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于這樣一個主動送上門來的寶貝人才,王銳豈有放過之理?不過他這次已經有了其他的計較,因此並未讓梅爾貝里進入到工器局,而是將其留在了棋院之中,名義上自然是負責教授國際象棋。
要知道工器局是官家的,而棋院則是歸他個人所有,其間的差別很大,王銳如此安排自是大有深意。
梅爾貝里卻不管那麼多,眼下終于能在棋院里謀得一份差事,已經是讓他喜不自勝。他在家鄉之時固然是風光無比,可自從來到大明後就連逢厄運,混得如同半個乞丐一般。現下終能穩定下來,他又怎能不高興?
但讓他更高興的事情還在後面,在他搬入到棋院特意為其準備的一處僻靜的獨自院落後,王銳當天就親自登門拜訪,與他進行了一番秘談。
王銳一開口說的當然是化學方面的事情,聲稱想要和梅爾貝里探討一番。這是梅爾貝里的專業所長,他來到大明的目的就是想多見識一番,同時將化學與藥劑這兩門知識推廣開來。此刻听到威國公大人對化學也這麼感興趣,自是喜出望外,當下謙虛地請王銳先指教一番。
盡管王銳的化學知識是他的短板、弱項,但是為了達到一上來就鎮住梅爾貝里的效果,他仍然搜腸刮肚盡量回憶著中學所學的那點知識,一上來就毫不客氣地賣弄了一番,所選擇的突破點就是從燃素說入手。
燃燒是自然界最普遍的現象之一,但是對于燃燒地本質是什麼卻一直困擾著古代的化學家們。
在進行了大量的實驗和仔細研究之後。17世紀的西方化學家終于提出了一種燃素說。認為火是一個由無數細小而活潑的微粒構成的物質實體。這個微粒可以和其他的元素結合形成化合物。同時也能夠以游離的形式存在。如果大量的微粒聚焦在一起就會形成明顯地火焰,這些微粒彌漫在大氣之中便給人以熱的感覺。由這種微粒構成的火的元素稱為「燃素」。
物質在加熱時,燃素並不能自動分解出來,必須有外來的空氣將其中的燃素吸取出來,燃燒過程才能實現。並且還認為,上好地空氣具有吸收燃素的性質。
物體中含燃素越多,燃燒起來就越旺;含的燃素少,燃燒起來就弱。上好的空氣是具有吸收燃素的性質的,因此物體必須在空氣中才能燃燒;各種實體都是由物體所共有的基本物質(元素)和該物體所特有的「靈氣」所構成並可以用火煉的方法使其分離。當實體被加熱時。「靈氣」便從實體中逸出等等……
這一套最終完整、系統的理論雖然是在17世紀末時才由德國化學家施塔爾總結出來,但是在此之前已經有許多類似地觀點,只不過沒有系統成型罷了。
梅爾貝里作為當時頂尖地化學家。對于這方面最前沿地理論自然熟悉之極。並且也親自做了大量地實驗來研究。對此持肯定地態度。
王銳很清楚這一點。所以只用了幾個簡單地小實驗就證明了物質地燃燒僅僅是與氧氣有關。根本不存在所謂地燃素。
梅爾貝里就像當初鄧玉函地反應一樣。震駭莫名地同時有如在黑暗中猛地看到了一閃劃過地流星。光亮雖然短暫。但是卻照亮了自己以前從所未見過地領域。
科學就是這樣。每一次關鍵地突破都相當于從一個層面飛躍至另一個嶄新地層面。其中地困難自是可想而知。今天隨便一個中學生都能知道地燃燒知識對于幾百年前地化學家們來說。就好象處于二維平面上地一個螞蟻讓它看到三維空間中地星星和月亮一樣困難!
王銳見狀心中暗喜。立刻趁熱打鐵。當下又將元素、分子和原子地概念和假說簡要說了一遍。隨後笑嘻嘻地望著梅爾貝里。說聲獻丑了。還請閣下指教!
梅爾貝里早听傻了眼。越想越覺得國公大人所說地這一切都是那麼神奇而有道理。無不恰好解釋了物質地本質。比之他所知道地現有理論不知高明了多少倍。
他現在是听得心癢難搔,一心只想立刻拜這位國公大人為師,好徹底學明白這些理論,又哪里再敢獻丑和談什麼指教?
所以听了王銳的話後。梅爾貝里猛地回過神來,急忙起身恭恭敬敬地行禮,詢問他的這些理論究竟是從何而來,同時也毫不掩飾地表達了想要拜師的請求。
王銳聞言心中暗笑,心說自己的化學知識已經抖摟得差不多,再多說下去恐怕就要露餡了。
于是他見好就收,又將仙家典籍搬了出來,說是自己曾在其上讀到過這些理論,但卻所記不多。願意今後與梅爾貝里共同研究、討論。
他表示願出資興建一個最好的實驗室。以供梅爾貝里來研究那些理論和其它的化學、藥劑學知識,並給予其豐厚的報酬。條件就是自己對梅爾貝里的研究成果有優先的使用權。
梅爾貝里當然不相信什麼仙家典籍,但那些理論卻擺在那里,因此他也找不到反駁的理由,只好暫且將刨根問底的念頭放在了一邊,準備日後再向王銳慢慢討教。
王銳興建實驗室的提議也讓他無法拒絕,他本來就打算待穩定下來後再慢慢進行化學、藥劑學知識的進一步研究,但眼下這一天這麼快就已經到來,而且還有人願意全力出資支持,這比他夢想中的還要好了十倍、百倍,梅爾貝里又焉有不願意的道理?
