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騎劍仙 第302章︰翻天覆地(下)

作者 ︰ 白無心

第302章︰翻天覆地(下)

一陣暗風涌入半敞的殿門,穿梭深長的過道,盤旋而上,玩弄著搖曳的燭火。

燭芯燃燒發出刺耳的嘶鳴聲,將入神的李平喚醒,長舒口氣,李平抬起頭,目光落到端坐陛座的男子身上微微凝滯。昏暗的燭光拉開長長的陰影,青年帝王面龐緊繃,眸光隨著燭火輕輕閃爍著,陡然間,大手重重地拍在幾案上,燭火劇顫,嗡嗡的響聲回蕩在大殿中。

「先是害我忠臣,如今又禍亂百姓,寡人若不將這些亂賊妖道斬盡殺絕,終有一日這北朝江山將會名存實亡」

猛地起身,青年帝王大步走下陛座,雙手按向李平肩膀處,目光凝直。

「舉朝上下,唯獨李公忠心耿耿,也唯獨李公有力挽狂瀾之能,不知李公肯否助寡人撥亂反正,重震朝綱,還我北朝天下太平?」

看著百里無生發紅的雙目,李平只覺得心底深處翻江倒海,那股被他埋藏了五年之久的熱血重新流淌開來,深吸口氣,李平不顧鎧甲在身,猛地越座而出,單膝跪地。

「臣,李平,願助陛下殺賊滅妖」

「好,好。」

無生漲紅著臉,眸中全然是激動之色,他在殿中踱著腳步,神色陰晴變化,半晌停下腳步,深深看了眼李平低聲道。

「公子離去後,一干強者也不見了蹤影,只剩下準仙神三十七人,被寡人安置在七州各地,另有異族高手八百余人。寡人知道公子不在,定會有人作亂,因此命眾仙神煉制了兩塊仙神兵符,兩符合一時,三十七仙神便會立馬知曉,率領異族高手從七州各地趕來救駕。這些是我北朝最後的強者了,如今,寡人全部托付給李公。」

說著,百里無生從懷中逃出半塊符令,遞給李平,李平結果半月狀的兵符,眉頭微蹙,只覺這兵符有些眼熟,可一時半會卻想不起在哪見過。

「李公,還記得六年前寡人賜你的那身內甲嗎?」

無生眉頭挑起,凝望向李平。

「自然記得」

心頭咯 一下,李平怔怔地看著無生,漸漸的,臉上浮起難以置信之色,猛地扯開長袍,低頭望向內甲,就見那護心鏡也是半月形狀,堪堪和無生給他的兵符吻合。

「李公果然一直貼身穿著,寡人再無憂矣。」

無生哈哈一笑,看著滿臉激動的李平,擺袖坐回陛座,沉聲道。

「御殿大元帥李平」

「微臣在。」

「寡人傳爾秘旨,即可前往東都,將國師和一干修煉門派妖道拿下,不得有誤」

「臣,領旨。」

李平重重地叩首道,手持半片兵符,站起身來,燭火映上他漸漸冷凝的面龐,殺伐豪雄之氣猛地躥出,沉浮七年,囚于府邸五年,終日左擁右抱飲酒作樂,可那只是他明哲保身之道罷了。一朝兵符在手,天下誰人敢忘那個輔佐北朝成就王霸之業的第一功臣,煜末北初天下第一名將,御殿寶塔元帥李平。

世有君公子,慧眼識良才。三戰定乾坤,寶塔平江山。

在民間歌謠里,將李平夸成君公子和北太宗之下北朝第一人,雲州、豫州和京城三戰,排兵布陣,為北朝立下汗馬功勞,倒也屬實。

隱于殿柱旁的周繼君欣然一笑,他慧眼識珠將李平招攬麾下,傾心培養出帝王無生,如今看來兩人都未曾辜負他的期望,那北朝國師雖有法天中品的修為,可三十七仙神可是從煜北亂世之中活下來的存在,哪個不是驍勇善戰飽經廝殺,七年後的今天,修為突破通天應當不成問題,再加上他們的法寶,不出意外,斬殺一法天中品的修士應當手到擒來。爾後攜異族高手,逐一擊破,將那些修煉門派一一鏟平,這便是無生忍辱五年後的戰果了。

