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同一片沙梨樹下 兩顆子彈(6)

作者 ︰ 小小明明

「今天的菜好吃。」百欣主動與小明搭訕。

「嗯。」小明對百欣艱難地咧了咧嘴,那副樣子肯定比哭好不到哪里去。回想著剛才發生的事情,小明的心里一萬個過意不去,他思量著怎樣尋找一個機會,想出個好法子來向百欣道個歉賠個不是。他一邊嚼著飯,一邊用勺子撥弄著飯盅里邊的飯菜。

喔,有了!小*里一陣高興,在飯里邊,不是深藏著幾片肥豬肉嗎?

這肥豬肉既然能被自己視為珍品,那麼把它作為禮物送給百欣,向他賠禮道歉,那保準錯不了!小明立即用勺子把飯盅深處翻開,從里邊挑出了一片最大、最厚的肥豬肉(其實也就只有小指甲那麼大小),用勺子盛著,遞過去放進了百欣的飯盅里,對百欣說︰

「呢,這是作為對你的道歉。」

「」百欣眼楮里閃過了一絲很難察覺的異樣,他看著這片肥豬肉,沉默了一小會兒,又用勺子將這片肥豬肉舀起,遞回到了小明的飯盅里︰

「呢,這是做為對你的原諒。」

小明愣了,抬起頭來︰「干嘛,你不喜歡吃豬肉?」

「不是,我只是不喜歡吃肥豬肉。」

他這是在說謊,從未听他說過他不吃肥豬肉。那個年代,你壓根兒沒有挑肥揀瘦的資本,能有幾片肥豬肉吃,你就嘖嘖稱贊我們的生活比蜜甜,歡天喜地手舞足蹈覺得日子過得比神仙還快活了。幸福其實也就這麼簡單。

兩人對視著。

忽地,兩人一塊兒笑了。

這一笑,那麼地純真,那麼地令人難忘。

***

第二天下午。習字課。寫毛筆字。

小明的座位在第四組的最後一排,這地方是教室里距離講台最遠的角落。與小明同桌的叫何亞民,亞民比小明高出差不多一頭,聰明機靈,就差學習成績一般般。老師說亞民的聰明沒有放在學習上。這是咱們中國老師的觀點和看法,我們的國情,我們的教育制度,決定了亞民的聰明機靈只能屬于不務正業。如果換了外國國情,換了外國老師,那個評價肯定會不一樣。如果再進一步得到點撥、鼓勵和引導,沒準,說不定,亞民還有可能會成為我們中國的比爾.蓋茨先,對不對?反正有人持這種觀點和看法。暫且不談這個,咱們還是接著講亞民的聰明機靈。亞民很貪玩很會玩,而且玩得別出心裁,還能經常不斷地推陳出新玩耍的新花樣。亞民與其他一些個頭高、塊頭大的男同學不大一樣,他不怎麼欺負弱小的同學,因此深得小明和百欣等這些同學的尊敬擁護和愛戴,小明就喜歡屁顛屁顛地跟著亞民一塊兒玩耍。亞民的手工制作非常了得,手巧得不得了,他能用生番桃木削出勻稱漂亮、拳頭般大小的陀螺,將陀螺纏上一根細麻繩,高舉過頭往泥地上狠命那麼一砸一甩,叫做打陀螺,陀螺「嗡」一聲急速旋轉著落下,轉速既平穩又飛快,還一個勁「嗡嗡」響個不停,直讓別的小家伙看傻了眼。他還會做會動的木頭鬼仔(小木偶),找一根食指般粗細的小竹管兒,用其帶竹節的部分截兩寸長做成木頭鬼仔的頭和身,在上邊刻上鼻子、眼楮和嘴巴,再找一根細一些的小竹管兒,按身長比例截成一小節一小節做成木頭鬼仔的手和腳。又找來一片松木,按比例削成木頭鬼仔能稱手使喚的大關刀。接下來,用一根棉紗繩按順序把這些小竹管兒串起來,噯,就串成了一個木頭鬼仔,木頭鬼仔雙手提拎一把大關刀。將棉紗繩塞進床板縫里,在床底下拉扯這根棉紗繩,這木頭鬼仔便就活靈活現動了起來,一招一式武功蓋世非常了得,你拉扯棉紗繩的速度越快越有勁,木頭鬼仔揮舞大關刀的動作便就越是精彩絕倫。更加有意思的還在後頭,如果讓兩個這樣的木頭鬼仔踫在一起格斗廝殺,讓它倆大打出手一比高低一決雌雄,那就更精彩不過了,兩個木頭鬼仔分別由兩個人操縱,哎呀,那個叫「勁」!那個叫「刺激」!兩個木頭鬼仔往往會廝打扭成一團殺得天昏地暗日月無光難解難分,直到把其中一個木頭鬼仔的棉紗繩扯斷了,戰事方才平息下來告一段落。

