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同一片沙梨樹下 新同桌(1)

作者 ︰ 小小明明

下一個星期。星期一。下午第一節課。圖畫課。上課鈴響了,班主任藍冬芝老師手捧著一大疊練習本和一本講義夾走進了教室——怎麼是班主任老師?同學們有些困惑。上圖畫課的應該是另外一位老師。

「起立——」,班長大聲喊道。同學們起立時把桌子椅子踫得叮呤咚隆響。第六班的課桌和椅子是固定連成一體的,彼此之間不能分開。桌子椅子之間的距離相當緊湊,在桌子椅子之間是無法站直身子的,所以同學們起立時都必須站立到過道上。曾經有同學起立時不打算離開座位,你瞧他,彎曲著腿兒,弓住腰,雙手扶著桌面(否則身體無法保持站姿的平衡),整一個十足的駝背小老頭兒(或是小老太婆,假如她是女的),還順帶一副點頭哈腰的狗熊模樣,讓老師看了,露一臉的不高興︰「站好來站好來!成何體統!」後來學校規定,上課同學們起立時都必須站立到過道上。老師走上講台,把手捧著的練習本和講義夾放到講台上,向同學們點點頭︰「同學們好!」「老——師——好——!」同學們向老師鞠躬。「坐下。」老師說。同學們回身到座位上坐下,教室里又是一陣叮呤咚隆。

「今天這堂課,給你們上圖畫課的老師因病請假,我來代課。」老師開場白。

「難怪!」一陣輕聲地嘀嘀咕咕議論。

「上課之前,我們先來調整座位。」老師接著說。這是慣例了。每個學期都要調整一到兩次座位,為的是保護好同學們的眼楮和視力。小學生老坐在同一個地方看黑板,會得斜視眼的。教室里又是一陣輕輕地搔動。

「又要調整座位了,」亞民舉起雙手伸懶腰打了個哈欠,「搬來搬去,我都是坐在最後一排。」

「我還不是,從來都沒得在前邊坐過。」小明搭腔。

德強扭頭回來︰「個頭高的坐後邊,誰叫你個頭高啊?」

小明白了德強一眼,反駁道︰「高個屁,我比你還矮一截。」

「我說亞民。」

亞民不服氣︰「徐書清個頭還不是高?他怎麼就能坐在前面?」

「他眼楮吃豆豉(眼楮近視),你又不近視。」

「其實啊,坐在前邊有什麼好呢,哦?」亞民扭頭對小明說,「成天整日都挨吃老師的口水。」

「就是呃。」小明附和。

「坐在前邊誰都看住你,頭上有幾多能記,邊個都識!」(腦袋上有多少塊疤痕,誰都看得見誰都數得上來!)

「就是呃。」

「還是我們坐後邊的好,偷偷搞些什麼鬼弄些什麼名堂,鬼都不知道!」

「就是呃。」

「」

亞民和小明一唱一和,吃不到葡萄說葡萄酸,自圓其說,自得其樂。

老師按新編好的小組名單,一個一個地念名字。念到名字的同學,立刻著手收拾東西,悉悉索索叮呤咚隆。名單念了三分之一左右,動手收拾東西的響聲眼看就要蓋過老師的聲音了,就連還未念到名字的同學,也已經按耐不住開始動起手來。老師用黑板擦敲敲講台桌面大聲說道︰「唉唉,大家先別忙著收拾,等念完了名單再開始搬東西!」

等同學們稍微安靜了一些,老師繼續念名字。亞民突然想起自己的鉛筆芯斷了,等會兒要畫畫。他扭頭轉向小明︰「小明,借你的小刀來削鉛筆。」

「現在削什麼鉛筆啊?馬上就要搬座位了!」小明嘟囔。

「等會兒不知道你要搬到哪個鬼角落頭去了,叫你不方便。」

「你可以借別人呃嘛。」

「我看好你的小刀,你的小刀夠鋒利,好使。」

德強回過頭來︰「哎,你地兩個契弟(你這兩個家伙),不听老師念名單啊?」

「听不听都一樣,反正我都是坐最後一排。」亞民說。

小明低下頭來翻書包找小刀,突然听到老師念到了自己的名字,好像是在第一組的第四排,卻沒有听清楚是誰與自己同桌。

「亞民,你听到我跟誰坐沒有?」小明問亞民。

「你沒叫我幫你听啊?」

「我不是在忙著給你找小刀嗎?」

「那是兩碼事兒。」亞民又一想,說︰「你著什麼急呢,等會兒你搬過去不就知道?」

老師念完了最後一個名字。同學們開始一齊動手搬東西。教室里真正亂成了一鍋粥。到處是笑聲,說話聲。不知是誰的鐵皮文具盒被踫到了地下,「嘩啦——」,鉛筆鋼筆三角板等等雜物撒落了一地,「哈哈——」,有人幸災樂禍。有誰放在桌子上疊著的書,被冒冒失失走過同學的手臂一刮,「撲——」,全掉到了地下。「你沒長眼楮啊!?」聲音氣急敗壞。排打書包的聲音,拉動桌椅的聲音,學童特有的嘰里呱啦尖叫聲音和怪叫聲音,加上揚起的紛紛揚揚的灰塵,那個亂,跟故事片電影里國民黨打敗仗後慌忙撤退時亂糟糟烏哩丹冬一塌糊涂的風景有得一比。