可就在這時,周繼君頰邊掠過一絲陰霾,猛地扭頭朝殿門處望去。

揶揄的笑聲傳來,卻是那國師去而復返,拍著手走進大殿。

「哈哈哈,好一對明君忠臣,適才那番場景還真是聞著落淚見者神傷,感人肺腑呵。」

異變突生,無生和李平臉色陡變,死死盯著一臉促狹的國師。

「你怎麼」

無生怔怔地看著國師,目光飄過,落向跟在他後面那員將佐,雙臂微微顫抖,臉上浮起暴怒之色。

「金卻扈,你竟敢背叛寡人」

五年前的動亂後,修煉門派弟子紛紛入朝為官,而無生也暗中提拔了一批年輕的將領,統領京畿兵權,都是北朝立國後,他暗中培養的人才,視作心月復,理當忠心耿耿,可眼下

「識大勢者當為俊杰,金大人知天命不可違,道門當大興于七州,便將陛下調兵之事告知貧道。想要在東都捕獲我?哈哈哈,我已下命讓龍歸山的掌門率眾絞平東都的亂軍,到時定然血流成河,可惜,你們卻看不見了。」

那國師看了眼面露愧色的金卻扈,輕笑一聲,目光逡巡在李平和無生身上,幽幽道。

「來到七州後,我翻閱了不少史書,在那大新年間倒有一事和眼下的場景無比相像,爾等君臣可是要仿效新高宗?」

新朝乃是七州歷史上少有的軍權至上的王朝,歷代帝王幾乎都是驍勇善戰的名將,可即便如此,每個王朝的故事中都少不了那些貪圖權勢的亂臣賊子。新太宗傳位高宗時,高宗尚年幼,于是便命親近之臣三人為顧命大臣,誰料護國大將欲圖謀反,將另外兩名大臣殘殺,自封太師,領新國兵權。待到高宗長大,那護國大將仍不肯交出兵權,且愈發驕陽跋扈,夜宿宮女,天怒人怨。高宗忍氣吞聲,終有一日再忍耐不住,便秘密召集太宗時候的一名老將,以他為帥,率領宮中內侍千名想要夜襲太師府。戰車駛近府邸,卻被不足百人的侍衛團發覺,刀劍相向,那些內侍都是閹割之身,被高宗許諾的財富所誘,見著真正的刀兵都已嚇得魂不附體,紛紛丟盔棄甲,跪地求饒,唯獨那員老將仍怒喝著持矛向前,卻被一尋常護衛一箭射死。

誅殺佞臣未果,卻成為新國朝野間的笑話,高宗被囚于深宮,成為真正的傀儡,抑郁寡歡,四年後訇。

燭火搖曳,無生臉上青一陣白一陣,他死死盯著滿臉得色的國師,猛地抽出腰間寶劍,對向國師,冷喝道。

「爾殘害忠賢,亂我朝綱,寡人進入拼得一死,也不會讓你再胡作非為下去。」

「哈哈哈哈」

看著面露絕望之色的無生,那國師仰天長笑,笑得全身顫抖連連。

「就憑你?放心,我怎麼舍得讓你死,你死後我去哪找那傀儡。陛下放心,貧道會好生待你,將你養于這華美的宮中,錦衣玉食,美女無數」

說著說著,語氣陡然一轉。

「侍衛何在,還不速速將這亂臣賊子李平拿下。」

「嘩啦」一聲,從殿門外闖入一群手持刀槍的侍衛,如狼似虎般撲向李平。

李平氣息氣促,傲然而立于殿中,冷冷掃過宮廷護衛,這些人中有的是新招募來的,有些則是曾經跟隨他打江山的子弟兵,可不管怎樣,都是北朝子民。手中的兵符已被那國師摘去,李平深吸口氣,環視眾護衛,陡然怒喝道。