亞民還會用竹片削成輕巧精致的竹蜻蜓,把竹蜻蜓放在手中那麼一搓,「唰」,竹蜻蜓輕巧地升上了藍天,有時甚至可以飛到有兩層樓那麼高。亞民把一塊厚公分的木板鋸成木頭手槍,然後用小刀細細地刮削雕刻加工一番,形同真的「嚕子」(小兵張嘎繳獲胖翻譯的那支手槍)一般,再涂上墨汁,手槍設計有槍栓可以打嘎紙(嘎紙︰一種小孩子玩的紙炮),拉開槍栓裝上嘎紙,將槍舉過頭頂一扣扳機,「啪——」,那脆耳的響聲不亞于放鞭炮。亞民還會用雪條棍扎成牢固結實的蟋蟀籠子,用高粱桿兒做成會飛的模樣逼真的滑翔飛機,用木板刻成小木舟做成帆船,或者是做成橡皮動力艇等等什麼的。在這方面亞民給小明的影響很大,和亞民同桌使小明眼界大開,小明從亞民身上學了不少的「手藝」和「真」本事兒,其中最最具有里程碑的就是手工制作。上述亞民制作過的那些玩藝兒,小明看過後也照瓢畫葫蘆跟著學制作,當然小明的手工和技藝明顯比亞民差一截,不過也有一兩件活兒,你比如用高粱桿兒制做的會飛的滑翔飛機,小明卻青出于藍勝于藍,小明制作的那架滑翔飛機雖然樣子有些丑陋,「拿不出手」,亞民這麼笑著說,卻出乎意料地飛得又高又遠又平穩,直令亞民和勞曉赤等其他同學刮目相看,拍手稱奇。

