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麻煩的是,這些對手很可能與已有的文明成果混成一體,甚至還會悄悄地潛入人們的心底,使我們在尋找它們得失後常常尋找自己的父親,自己的故鄉,自己的歷史。」
「我們的故鄉,不管是空間上的故鄉還是時間的故鄉,究竟是屬于愚昧、屬于野蠻,還是屬于文明?我們究竟是從何處出發,走向何處?」這就是作者的心靈中的困惑。
在人類的文明有時候陷入迷失的時候,不僅作者在尋找著自己的精神情感上的故鄉,發出「鄉關何處」這樣的呼喚,也是有很多的人,在追尋著這種思考。
在《寂寞天柱山》里面,如果是作者追尋和探索的中國古代文人的精神家園的話,那麼在《鄉關何處》不僅僅是追尋著人類的精神家園,而且在探詢著生活在現代的社會的人們所遇到的精神困惑,和對人類文明的呼喚。
《鄉關何處》,人類文明的故鄉究竟在什麼地方呢?人類究竟應該向什麼地方發展和邁進,才能走向整個人類的真正意義上的文明。從中國古代的文化文明中,也許作者尋找到了僅僅是一些碎片,而不是整體。
那麼,放眼整個世界,在未來。我們是不是應該把握到呢?
這種作者其實是對*的另一種角度的思考和考問,應該值得我們思考。
邊緣文化
與《流放者的土地》不同,《天涯故事》,向我們講述了幾類人的故事。
如果說,《流放者的土地》表現的是對于文字獄和貶官文化的所造成的「因禍得福」的記錄,那麼,《天涯故事》里面則表達了不盡是貶官文化故事。
海南島,是我國最南方的邊陲,與東北寧古塔一樣,是屬于當年朝廷流放重要犯人的地方。
在《天涯故事》里面,作者也向我們講述了被貶到海南的「五公」的故事,被貶的人當中,也包括了蘇軾那樣的文豪。
我們在前面講到中國古代文化的生命力時,曾經感嘆過,在一種逆境狀態下,有時候會促使中國的古代文人在生命的寒冷季節,能夠開放出艷麗的花朵。
無論是柳宗元,還是韓愈。他們有時候,正是由于這種逆境,所以使得自己的文章能夠錘煉得更加光彩奪目。這是從個人角度講,另外,從他們的影響來看,有時候,他們的流放地倒因為這一些人的蒞臨,而承受了很深的福澤。
不是嗎?當年,柳宗元在遠放柳州等地、在貶斥到永州的時候,不是在那里培養了很多的學生嗎?幾乎打破了那里不出人才的記錄,讓那里的文明之花,開放得驚天動地。
這也許,就是深埋在這一些中國古代文人心靈深處的深厚的沃野中的中國文化的永久的堅不可摧的魅力與頑強的生命力。
在《天涯故事》里面,寫到了被流放到海南島的「五公」,一個是唐代的李德裕,這個唐朝名相李吉甫的兒子,自己也做過宰相,在牛、李黨爭中,後來不敵政敵,被政敵貶到了海南島崖州(即今瓊山縣),他的後代在這里子子孫孫繁衍,因而以他們的綿厚的文化根基造福了海南島。
如果說,李德裕的被貶還是處于朝廷內部的*(有時候是屬于個人集團的爭權奪利),還不能顯示他們的文化人格的話,那麼宋朝的李綱以及趙鼎丞相和李光以及胡銓則是在民族矛盾上升時期,由于為了本民族的利益——力主抗金這個民族大義而得罪了朝廷主和派,這種文化人格,相對來說,已經上升到為了公眾的利益而受到貶斥,其精神境界以及文化品位已經走到了一個比較高的位置。
我們非常熟悉的那一首《送胡邦衡謫新州》︰
「夢繞神州路。悵秋風、連營畫角,故宮離黍。底事昆侖傾砥柱,九地黃流亂注!
聚萬落千村狐兔。天意從來高難問,況人情、老易悲難訴。更南浦,送君去!