「爾等身為北朝臣民,焉敢協助妖道,亂我江山」

聞言,那群侍衛腳步微頓,臉上無不浮出慚愧之色。

「如今大勢已定,你們若不鏟除這亂臣賊子,日後可別怪禍及家人。」

國師冷笑一聲,幽幽說道,那群護衛臉色發白。

「元帥對不住了。」

看向已被制服的李平,又看了眼嘴角高揚的國師,無生神色一黯,心中已然絕望。良久,他整了整衣衫,拍去塵埃,聲音顫抖著朝著北邊拱手作拜。

「不想北朝江山竟毀于我手中,無生無能,未能守住北朝基業,有負公子所托只能來生相報了。」

顫抖著手,無生活緩緩舉起寶劍,那國師嗤笑一聲,搖了搖頭,伸手卷起一股道力,拍落寶劍。

「可惜呵,傳說中那君公子創下北朝基業,仙神莫敵,誰料不出一代,北朝就已旁落。卻不知道他知了後會作何感想。」

「若公子尚在,定會將你們一一斬除你勿得意,他定會回來的。」

無生冷眼看向國師,沉聲道,話音落下,包括金卻扈在內的北朝侍衛神色微變。

「當真如此?」

那國師面露玩味之色,上下打量著無生,又看了眼李平,忍不住哈哈大笑了起來。

「我也打听過,北朝國御君公子不過通天中品境界,就算這七年里他再怎麼修煉,頂多也只是通天上品。若他真的回來了,貧道大不了將他了,只需一只手足矣。嘖嘖,當年七州第一的君公子,若親手將他斬殺,這七州千萬百姓定會死心塌地臣服我道門之下了。只可惜,他不在。」

「當真如此?」

一模一樣的話語從殿柱後面傳來,清朗中夾雜著幾分悠閑,李平身軀猛震,臉上浮起狂喜之色,而無生早已淚流滿面,怔怔地望著從殿柱旁緩步走出的男子,下一刻猛地拜倒在地,卻再說不出半句話來。

消失了七年的君公子突然出現在北朝皇宮中,那些侍衛們滿臉通紅,手中的兵刃齊齊跌落在地,情不自禁的附身下拜,就連金卻扈也是一般。就算如今道門大興于七州,君公子的名望已不如從前,可這些跟隨北朝打天下的臣子們,誰能忘記那個風華絕代的七州第一人。雲州斬仙神,豫州滅皇天,京城擺仙陣這些記憶伴隨著君公子的英豪深深藏于他們心底,就算眼下道門再如何厲害,也抹殺不了記憶深處的那一切,如今君公子回轉,卻令他們又激動又惶恐,心情無比復雜。

「你就是君公子?」

白衣青年方一出現,原本被自己掌控的局面就已不復存在,那國師眼皮打顫,面頰一陣青一陣白,雙拳緊握,有些惱怒,亦有些欣喜。來到七州足有七年,這七年里大興道法,可卻沒讓七州百信完全信服,只因那個名號君公子的北朝國御,他一日不死,北朝百姓就永遠不會真正臣服于道門,至少百年內不會。可眼下,這君公子竟真的回來了,只要將他斬殺,再梟首示眾天下陡然間,國師神色陡變,目光落到周繼君宛如清風的虛影上,雙眸忍不住顫抖了起來。

「神游你,你已經是玄天了?不可能」

嘴角浮起一絲冷意,周繼君上下打量著滿臉驚恐之色的法天修士,右手輕抬。

「適才你說一只手就能殺了我,似乎說反了。」

話音方落,國師的身體就不受控制地懸浮在半空,慢慢游向周繼君的手心,他奮力掙扎、不顧儀態地嘶吼著,可法天中品比之玄天猶如螻蟻,又如何能抵抗,下一刻,他的身體爆裂開來,鮮血流淌在大殿的玉石地上,心神欲逃遁,卻被道力擊落。周繼君揮舞袍袖,卷起四散的道力,可他此時以心念神游,無法吞噬那些道力,只好將這股法天道力聚于手心,漸漸煉化成一顆圓潤光潔的珠子。

陽光從殿外漫進,驅散了黑暗幽冷,國師的尸身殘碎不全落在玉石地磚上,只一招,周繼君就將先前的七州道門第一人斬殺,可殿內諸人絲毫沒有半點驚詫,仿佛理當如此一般。

「爾等下去,不得透露今日之事。」

周繼君轉身都滿臉恭敬、崇拜之色的侍衛們說道,余光中飄過一抹血色,卻是那金卻扈無地自容,拔劍自刎而死。

「公子」

待到侍衛們躬身退離,無生這才抬起頭,怔怔地看向周繼君,欲言又止。七年未見,公子還是和當年初見時一般,白衣銀發,卓爾不群,只不過愈發看不透了,他待自己如師如父,可自己卻辜負了他的厚望,若非他現身,自己恐怕會落得那新高宗一般的下場,而北朝也將名存實亡。想到這,無生眸子愈發通紅起來,雙拳緊握,移開目光不敢去看周繼君。