亞民還與小明同宿舍。上個學期,亞民、小明、楊凱、馬曉勇、林加五位同學一同住在楊勇民老師宿舍的隔壁,或者說,他們與楊勇民老師同住在一個套房里,他們住一個單間,老師住另一個單間,中間隔著一道門。有一段時間睡午覺的時候,亞民幾乎每天都在變著法兒花樣給大家表演節目,有一天他表演生小孩,他躺在床上,將枕頭塞進肚子前邊的衣服里,嚴像是挺著個大肚子。臨產了,他學著小孩「咩咩」地細聲啼哭,將枕頭慢慢拖了出來,表示小孩降臨人間了。接著,他把枕頭抱在懷里,親吻著,拍著哄著,訣然一副慈母的模樣。有一次他表演摔跤,給自己的枕頭戴上一頂帽子套上一件外衣和一條短褲,又把雙手伸進外衣袖子里捧住枕頭,「別——」一聲哨響比賽開始,他和枕頭「兩人」腦袋相抵,就跟電影《小兵張嘎》中,張嘎子和胖墩摔跤那樣,「兩人」角力一番後雙雙摔倒在床上,接下來,「兩人」滿床打滾,有時他壓住枕頭,有時又讓枕頭壓住自己,「嗨喲嗨喲」,反復折騰了幾十個來回依然未分勝負,最後因時間關系「兩人」握手言和,並商定下次若有機會再來一決雌雄。又有一次他表演唱大戲,床當舞台蚊帳當簾幕,「咚嗆咚嗆」一番後簾幕徐徐拉開,主角出場一個頂天立地造型亮相,口中用桂柳話念念有詞︰「大王出來烏龜看,哆嗆!我的兒子站兩旁,哆嗆!」一句台詞把看戲的和跟班的全部通吃「殺仔」(看戲的和跟班的全都被他佔便宜了),接著,他橫端起扁擔,弓步,「看槍——!」一個突刺,轉身,虛步,一個回馬槍,「鎖喉槍!」馬步亮相,又來一串連環刺,口中「咚嗆咚嗆,咚嗆咚嗆」,緊接著,扁擔又變成了哨棒,「看棒——!」一記當頭棒,馬上又掃腿一大片,再跟著轉風車輪,「 !嘿! !嘿!」接下來,放下扁擔打筋斗,倒豎蜻蜓,滿床模爬滾打。那天他表演得太精彩了,負責放哨的楊凱只顧得埋頭看「大戲」,忘記了肩負的責任重擔,結果不慎讓班主任老師闖了進來,老師叫亞民從被窩里站起來,亞民死活不肯,老師去掀他的被子,他從席子底下抽出一把鋼鋸條要和老師過招,把老師的鼻子給氣歪了。這個學期,亞民、小明他們五個人搬到了藍冬芝老師宿舍隔壁,與其他的第六班的男同學住在了同一個大宿舍里。

坐在小明前面的叫梁德強。梁德強也比小明高出有大半個腦袋,上課的時候,小明必須從德強腦袋的左邊或者右邊借光借道才能看得到黑板。德強諳熟這一點,心想,好你個小明,想從我這借光借道麼?得看老子我願不願意,高興不高興。老子今天心情好了,可以,我穩穩當當地坐著。心煩了,那你就遭殃遭罪,我故意地將腦袋晃來晃去,或者是,干脆我整個人昂首挺胸故意坐得高高的,底下再墊上幾本書,哼哼,你能拿我怎樣?你打得過我嗎?我們人類在童年的時候,動物的本能和本性,甚至是野性,最最能張揚顯露出來,有本小人書叫做《小無知奇游記》,書中有位名叫「小蜜蜂」女孩子醫生說了,「你們男孩子呀,踫在一起就要打架」,這話一點兒也沒錯,活生生刻畫出了男孩子們的性格和特點,誰的拳頭大就能讓對方臣服,誰的拳頭大就能稱霸稱雄一方。小明自知自己打不過德強不是他的對手,咱有自知之明,咱听信古人的訓言,拱手讓你三分又何妨?最多最多,咱也就眼睜睜瞪著你那長著亞麻色黃頭發的後腦勺生生悶氣。老師也知道,個頭高的同學坐在個子矮的同學前邊,這種事情就免不了會發生。不過,老師這麼安排也是有考慮的,老師對小明說了︰「你的學習成績好,安排你坐在這兒,是想叫你多多幫助你座位旁邊的其它同學。至于怎麼幫助你也不要太過于費心勞神,你只須當他們有什麼地方不懂、搞不清楚弄不明白的時候問到你,你指點告訴他們一下下就行了。班里邊也有其他跟你一樣情況的同學,你比如肖妍和楊凱,袁芳和申楊,我都盡可能地安排學習好的同學跟學習差的同學坐在一起。」另外還有一個原因老師沒有明說(這個原因估計非常重要),這就是小明上課時候不怎麼愛看黑板,小明有個習慣,這也被老師稱之為「毛病」,他喜歡一邊听課一邊在手中擺弄些小玩意兒,你比如小玻璃片啊,小釘子啊,小木棍啊,等等,叫做「搞小動作」。有時則是畫公仔(畫小人兒)。不過也怪哦,這些都不影響小明的學習成績。綜合考慮之,就讓小明你學學雷鋒吧,反正你對看黑板的興趣不大。小明牢牢記住老師的話,盡力盡責地幫助著身邊周圍的其他同學。至于小明喜歡在上課時候模這模那模東模西玩些小玩意兒,老師也就開一只眼閉一只眼了,大家心照不宣。

