是為我北朝選拔御殿修士,爾等來湊什麼熱鬧。」

人群分開一條道,騎著駿馬的大將率領兵卒在來到擂台前,絲毫不讓地望著雲座上的三名道人。周繼君目光所及,只覺得那將領有些眼熟,轉念一想卻是當初李平麾下的一名校尉,廝殺疆場甚是勇猛,七年不見不想已成為一方守將了。

「原來是宗大人。」

當中的修士略一揚眉,輕笑著道。

「我龍歸山想要的人,莫非你還敢管不成?那寶塔元帥失勢,你朝中已無人,哼,別敬酒不吃吃罰酒。」

宗姓大將冷冷盯著龍歸山掌門,緊咬下唇,絲毫不退讓,良久硬憋出一句話來。

「你們如此胡作非為,就不怕我北朝國御大人回來」

「哼,北朝國御?」

那道人冷笑一聲,將話頭打斷。

「那個傳說中連天上神仙也敵不過的君公子?哈哈哈,就算他來了又何妨,不過一區區通天中品的修士,本掌門一只手就能將他斬殺。你家陛下能用他嚇住天下人,卻嚇不住我。」

話音落下,流轉全場,鴉雀無聲,百姓們都一臉復雜地看著那道人,心中浮起莫名的滋味。那個一身白衣駕臨天下的君公子雖曾讓天下為之震撼,可他已消失了七年,七年過去,新的強者輩出,都是和君公子一般能騰雲駕霧的神仙人物,北朝上下雖未將他們的國御忘卻,可對他卻已不再像當初那般無比仰望了。

「成兒我」

身後傳來女子復雜的聲音,正想說完就被打斷。

「你可當真?」

龍歸山掌門的神情漸漸變得冷漠下來,眸中浮起羞惱之色。

「當真。」

楊成絲毫不退讓地望向他,昂首說道,全然沒發覺身後女子一臉慘白。

「好,好,既然如此,你可別後悔。」

年過半百的道人冷笑連連,下一刻,他手捏印法祭出一樣法寶,光滑如鏡,卻又並非尋常銅鏡。楊成皺眉望去,心中生出幾絲不祥的感覺,轉瞬後,就見一道白光從鏡中飛出,直直射向李飛雪。李飛雪未及閃避,被白光照上,慘哼一聲昏厥了過去。

「你做什麼」

楊成勃然大怒,一道道青筋從額角浮出,可當他回身看去,神情陡然一僵,整個人仿若泥雕般呆立當場。

風雨拂過百丈擂台,李飛雪不見了蹤影,只剩下一只打著顫、滿臉淒惶之色的小白貂。感覺到楊成難以置信的目光,白貂低叫了兩聲,卻不敢去看楊成,惶恐的眸子中滴下紫紅色的淚珠。

「這就是你師父了,哈哈哈,怕是你怎麼也沒想到她會是妖類。楊成,現在拜入我門下,本掌門尚可免去你伙同妖類之罪」

台下議論紛紛,百姓們一臉古怪地看著那只惶恐落淚的小白貂,時而看向楊成,之前意氣風發的少年臉上青一陣白一陣,雙拳緊握,似在苦苦掙扎著。

「莫要讓我失望」

人群之外,白衣迎風飄卷,周繼君目光落在楊成身上,嘴角浮起一絲耐人尋味。

轉眼後,就見楊成滿臉通紅,可神色卻前所未有的篤然,他大步走向不敢正視他的白貂,顫抖著手,小心翼翼地將它抱入懷中,爾後狠狠地瞪了眼眉頭直蹙的道人,腳下生風,卻是欲逃離擂台。

「好,好,既然你已被妖女迷惑,那我饒你不得了。」

龍歸山掌門鐵青著臉,口中念念有詞,明晃晃的飛劍從他背後飛出,猛地刺向楊成。周繼君眸子陡然變冷,剛想出手相救,只听從西邊傳來一陣長嘯,紫衣男子翩躚而來,目光所及,周繼君陡然一怔。

那男子面如冠玉,豐姿俊朗,眸中隱約有水波流轉,卻比女子還要美上幾分,若非年紀對不上,周繼君還當是月羅剎口中的小千千又活了過來。飛劍還在半空,楊成未及回身,就見紫衣男子冷喝一聲,手中掌影漫天,隱約間黑紫之氣交夾。