「帝王之道,你還略差火候,不過倒也沒讓你家公子失望。」

熟悉的聲音回蕩在耳邊,無生鼻間一酸,大顆大顆的淚珠滑出眼眶,順著面頰流淌下來。

「公子無生無能,做不了這北太宗無生只願像從前那樣跟在公子身旁,端茶送水。」

看著泣不成聲的青年帝王,周繼君心頭微微酸澀,嘴邊卻掛起淺淺的笑容,走到他身旁,將他扶起。

「那時讓你為本公子打酒都願意,如今當了帝王,恐怕更是拉不下臉了。」

聞言,無生微微一怔,想到那時候總愛耍無賴的公子,心頭一暖,臉上不由得浮起苦笑,轉眼後,就見公子伸手將那團道力按入自己頭頂。

「好生修煉,好好做這七州帝王,待到百年後,你修為也能突破通天了,到那時再來找你家公子。」

說完,不再理會面色復雜變化的無生,周繼君轉望向李平,良久開口道。

「李帥,你可願隨我去修道。」

即便收攬傾國兵權,威震天下,又怎比得上長生不老,可這世上又有多少人能真正丟家老小,踏上那漫漫無期的道途,李平眸中閃過復雜之色,長嘆一聲,朝周繼君拱了拱手。

「公子終未忘我,如此足矣。」

「元帥莫非老矣,不敢再上戰場?」

聞言,李平微微一怔,不由自主地迎向周繼君的目光,皺紋環繞的眸中漸漸浮起火熱之色。

「這七州終是小地,元帥若是雄心壯志尚在,不如隨我走出七州,前去那天地穹宇中廝殺一番,見識下真正的神仙戰爭。」

面色時陰時陽,良久,李平苦笑一聲,朝著周繼君拱了拱手。

「看來我這一生都要賣給公子了平敢不從命。」

淡淡一笑,周繼君轉望向無生,意味深長地說道。

「帝王之道,非是逼于千鈞一發而出手,不忍難以成大勢。我會為你平息眼下動亂,可即便將罪魁禍首一一斬殺,道門也不會就此滅亡,此乃大勢,吾等皆難以違抗。帝王之術當重制衡,你可知道如何做了。」

聞言,無生皺眉思索,漸漸的,臉上浮起了然之色。

「若我扶植或是創建一道門,將其培養成七州有數的修煉門派,如此一來,那些修煉者再猖獗,可也翻覆不出我的手心。」

嘴角浮起欣慰之色,周繼君看向李平,開口道。

「元帥莫急,待我處理完最後一樁事,便來接你走,到時你和車兒也能相見了。」

陽光下塵埃飄舞,落在凝固的血痕上,凌亂的尸身觸目驚心,無生和李平只覺眼前一花,再看去時,白衣銀發的男子已然消失在大殿中。

故煜京師,城東擂台之地,殺戮將起。

「正是。」

周繼君灑然一笑,伸手招向掌櫃,那掌櫃雙腿打著顫,壯著膽子走了過去,小心翼翼地坐下,就听周繼君開口問道。

「不知貴店開張多久了。」

聞言,那掌櫃微微愣,卻是想不到堂堂君公子竟會和他拉起家長來,心中的激動已難以言喻,舌尖打著顫,有些口齒不清地說道。

「小店小店是家父開的,從偽煜女皇年間就在此了。」

想到君公子光臨自己的茶,說出去,日後定會生意興旺,胖掌櫃臉上漸漸浮起笑容,心情放松了許多,眉飛色舞地和周繼君講起來這座茶「長達」三十余年的輝煌歷史來,連窗外的喊殺聲都恍若未聞。

大雨如柱,殺伐漸起,道門的修士們借著平叛之名已和東都駐軍開戰,百姓們四散奔逃,不多時就倒下一大片尸體,鮮血流散開來,在雨幕中顯得無比刺眼。而楊成、左清塵以及那個繼承千寧臣的青年則相助東都守軍,和修士們廝殺在一起。道門修士顧忌左游生,並未向左清塵等人下殺手,只分出十來人將他們逼在戰圈之外。

喊殺聲震耳欲聾,直到此時那胖掌櫃方才回過神來,驚慌失色地看著窗外,一跳三尺高,剛想奔逃,陡然想起君公子就坐在身旁。尷尬地一笑,胖掌櫃重新坐回,疑惑地打量向神色淡漠的周繼君,踟躇著開口問道。