就這樣,梅爾貝里繼鄧玉函之後也被王銳成功「忽悠」至套中,表面上是玉淵棋院的客卿。負責西方戰棋地教授,暗地里卻成了大明第一個化學與藥劑實驗室的主持人。
王銳對此自然是喜不自勝,心知火器下一步的提高關鍵就在于梅爾貝里了。一旦雷汞火帽被他研究出來,更先進、更具有現代意義的後裝彈槍炮就會走上歷史的舞台。到時候龍虎衛的戰斗力將能夠十倍百倍地增長,普天之下更何有抗手?
眼見梅爾貝里答應下來,王銳一刻也不耽擱,立即找到了謝天博商議,就緊挨著棋院另起了一片院落,對外稱是過老、謝天博和梅爾貝里等老師研棋的靜所。內里卻完全按照梅爾貝里的要求建成了可稱得上是當時世界上最大的化學與藥劑實驗室。
王銳深知化學對以後工業地重要性,而這恰恰又是大明的短板和弱項,因此對其的重視程度絲毫不在蒸汽機之下,非但投入了重金,按照梅爾貝里開列的單子采購回了所有的設備和材料,而且還精選出20名謝家與聶家的子弟當作他地弟子與助手。實驗室也被聶家的子弟率領府中的護衛嚴密保護起來。沒有王銳和梅爾貝里的許可絕不允許擅入。
當然,所有這一切的工作都非是一日之功,尤其是設備和材料的備齊更需多費時日。但眼看著一切都在慢慢走上正軌,王銳也不心急,又將精力轉移到了答應聶行天的事情之上,準備在聶家莊成功地再復制出一個三大煉坊來。
聶家的資金、工匠人手都不成問題,關鍵的是技術和設備的復制。但王銳既然已點了頭,所需要地也只是時間而已。
聶行天見王銳這麼快就開始履行自己的承諾,心中也甚是歡喜,他早听聶楓描述了龍虎衛數次用犀利火器大破建虜的情形。對天武神槍可說是眼熱得緊。若是精銳地聶家子弟有朝一日也能用上這種犀利的火器,豈不更是如虎添翼?
可就在王銳利用大婚後的假期大忙特忙,很抓實力的基本建設之時。老天爺似乎是有點妒忌大明這一段時間的順風順水了,突然變了臉,將一連串的天災人禍降臨在其身上,又給自寧錦大捷後一直比較穩定地朝局帶來了動蕩不安……
天啟六年八月十九日,靈丘、渾源州等地突然爆發了強烈的地震。靈丘震搖數十次,全城盡塌。官民廬舍無一存者,壓死居民五千二百余人,往來商賈不計其數,枯井中涌出的水皆變成了黑色。
大同府所屬俱震,從西北起東南而去,其聲如雷,搖塌城樓城牆二十八處。渾源州等處,從西起,城撼山搖。聲如巨雷。將城垣大牆並四面官牆震倒甚多。蔚州、廣昌、隆平震聲如雷,城垣頹壞。官民廬舍震毀無數,人多壓死,地裂水涌。
京師、天津三衛亦被大震所波及,震塌了無數官房民舍,死傷慘重。
此次地震波及了山西省襄垣、壽陽、武鄉、平定州、山陰、廣靈、榆社;京師順天府大城、薊州、文安、河間府任丘、獻縣、交河、南皮、景州、故縣、寧津、滄州,保定府祁州、肅寧、束鹿、武邑、容城、雄縣,真定府平山、新樂、高邑、隆平、晉州、新安,廣平府曲周、邯鄲、永年、涉縣、雞澤;山東省濟南府歷城、武定州、陽信、商河、德州、平原,東昌府曹州,兗州府曲阜,以及河南省一州六縣,共計四省六十余府州縣。
一時間各州府縣報災和請求賑濟的奏折如雪片般飛入了朝廷,但眼下國庫空虛,哪里來的如此一大筆銀子賑濟這許多的災區?因此只急得一干閣部重臣如熱鍋上的螞蟻一般團團亂轉,幾次召集各部商議都無結果,最後索性將這天大難題扔給了小皇帝。
朱由校也不是神仙,又去哪里變出這許多銀子來?他惱恨這班閣臣無能將難題推給了自己,當下將一幫人狠狠訓斥了一番。
顧秉謙上次就已經感覺到了魏公對自己的不滿,這回又被皇帝訓斥了一番,身為首輔,他已經感到年齡和能力的不濟,恐怕再也駕馭不了越來越復雜地朝局。于是順坡下驢,自請其罪告老還鄉。
老魏也嫌其暮氣太重,早有更換首輔之意,眼下見他明智地主動請辭,自是立刻慫恿著朱由校答應了其請求。