「砰」

飛劍被打落,而那男子掌法凌亂,連連後退,面色發白。

「那是落魂幽冥掌。」

周繼君目光凝滯,喃喃說道。

記憶回溯,直到若干年前的豫東,千寧臣不顧重傷千里傳書,那書卷中不僅記有煜德帝的秘密,還有他自創的功法,《落魂幽冥掌》。

寧臣本名初澤,皇族千氏旁支,少年天才,奪魁于宮中武演,為京城四大公子之首,名赫世家。其祖叛亂,失祜,囚于皇宮深苑,欽賜名寧臣。後入來福客棧,修為突進,回轉京城,名動武道大會。與君公子、月羅剎、沙摩尼曾戰于揚州,結為莫逆,共謀大業

周繼君在豫東山麓為千寧臣寫下祭文,亦將那八幅行功圖刻于祭文旁,卻是不忍千寧臣一世風華就此消逝,倒沒真想過會有人來繼承他的衣缽,可世情往往就是如此巧合,眼前方才二十出頭的男子所施展的分明就是落魂幽冥掌,祭文並著功法都刻在豫東山麓,離那偽天宮只有半里不到的路程,或許正因如此他才認識楊成和李飛雪。

「大膽,爾是何人,莫非你也想反了不成?」

龍歸山掌門怒不可遏地盯著將楊成救下男子,伸手召回飛劍,冷笑著,抬手又是一劍。

「哼,這天下又不是你家的,你說反就反了?」

嬌女敕的聲音響起,一個頭頂雙髻的少女腳踩寶劍從北面飛來,她的容貌煞是可人,唇紅齒白,面龐宛若粉雕玉琢,雖才十三四歲,可周繼君隔著老遠就能感覺到那股濃濃的殺意,似曾相識。

「叱」

少女嬌喝一聲,反手抽出長劍,眸中精光綻放,手中長劍劃出一道刺目的光華,重重地向道人劈斬下去。

這一劍雖稍顯稚女敕,可其中的道意周繼君再熟悉不過了,隱隱中,周繼君依稀看到了當年那柄將自己從京城上空斬落的那柄七州第一劍。

長劍劈中飛劍,「鏘」的一聲,飛劍斷成兩截,而在半空中,少女倒飛出十來丈,嘴角溢出一絲血痕。她的劍招雖精妙絕倫,可畢竟年紀尚輕,修為道力比龍歸山掌門差了何止數籌,非那柄飛劍正對向她,恐怕她此時已無法起身了。

「女女圭女圭,你又是誰?」

一而再再而三地被阻擾,龍歸山掌門再不顧身份,大聲怒吼道。

「左清塵。」

話音傳出,半空中三名道人神色一僵,而城東擂台下百姓們則交頭接耳議論起來,紛紛好奇地打量著左清塵。國御君公子失蹤後,七州大地上修煉門派林立,漸成大勢,隱隱和北朝相抗衡,然而在這之外,卻有一方勢力超然存在著——豫東劍齋。齋主左游生,被君公子稱為七州第一劍,自從斬殺雙髻老人後,就再沒人見他出過手,可即便如此,那些修煉門派也不敢去招惹劍齋。尋常百姓不知,可他們卻知道,以人尊境界越級斬殺通天,即便放在天地穹宇、四大部洲也足以掀起軒然大*。相比左游生,他的長女左清塵也毫不遜色,在說書人的段子中,她可是生來就能開口說話,三歲練劍,十歲已能敵住尋常劍齋弟子的奇才。

適才左清塵出現在城東擂台,竟和龍歸山宗主一劍戰平,至少在百姓們眼中如此,卻讓他們微微興奮,對于左清塵的期望又高了幾分。

三大宗主駕雲而立,面色僵硬,直勾勾地望向飛到楊成身旁拱手作禮的少女,欲言又止。左清塵他們可以不在乎,可她身後那個隱于豫東劍齋的男子,卻讓他們忌憚無比,雖然從未見過左游生出手,可每每心神飛過豫東,那股睥睨天下的道意總會讓他們心頭發慌,左游生的修為就算不是法天境界,也是通天巔峰了,就算還只是尋常通天境界又如何,人尊時候的庶人劍下,就已沾染了通天中品強者的鮮血。