「公子,你不出手嗎?」

「出手在這京城里我似乎已經出手過許多次了。」

「當年公子數次大戰京城,天下誰人不知。」

胖掌櫃看向周繼君,眼中滿是崇敬之色。

「連我自己都厭了,估計你們也都看得厭煩了。」

灑然一笑,周繼君目光逡巡在楊成三人身上,喃喃自語道。

「如今,也該是他們登場了。」

老一代強者隱去,年輕一輩的強者出世,方才符合世間興衰之道,倘若周繼君總在七州存亡之際出手,君公子之名雖盛,可他周繼君畢竟無法久留,七州出不了名聲顯赫如他當初一般的年輕強者,無人撐起世間道風,長久以往,定會衰頹下去。

戰圈外,左清塵奮力廝殺,她的劍法雖精妙,可修為不過地境上品,面對那些地境上品或是人尊境界的修士,也只能勉強護住自己,無法殺入戰圈。先前左游生道她修為低微,不肯放她下山,左清塵心中不服,賭氣之下買通幾位師兄,換上劍齋弟子的裝束,偷偷下山。一路上也遇到幾名所謂的強者,交手之後都被她所敗,左清塵心中暗暗得意,早將左游生的話丟到九霄雲外,可面對眼下這番場景,卻有種力不從心的感覺,此時才想起左游生的話卻已無濟于事。

「看來令尊早料到我會來此,這才放下心不管你倒是被左兄算了一遭。」

耳邊傳來一陣醇厚的話音,左清塵冷漠的面頰上微微變色,左右打量,卻找不到傳音之人,就听那人又開口道。

「令尊能有如今的修為實力絕非僥幸,七州第一的庶人劍是從那一場場生死之戰中領悟得出的。生死之道亦為庶人劍之道,若你能置之死地而後生,說不定能勘破庶人劍上一層的道意,突破如今的境界亦在轉眼間想必左兄也很樂意見到呢。」

話音透過雨幕傳來,悠悠揚揚,善意之中略添幾絲戲謔。

心頭咯 一下,黛眉輕舒,左清塵已知道傳音于她的人是誰了。在七州之地能劍齋齋主左游生平輩而論,說出這番話,對庶人劍道意如此熟悉的,除了那人還有誰。

在她爹爹講的那些故往舊事中,他和那人先敵後友,更是在京城之戰中越級斬雙髻老人,名動七州,也助他成就王霸之業。幼時的故事中,也就那幾個人被左游生提來提去,左清塵對君公子自然不陌生,有些好奇,亦有幾分莫名的好感。心中想著,左清塵冰冷的臉蛋微微紅,忍不住月兌口喊出。

「可是君叔叔?」

茶摟上,周繼君表情一僵,含在口中的茶水差點噴出,良久,揉了揉眉毛,搖頭苦笑道。

「君叔叔也算是。」

雨水濺灑,一圈泥濘中,楊成只听左清塵突然開口叫道,陡然間,心中生起一股莫名的感覺,猛地扭頭望去,目光不差分毫落向端坐茶上的男子。白衣銀,座下三蛇人神色猙獰,可男子的面容卻顯得無比熟悉。

「是那個說書人他居然就是君公子。」

楊成目瞪口呆地喃喃道,下一刻,心頭撲通撲通直跳起來,面龐漸漸變得通紅。他怎麼也沒想到,打小仰慕的君公子居然以如此出人意料的方式出現在自己身旁,記憶深處那個模糊的人影漸漸清晰起來,那時候在平南府的雲座上楊成信誓旦旦道,等他長大後定會去找公子修道,這麼多年過去了,那時的童言無忌早已漸漸忘卻,楊成一心修道也只是為了離那個高高在上的存在更近些罷了。

眼下,他正在不遠處的茶上看著自己。

心中生出復雜的情緒,一腔熱血向上涌去,余光中,楊成只見那個冷艷的少女雙手緊握寶劍,長嘯一聲,不顧一切地躍入戰圈。亂七八糟的感嘆和情緒都被拋之腦後,楊成收回目光,緊咬下唇,眸中燃起熊熊大火,身如鷹隼,暴喝一聲,撲殺向那些修煉者。

少年們再英勇,可畢竟修為連人尊都不到,此時東都最強者,可是足有通天境界修為,不多時,三人已身陷重圍。

「武道,怕是你快忍不住了。」

「善。」

武道蛇人喘著粗氣,雙目赤紅如血。

「你去將那些通天境界的修士一一斬殺罷,切記,不可暴露。」

「武道領命。」

茶的胖掌櫃只覺一陣白風蕩過,面色微變,強聚起目光遙望向城東擂台上,就見擂台高處,那三個通天境界的道門掌門神情一僵,難以置信地捂住脖頸,爾後頭顱紛紛跌落在地,轉眼後已然身死。通天境界的修士被斬殺,修煉者們無不驚慌失措,場中局勢翻覆,少年人們趁勢而起,相助北朝守軍抵御道門修煉者。楊成、左清塵和莫野三人在東都動亂之日大放光彩,名聲傳播開來,七州皆知,恰如那一段段傳說的開頭,少年風流,往往是人們所好,古今不變。