馮銓自從上次生死棋局地事情已引起了朱由校的老大不滿,這一次正好借題發揮,將其一並罷免踢出了閣部。兩位閣臣因地震一事同時下台,令朝野一片震驚。
地震地余波還沒過去,賑濟之事還未拿出個主意之時。一件更大的災禍又緊接著發生了。
八月三十日卯時,天剛蒙蒙亮,一聲天崩地裂的巨響震動了整個京師,作為工部制造、儲存火藥的王恭廠突然發生了大爆炸。
一時間狂風驟起,天昏地暗,人畜。樹木,磚石等如同玩偶般被狂暴的氣流卷入空中,又隨風落下。
東自順城門大街(今宣武門內大街),北至刑部街(今西長安街),西及平則門(今阜城門)南,長三四里,周圍十三里的範圍內,數萬房屋盡為齏粉,死傷達2萬余人,現場慘不忍睹。令人觸目驚心。
威國公府雖遠在京郊,但也被爆炸所波及。王銳睡得正香,結果被劇烈地震動差點晃下床來。他還以為又發生了大地震。連衣服都來不及穿整齊,就摟著蘇瑾和朱月影滾到了床下躲避,過了許久才明白過來是虛驚一場。
皇城自是遭到了更大的波及,朱由校也險些被晃下床來,披上衣服就沖出了乾清宮直奔交泰殿。太監們急忙跟上,卻有不少人都被震落地屋瓦所傷。
萬幸的事情是自從兵工廠設立以後。所有新式火器、彈藥的生產早已經獨立出來,成為了生產的主力。王恭廠所存儲的火藥還不及以前的一半,否則爆炸地威力至少要大上一倍,就好象在京師引爆了一顆小型的核彈一樣,損失會更加慘重。
接二連三的災禍令舉國皆驚,朝野上下更是一片震驚。一時間,眾說紛紜,各種謠言傳遍了京師。人心惶惶,朝局不穩。
為了迅速穩定局面。朱由校不得不下了罪己詔。同時大赦天下。一面嚴令查察大爆炸的原因,一面召集閣部與一干重臣商議善後對策。
王銳只好無奈地結束了他的「婚假」。同樣被召入了乾清宮中……
朱由校命眾人所商討的第一個問題就是如何進行災後的賑濟與撫恤,這其實是說簡單也簡單,說難也難。關鍵還在于一個「錢」字,如果是有銀子的話,一切自然好辦。但眼下國庫空虛,巧婦難為無米之炊,眾人這才因此犯難。
此時顧秉謙已經是卷鋪蓋卷告老還鄉了,黃立極成為了首輔,他還沒來得及得意幾天,就踫上了如此頭痛之事,不由得暗暗感慨這首輔的確不是那麼好當的!
不過就算是再為難,他現在已不能再像以前那樣可以往後退縮,而是將他人頂在前面,只好輕咳了幾聲率先開口說道︰「啟稟皇上,眼下賑濟與撫恤之難全在于朝廷無錢無糧。因此以老臣之見,是否可以令其余未遭災禍地省府州縣臨時增攤稅賦,得以聚集錢糧,以解朝廷燃眉之急!」
朱由校聞言不置可否,只是掃了眾人一眼說道︰「黃卿之提議,眾卿以為如何?哪位卿家還有更好的主意?」
眾人面面相覷,不約而同地輕輕搖了搖頭,面對這種情況,他們實在也想不出更好的辦法。
王銳沒有言聲,心中卻在暗暗冷笑,心說怪不得歷史上諾大地一個強明那般輕易地就亡了國,像這等國家一旦沒了錢就在百姓身上攤派的做法最傷民力、民心,又怎能不激起民變?這就像殺雞取卵飲鴆止渴一樣,不但解決不了問題,最後只能令情況越變越壞而已。
朱由校一瞥眼間似乎已經看到了王銳臉上的不屑表情,當下轉頭盯著他微笑道︰「王卿以為此事如何?你可有更好的提議?」
王銳聞言急忙上前兩步躬身說道︰「啟稟皇上,臣以為此事斷不可行!眼下百姓的稅賦已然不輕,且連逢災禍,正是天怒人怨之時。若朝廷此時再增攤稅賦,恐怕會令百姓再不堪重負,以至激起民變。到時災民還未得賑濟與撫恤,新亂又生,朝廷又如何以對?此乃殺雞取卵、飲鴆止渴,實乃下下之策,因此臣以為斷不可取也!」
黃立極聞言面色一變,但他還沒有來得及開口,朱由校已撫掌笑道︰「王卿所言甚是,深合朕意矣!如此看來王卿必是已有了妙策,可否說來讓我等听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