「少年時候意氣風發,打抱不平,見著同輩強者,總會惺惺相惜。」

嘴角浮起莫名的笑意,周繼君搖了搖頭,喃喃低語著,目光流轉在楊成、左清塵和紫衣男子身上,卻讓他不由自主地想起若干年前,他和月羅剎、沙摩尼他們似乎也是這麼結識的,無緣無故,只因一時意氣。

「李平居然被貶官,無生你好大的膽子將七州交于你手,卻任憑這些外來的修煉者胡作非為,當真令我失望,我倒要看看,你當了帝王後還記不記得我這個公子。」

天吾山一眾人雖然離開,可當初跟隨北朝打江山的一眾準仙神、異族仍留在七州,無生手中並非沒有對抗修煉門派的力量,然而他卻任由事態發展,到如今那些外來修煉者個個猖獗無比,愈發不可收拾。

緩步走進東城一間茶中,周繼君拾階而上,找了個靠窗的位子坐下。東都百姓都忙著去擂台觀戰,別說這茶,就連平時人聲鼎沸的市坊巷陌也是空曠冷清,了無人煙。透過窗欞,周繼君恰好能看到城東擂台上的情形,沉吟片刻,周繼君張口吐氣,三道蛇人流轉而出,立于三方護住周繼君的肉身,瑩白透紫的心念飛騰而出,在半空中幻化成*人影虛影,飄出窗欞,眨眼後不見了蹤影。

梯口傳來沉重的腳步聲,卻是掌櫃的听見上有聲響,以為蟊賊趁虛而入,慌忙前來窺探。當氣喘吁吁的掌櫃爬上二,目光落到那飄舞的銀發上時,陡然一怔。白衣不沾塵,三條猙獰可怖的蛇人環立周遭,那不是傳說中君公子座前蛇神護法又是什麼?

心頭撲通撲通直跳,虛胖的掌櫃面龐顫抖著,傻了眼般看向周繼君,良久,臉上浮起激動之色,轟然跪倒在地,連連磕首。周繼君的肉身宛如泥雕般一動不動,雙眼卻正對擂台方向,三道蛇人目光從滿臉狂喜的掌櫃身上收回,戒備地盯著城東擂台,只要那些那三名掌門敢下殺手,蛇人們便會立馬飛出,將他們格殺當場。

心念神游,彈指千里。

掠過豫東上千里地,周繼君御風而行,不多時就已到達平南府。七年不見,平南府已從軍畿重府變成一座熱鬧繁華的都城,皇城中的百姓皆著絲衣綢服,富商官紳更是綾羅綢緞加身,而那些府邸也是披金戴銀,一派富貴之相。眉頭微蹙,周繼君穿梭于人頭攢動的大街小巷,越過重兵把守的北朝宮禁,順著宮苑溪流而行,終于來到一座大殿前。這里原本是趙統王的宮殿,逼仄簡樸,偌大的北朝宮殿正是在其基礎上修建,卻擴大了十來倍不止。

「當初就是在這里落子布局,讓各方實力陷入趙地,最終取得大勢。」

周繼君在七州有名的戰役雖多,例如雲州之戰、京城之戰,可最讓他引以為傲的,卻是平南府之役。這一戰中,周繼君依仗麾下眾星主和周遭數座府城,將天下勢力玩弄股掌之間,斬皇天、敗白家、驅大煜,為北朝日後問鼎天下奠定基礎,而眼前這座趙王故宮,正是周繼君發布號令的之處。

輕輕推開殿門,周繼君緩步走入,面色古怪,這座宮殿中的陳設裝飾和七年前相比幾無變化,同樣的簡陋樸實。宮殿深處,燭火搖曳,周繼君放眼望去,就見一個穿著便衣的青年伏案而書。可一頭烏發間隱約能看見幾縷花白,滿臉倦容,眉頭緊蹙,在額心刻下深深的褶皺,年紀尚輕就已顯露老成之態。