等到寶塔元帥李平率領仙神、異族前來平亂,殺戮終于止歇,東都百姓們長舒了口氣,稍覺意猶未盡。楊成看了眼懷中受傷昏迷的小白貂,眸中浮起憐愛之色,等他抬頭再看向茶,白衣銀的男子已不見了蹤影,亦如他出現時那般,總讓楊成覺的有些恍惚。

三四日間,周繼君從南向北,故地重游,或是憑吊故人不論敵友,或是提著酒壺探尋那些從未去過的幽山小徑,四日過去,卻一直沒見到那個他期待的人,南柯國王子,虛柯

「怎麼了,小君君?」

一旁的月羅剎眼見周繼君眉頭緊鎖,疑惑地問道。

「之前進入天宮遇到月狐,答應將她接出,這幾日貪游七州,卻將這樁事忘了。」

「月狐真君?在天宮當仙神不正是她平生之志嗎,為何還會答應跟隨公子。」

李平也走了過來,插口道。

「此事說來話長。」

周繼君沉聲道,目光游離在碧濤間,躊躇不決起來。

「不如這樣。」

月羅剎沉吟半晌,開口道。

「小君君你上天宮接回月狐,我帶著李帥、紅姬前往海外島國將天吾山搬往四大部洲。」

看了眼月羅剎,周繼君略一頷,若是他人去天吾山眾人定會生疑,可月羅剎和自己情同手足,閑來也喜歡和那幫少年星主打鬧,甚得少年們喜歡,再加上如今他修為玄天,躋身天地強者之列,此行無虞。就在這時,周繼君眉頭微凝,卻是心頭突然生出古怪的感覺,非吉非凶,掐指捏算,也不得所以,只是讓他心頭砰砰直跳。

心意流轉,腦中不由得浮起那日浩庭凌度天的見聞,那道傳自「太上」的符旨,眸中浮起深思之色,良久,周繼君變出一只錦囊和小毫,書寫著什麼。

「羅剎,若我出了意外,身陷天宮,你就按照這錦囊行事。」

話音落下,月羅剎三人神色陡變,目光復雜的盯著周繼君。

「公子,莫非此行危機重重?」

李平深深地看了眼周繼君,思索片刻問道。

「此中情形復雜,一時半會也講不清,李帥先行跟著羅剎前去天吾山。如今天地穹宇正逢亂世,李帥且厲兵秣馬,為天吾山壯大聲勢,待我回轉後再詳談。」

不知為何,心中沒來由的急,周繼君朝著李平拱了拱手,爾後轉看向羅剎點了點頭,揮手招來雲座,駕雲直飛向九天。

半日後,周繼君到達天宮,化作一只蜜蜂,飄然而入。拂香殿中冷冷清清,六葉樹矗立在庭院中,偶爾有仙女走過,卻都神色匆匆,仿佛有什麼大事般。略一思索,周繼君卻是想起那日月狐和他說過,天宮似要舉辦什麼蟠桃大會,听月狐的語氣,那蟠桃大會應當十分隆重。

窺視左右,周繼君收斂身形,化作一陣清風飄入拂香殿,徑直而入,走進第三殿,卻見殿中比外面還要冷清,窗欞上落下一搭塵埃,卻沒人打掃清理。心中不吉的感覺愈濃烈,周繼君陡然回身,就見一個素雅的女子盈盈而立,淺笑著看向他。

陛座前執燈侍女,無垢。

「又見到公子了,不想竟是在這拂香殿。」

上下打量著一身羽衣的清寡女子,即便周繼君如今已踏足玄天,可仍舊看不清她的修為,環繞周身的氣息時有時無,宛若海漠高深莫測。

「你為何也在此處?」

「我隨著我家陛下前往離恨天听道,太上的道法雖精髓玄妙,可卻不適合我,閑來無事又听說月狐之事,于是便來這拂香殿逛逛。」

輕笑一聲,無垢看著臉色漸漸變得陰沉的周繼君,意味深長道。

「看樣子,公子似乎還不知道這件事。」

眉頭一蹙,周繼君深吸口氣,沉聲問道。

「月狐她怎麼了?」

「天宮有人說,看見月狐相助那個膽大包天開啟大獄的賊子潛入離恨天,如今她正在毗沙宮受刑呢。想那月狐能做到殿主位,定也是個如花似玉的佳人,也不知那些如狼似虎的天兵天將會對她做什麼。」