涼生岸柳銷殘暑。耿斜河、疏星淡月,斷雲微度。萬里江山知何處?
回首對床夜語。雁不到、書成誰與?目盡青天懷今古,肯兒曹恩怨相爾汝?舉大白,听金縷。」
這首詞表達了詞人對于胡邦衡被貶斥到廣東省新興縣的由衷的同情,對于朋友因為抗金主張遭到秦檜陷害而表達了一種極度的憤慨。
這一些官員,被貶斥到海南島以後,他們的人格力量以及自身所攜帶的文化氛圍很重的舉動,在海南島上種植下了文明之花。
如李光,他就希望在海南島推行儒家教化,想實現「尼父道行千載後,坐令南海變東周「的理想。
在這里,大辦郡學,傳播文化。
特別是蘇東坡,他被貶往海南島的時候,已經六十多歲了,但是,我們讀到「日啖荔枝三百棵,不辭長作嶺南人」的詩句時,也能夠領略到作者在流放地的一種曠達的精神風貌。
他們在這里,以自己獨特的精神風貌以及文化魅力,將自己被貶受壓的個人郁悶已經一掃而空。
當然,在《天涯故事》里面,作者不僅僅是向我們描述這一些貶官們在這里的生活以及對于文化的播種,還向我們講述了其他一些與這里關系非常緊密的人們,在這里留下的文化痕跡。
這里有當初三國時代東吳孫權的力圖征發而雄跨海南的宏圖,這里也有象冼夫人這個女酋長歸順朝廷、從而安定邊陲的巾幗英雄的壯舉,更有黃道婆改革棉織技術,將海南的農耕文化的碩果介紹到中原地區,使全中國人受其厚澤的經歷,以及,在這里出生的一些著名人物如邱浚和海瑞,以及現代史上的宋氏三姐妹對故鄉的情懷。
這一些都是發生在這個天涯的故事。
余秋雨先生在這篇文章里面,向我們講述這一些故事,表明了這種處于國家的邊緣地區的文化狀態。
這里的文化,由內地的人帶去的文化元素,有本地人播種的文明花朵,這里,其實並不是文化的蠻荒之地。
中華民族的文化,其實,這里也是重要的一筆,少了這一筆,將顯得很不完整。
我們從這里流傳的鹿回頭的故事里面,也許可以看到,這里雖然在某種地域觀念上是懸崖,是絕壁,好象受到了中原文化的追趕和逼迫,但是,它們並不渺小。它們依然在通過吮取中原文化的乳劑,將自己的文化元素蘊蓄得更加豐富,並且能夠以自己的邊緣色彩來豐富中原文化的不足。
實際上,如果單純地講中原文化,那是很狹小的,中國的地方,本來也只局限于黃河流域地區,但是隨著歷史的進展,不同的民族漸漸地融入了這個中原文化的氛圍之中,哺育和壯大了中原文化,反過來,這個中原文化,也將自己的某種程度上的先進引向邊緣地區。融合那些所謂的邊緣和蠻荒文化,也許正是在這種多方位的沖撞和融合之中,才擴大了中華文化的容量。
誰是天涯,誰是邊緣,誰是中原,也許,大家有時候也搞不清楚自己到底是誰了。
誰孕育了誰,誰豐富誰?誰是文化的主創者,誰是真正的天涯?也許,大家最後也難以定奪了。
我們回顧今天有人在講狼圖騰的故事,其實這種來自邊遠的野蠻和雄偉以及有著無限生命力的狼圖騰——蒙古文化的蒼涼以及偉曠,和充滿了一種野性的激情的凶狠,有人認為,這正是中原文化所需要汲取的,只有這樣,才會使得中華文化具有更雄壯有力的生命力。
所以在這種意義上講,天涯故事向我們講述的不僅僅是天涯,更具有中原文化所不具有的讓人思考的地方。
在新的世紀,在整個世界充滿一體化的今天,如果有誰還在夜郎自大,還在坐井觀天,自認是中原,他人是天涯,也許將被人類和歷史拋棄在身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