坐在最後一排距離老師遠,悄悄搞些什麼鬼怪,弄些什麼名堂來得方便,不過,有時候也會讓你覺得好鬼蝕底,不知道幾鬼心煩。坐在教室前邊的同學,特別是坐在第一、第二排位置的同學,他們往往有個「很不好」的習慣,(坐在教室後邊的同學就這麼很不客氣地說他們),由于坐在最前邊,一旦有什麼事情發生,或者是,一旦听老師說起某個同學、或者是說起某件事情,他們總喜歡立刻扭過頭來往後邊看,(這也怪不得他們,只有木頭疙瘩才不會扭頭),一來是想和大家交流通融一下心里感受,(跟黑板無法交流),大家互相看一眼使個眼色都好啊,對不對?二來是想看看那些被老師說的同學,想看看他(她)到底是個什麼表現?臉紅了沒有啊?害羞得頭低低了沒有?等等。三來是想看看,想知道哪些同學與老師所說的那件事情有關,因為大家都是小學生,有份參與了這件事情臉上總會包藏不住,總會有蛛絲馬跡顯在臉上,或者是在眼楮里顯露出來。記得有一回,上課時侯班主任老師批評了一件事情,說是某個女同學怎麼怎麼了,沒有點出其人的姓名名字。這時候,坐在前面第一排的袁範生、勞曉赤、岑溪林等同學,很習慣地立刻轉過身來回頭往後邊看,馬上,第二排的同學也立刻跟著轉身回頭,接著是第三排、再接著是第四排的同學。他們一撥接著一撥地轉過身來往後邊看,就像擊鼓傳球,或者是像多米諾骨牌一個接一個倒下來那樣。估計他(她)們(特別是第二排以後的同學)都這麼想這麼認為︰前面那麼多人,那麼多雙眼楮都往後邊朝我看過來了,不管是不是我,或者是我有沒有份(參與),尚若我不順勢隨大流跟著大伙兒一塊兒回頭,別人還以為是我也有份先!嘿!我才沒那麼傻沒那麼笨,我也隨大流去也,我跟著回頭罷了!同樣,那些心中有「事兒」的同學,也會機警靈醒地搏懵打撥亂跟著一塊兒回頭「魚目混雜」,不回頭白不回頭,為什麼要讓其它人看住我,看到我的臉色知道我有份?!我傻的啊?!能搏懵就搏懵,能躲過一時是一時,點啊?不給啊?誰有意見?有意見請到雞籠里提(啼)去!當倒數第二排的德強回過頭來看小明時,小明沒好氣地嘟囔︰「呢呢呢,又來了!每一次都回頭來看我,又不是我,來看我干嘛?!」

可不是?回回總是這樣,一有事情發生,你們坐前邊的同學只顧得回頭往後邊看,一點兒也不照顧我們坐在最後一排同學的情緒,當然還有心里感受,你們坐前邊的人好辦啊,別人回頭看你,你可以連想都不用想,立刻跟著一塊回頭看坐後邊的人,我們坐在最後一排,我們能回頭嗎?我們回頭看牆壁去?人家還以為我們發神經先——這不,回回都只有挨你們看的份兒,看到我們心都丫完去(丫︰煩)。你們說,我們心煩不心煩?

更加可氣的是,這一回,老師明明指的是某個「女」同學,可是你們這幫坐前邊的反動分子,竟然不分男女,不分青紅皂白,還是照樣不誤一個兩個全都回過頭來看我們坐在最後一排的同學(眼楮睜大點看清楚了!俺們可都全是清一色的和尚!),只听得亞民氣呼呼地對前邊的同學嚷︰「看什麼啦看什麼啦?我又不是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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