話音落下,周繼君眸中掠過一絲戾氣,深深看了眼無垢,明知她對自己說出這番話定有其他用意,可月狐因自己被天宮捉拿,周繼君又怎能視而不見。

朝著無垢深深一禮,周繼君強壓下心頭復雜的情緒,開口問道。

「敢問那毗沙宮在哪。」

「公子莫非是想救月狐出去?」

無垢掩口而笑,玩味地說道。

「原來君公子也是個憐香惜玉之人,招惹完碧華,又來招惹月狐公子莫急,那毗沙宮殿在天宮之北的朝會殿後面,不過想要通過朝會殿卻異常艱難,如今那里正在準備開辦蟠桃大會,禁衛森嚴,連只小蟲也難以飛過。

「朝會殿多謝相告。」

拱手一禮,周繼君不再多言,化作一陣清風向北邊飄去。

在他身後,無垢臉色陡然一變,目光直直望向高處,耳邊傳來一道清寡的聲音。

「你想要添亂嗎。」

嘴角浮起一絲冷笑,無垢幽幽說道。

「他欲救佳人,乃是人之常情,太上大人似乎管的太多了。」

「果然,你們幾個誰也不願意世間太平,無不想方設法給我添亂,難,難,難。」

聞言,無垢面露揶揄之色,可轉瞬間,一股無比威嚴的道力從離恨天上落下,仿佛天地穹蓋重重地壓向她。口噴鮮血,無垢身軀狂震,眸中浮出冷冽之色,雙手合攏,指影連連,捏出一道復雜的印法。

「太上,如今這天地穹宇、四大部洲已非當初任你們縱橫的地方了。讓出離恨天已是難得,你莫得寸進尺了。」

說著說著,無垢身上的羽衣陡然生變,墨黑色的龍紋大氅將她包裹,三百六十五珠冕冠戴于頭頂,龍吟虎嘯聲回響不絕,蔥白的玉指間浮其一台漆黑的大印,上書兩個大字——後土。大印中涌出帝王之氣,仿若長虹高照,堪堪抵抗住了太上的威壓。

「後土陛下,你終于肯露出真面目了,這麼多年來,你潛行天下,落子布局,創下那客棧,所圖之大當真駭人。可惜,我回來,天地大戰再打不起來了。」

語罷,話音漸漸消散,仿佛從未出現過般。

無垢一身皇袍,站在拂香殿中,面色淡然,良久,冷冷一笑。

「我萬年圖謀豈是你說毀就能毀的,太上,你能讓眾強不相爭,卻無法阻止芸芸眾生廝殺在這方烘爐中。千萬來福客棧,只要隨便傳出一個消息,就能讓一方洲地陷入熊熊戰火。」

天庭各帝王,排行前四的分別是玉皇、紫微、天皇和後土,可鮮有人知,統領萬地生靈的後土帝王是個女子。數萬年來,她化名無垢,以執燈侍女的身份隱于陛座前,落子布局,執掌來福客棧為利器,雖不入世爭斗,可卻傳布隱秘消息,暗里操控天下戰事。

如若周繼君得知,定會震驚無比,可他此時正在朝會殿前,諸天仙神攔道,已是自身難保。

「亂臣賊子的君公子,終于來了。爾開啟離恨天大獄,放出反賊,實乃大逆不道之舉,還不束手就擒。」

「你是誰?」

「吾乃鄧天君,雷部三十六正神之一。哼,兀那君公子,雷、火、瘟三部正神皆在此,還不自縛上前。」

目光游走開來,在場仙神足有近百之數,相貌奇異,手執法寶,強者玄天,弱者亦有法天上品,在朝會殿外,數十萬天兵天將虎視眈眈,而準備蟠桃大會的仙女們則紛紛好奇地向這望來,仙霧繚繞,隱約還有鶴鳴虎咆,從遠山傳來。

如假包換的天宮。

腳踩仙雲無靄,環視周遭,周繼君只覺得隱于心底的熱血漸漸被點燃,記憶深處,十余年前,那個在落雲山天機府苦尋道緣的男童,曾信誓旦旦地對她說,有朝一日定要腳踩天宮,蕩平諸天仙神,童言雖無忌,可若非這個念頭苦苦支撐著,周繼君又怎能在追求大道上一直走下去,直至今日,那天宮已在腳底了。