周繼君隱匿一旁,目光流轉在無生身上,心中沒來由的一酸。當初跟在自己身旁,整天為打酒之事愁眉苦臉的男童已經長大,成為手攬傾國權勢,九五之尊加身,坐擁天下的北朝帝王,可正因如此,才讓他華發早生,失去了少年人本應該有的逍遙和快樂。看著無生如此勤奮,周繼君先前的不滿早已蕩然無存,心中思索著那些修煉門派之事,周繼君剛想現身詢問無生,就听沓沓的腳步聲從遠處傳來,回眸看去,卻是一個身披黑龍紋繡大氅的中年修士,修為實力比周繼君所見過的修煉者都要高,足有法天中品。

「參見陛下。」

那中年修士朝著無生拱了拱手,語氣中听不出半點恭敬之意。

「國師免禮。」

無生抬起頭,淡淡一笑,爾後指向旁邊的矮墩,那修士也不謙讓,端坐在無生一旁,眼觀鼻鼻觀口,卻不再說話。

「國師這麼急著找寡人,是來領旨的嗎。」

「正是。」

周繼君微微思索,目光落向幾案上的那張聖旨,瞳孔陡縮。聖旨上如是寫道,奉天承運,本帝親詔,茲命國師大人前往東都,為寡人挑選英才,入天下道門修煉

看著一臉謙遜的無生,那道人滿意地接過聖旨,隨意地卷起放入袖中,爾後拱手道。

「陛下無需多慮,道法大會前二十名的英才雖進入道門修煉,可仍是陛下臣子,日後陛下若要用人,只管和貧道說,貧道自然會將他們送來。」

說完,那道人哈哈一笑,甩袖離去,留下依舊一臉謙卑的無生。隱于一旁的周繼君眉頭微蹙,無生舉辦天下第一道法大會,用意明顯,就是為了選拔七州修煉英才進宮為北朝效力,可那個被稱作國師的男子的一席話,卻讓無生為他做了嫁衣,如此一來,時日久了,北朝強者青黃不接,而七州修煉門派愈發鼎盛,勢必會讓北朝變成其附庸。想來無生也非心甘情願,那國師修為法天中品,遍觀七州修煉者,只有左游生能敵的過,可那位劍齋齋主早不問世事,無生無人可用,只得委曲求全。

輕嘆口氣,周繼君就欲現身,又是一陣腳步聲傳來,轉眼望去,身披堅甲卻稍顯老態的男子走進大殿。數年未見,當初手掌北朝征伐大權的寶塔元帥已略有發福,面色紅潤,從戰火中洗禮出的殺伐之氣不再,雖然披戴盔甲,可落在周繼君眼中卻和尋常的富家翁沒甚兩樣。

「臣李平,參見陛下。」

李平正欲下跪,無生就已繞至案前,伸手將他摻扶住。

「李公和寡人之間何需那些繁文縟節。」

君臣坐定,誰也沒再開口,燭火搖曳,飛蛾墜落火光中,發出嘶嘶的響聲。

良久,李平輕嘆口氣,看了眼躺在幾案上墨漬未干的小毫,沉聲道。

「那幫修煉者終于按捺不住了。」

「公子離開後,寡人就知道,早晚有一天,他們會生出謀逆之心,不想這一天來得如此之快。」

目光落向隕落火燭間的飛蛾,無生眸子陡然一縮,爾後深深看了眼李平,起身長揖到底。

「五年前,寡人奪李公兵權,實屬無奈之舉,還望李公見諒。」

「陛下言重了。若非陛下保全,臣怕是已被那幫人所害。如今朝中,效命公子麾下的開國元勛還剩幾人」

燭光下,李平神色黯然,唏噓不已。

五年前那場動亂北朝中人誰也不會忘記,天下道門以朝中大將不敬仙神為藉口,聯手逼宮。那一夜血流成河,數十名戰功卓著的將領幸免于戰場,卻慘死在自己親手打下的王朝京城中,北太宗無奈之下只得言和,任用修煉門派推薦的弟子為官,從那以後,朝廷之中分為兩派,一方是為數不多原先和君公子一起打江山的老臣,另外一方則是道門派遣的弟子。

就在動亂發生的前一刻,北太宗忽然下旨,收回李平的兵權,囚禁于府中不得踏出半步,方才使他幸免于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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