罡風陣陣,卷起銀飄舞,當先的鄧天君只覺一道火光從眼前飄過,心頭微慌,鄧仙君凝眸望去,卻現那抹火光正在對面男子的雙目中熊熊燃燒著,赤火閃爍,直欲跳出,將偌大的天宮燒成灰燼。

下意識地倒退了兩步,鄧天君正想說什麼,就見一道白光劃過眼簾,銀劍飛出,以一分百,轉眼後就將他的肉身刺穿。鮮血橫流,心神飛出,剛想逃離,就被一只大手緊緊握住,下一刻化作齏粉流散在仙雲霧靄間。

鴉雀無聲。

天宮太平了數萬年,雖偶爾有爭斗,可卻從沒生過天君級的仙神斬殺的慘劇,況且還是在天宮朝會殿前,眾目睽睽之下。堂堂雷部正神,法天上品的鄧天君就這樣被那個君公子一招斬殺,連心神也不放過,見狀,諸天仙神不由得心生寒意,看向周繼君的目光中不無透著忌憚之色。

「我欲救月狐,誰敢攔我?」

周繼君手執君子劍,眸子通紅,冷聲喝道。

話音回響在千軍萬馬所聚的朝會殿前,無人應答。

抬腳,剛邁出半步,無數道力紛紛向他涌來,各式各樣的法寶祭出,色彩繽紛,卻無不攜著濃濃的殺意。

「來的好。」

眸光流轉,周繼君哈哈一笑,爾後口吐長氣,三道蛇人飛騰而出,護于周身,手中君子劍分成上百柄,迎向漫天法寶。

惡君子道意生出,周繼君執惡而行,酣戰于天宮。

雷部正神者,辛天君、張天君、龐天君、秦天君共計三十五人。火部正神者,尾火虎、室火豬、觜火猴、翼火蛇、接火天君共計五人。瘟部正神者、東方行瘟使者周信、南方行瘟使者李奇、西方行瘟使者朱天麟、北方行瘟使者楊文輝、勸善大師陳賡以及和瘟道士共計六人,以及二十八星君,四方鎮天魔帥。

周繼君忽而化作白鷹,忽而化作猛虎,穿梭在法寶間,看準時機,化身人形,施展出戰天宵亦或萬類臣,近百仙神雖大多修為不弱于周繼君,可卻覺得束手束腳。周繼君平生最不懼群戰,以君子斗數衍算,反倒如魚得水,三柱香的功夫,已有數名仙神倒地不起。

殺得正盡興,耳邊傳來轟然如潮水的馬蹄聲,扭頭看去,就見那數十萬天兵天將亦舉兵朝自己殺來。

長嘯一聲,周繼君一拳轟退纏斗著自己的火部五正神,縱身躍起,跳出戰圈,爾後手捏印法,口中念念有詞。天兵天將如海潮般涌來,待到近前,卻突然覺眼前景致陡然一變,千山萬水豐靈俊秀,和風徐徐,陽光明媚,美麗如畫,回身望去,卻現天宮已然不在。

朝會殿前,周繼君手執山河社稷圖,將數十萬天兵天將收入其中,畫卷上的景致漸漸變化,群山之巔,漫天祥雲,雲曾間隱約能看到皆是一臉迷茫之色的天兵天將,可卻凝滯不動,仿佛原先就在這畫卷里一般。

揮手收入千軍萬馬,卻讓諸天仙神心驚膽跳,遠處觀望的仙女們也花容失色,怔怔地看著白衣銀的男子一劍劈碎朝會殿大門,化作清風躥入,心中卻不知是什麼滋味。

趁著那些仙神恍惚之際,周繼君走進朝會殿,就見殿中擺滿宴席,席中長案上堆滿拳頭大的蟠桃以及香醇的仙酒,酣戰之後,周繼君只覺得月復中饑餓,不管三七二十一大步走向長案,抓起蟠桃就往口中塞去。十來顆蟠桃落入月復中,周繼君抄起精致的酒壺,正欲灌入口中,就見壺把上多出一只毛茸茸的手。

周繼君心頭一緊,猛地抬起頭,映入眼簾的是一張長滿鬃毛的大臉,來人竟是頭猿猴。那猿猴腳踩雲霄靴,身穿戰神鎧,頭戴金翎沖天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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