小明剛把所有的課本和練習本疊在一起,已有下一任坐這座位的同學把書本拿到桌面上放下了,「小明,勞駕,別慢吞吞的您動作快點兒行嗎?」「好的好的!」小明一邊答應著,一邊趕快抓緊收拾好自己的東西。

小明把書包掛在自己的脖子上,雙手捧起課本練習本擱到自己的腦袋頂上頂著,穿插行走在一個一個手忙腳亂的同學們之間,朝自己的新座位擠過去,嘴里在不停地叨念︰「對不起,勞駕!對不起,讓讓!」接著,他直接橫插穿過第三組、第二組桌子椅子之間窄窄的空檔,橫著移步來到了第一組自己新的座位旁邊,一抬眼,看到了自己的新同桌,「她呀?」

這是位漂亮的女同學,叫江柳蘭,喜歡跳舞、唱歌。這會兒,柳蘭彎腰站在過道上,埋頭清理著自己的抽屜,腦袋頂沖著小明。小明把頂在頭上的書本取下放到椅子上,摘下掛在脖子上的書包擱在桌子上。柳蘭沒有抬頭,左手扶著椅子的靠背,右手用一張揉成一團的廢紙,「悉唰悉唰」使勁地擦椅子,還一邊用嘴「呼呼」將灰塵吹開。「有意思,真夠講衛生!」小明搖搖頭,在心里頭偷笑,「剛才這座位上還坐著哪位同學呢,有這等必要嗎?呵呵!」

小明半跪著蹲在椅子旁,一件一件地將課本練習本往抽屜里塞。小明坐在柳蘭的左邊,柳蘭的座位挨著窗口。小明和柳蘭的後邊座位是馬驍勇和常貴生,他倆是第一小組的最後一排座位。小明和柳蘭的前邊座位是胡惠生和陸莉,陸莉個頭高大,正好坐在小明前邊。小明的左邊是第二組的加陵和肖妍。

在教室里邊,同學們的桌椅被分成四個組擺成四列,中間隔著過道,一共有五個過道。靠門口的為第一小組,第一小組因為靠門口而比別的小組少擺放一張桌子僅有五張,別的小組一共有六張桌子,每張桌子坐兩人,這樣一算,教室里能坐下四十六位同學。

看看大家擺弄得差不多了,老師叫大家安靜下來,「準備上課了。」老師說。

小明舒舒服服地在椅子上坐下,身子靠著椅子靠背,把腳往前伸直,高舉起雙手長長伸了個懶腰,又把兩手平伸放在桌面上坐好了,側過頭去看新同桌,有心想跟這位新同桌點點頭示個意,也算是打個招呼行個見面禮什麼吧。卻見人家柳蘭撅著嘴兒一臉不高興的樣子,正在「嘩嘩」地翻著書本好像在尋找著什麼。等待了一會兒,人家柳蘭還是那麼忙,「不理她先。」小明心里說。柳蘭留著長及耳根的短發,系著棉質的紅領巾,紅領巾已經洗得有些發白了。班里邊的女同學平時都喜歡佩戴紅領巾,男同學們則剛好相反,他們嫌礙事,平時不喜歡佩戴紅領巾。柳蘭穿了一雙黑色橡膠底、帶扣兒的黑布鞋,白襪子,深灰色的褲子,白襯衫的領子露在藍色卡其布上衣的領口上。她的臉兒白白的,透著女敕紅,仔細看時,還能看到她臉腮上細細的、絲一般的血管兒。柳蘭讀幼兒園時在專署幼兒園,小明在銀行幼兒園,來到實驗小學四年多了,兩人從未在一起說過話,彼此之間既不陌生也不熟悉。那時候,男女同學之間不大願意搭理說話兒,按當時的說法,是「封建思想」在作怪,這恐怕也是這個年齡階段男孩女孩之間的一個特點吧。

老師說話了︰「這堂課我沒有做準備。這樣吧,你們自己自由命題,也就是說,你想畫什麼就畫什麼,愛怎樣畫就怎樣畫。」

「呃——!」樂壞了一批喜歡涂鴉的男孩子,畫畫本來就是他們的酷愛之一。

小明喜歡畫畫,你瞧他的草稿本、練習本、筆記本、甚至還有課本等等什麼的,上邊到處可以看到輕重機槍、飛機大炮、坦克汽車、巡洋艦驅逐艦、大將少校等等等等什麼什麼之類的「涂鴉」畫,「自由命題」對小明來說簡直是小菜一碟。別看小明在听課的時候,或者是干別的什麼正經事兒的時候,思想好像老是在開小差,注意力總是集中不起來,可是一到了上圖畫課,他便就像是換了另外一個人,就像一個遇事不慌、辦事老練、胸有成竹的小大人。小明從抽屜里找出了一本他訂閱的兒童雜志《少年文藝》,打算從中找出一幅插圖、或者是插畫之類來做今天畫畫的藍本本。小明又瞟了一眼身旁的同桌,只見柳蘭在座位上轉來轉去,看看報紙又翻翻書本,又抬起頭來東張西望。「我敢肯定,她不知道該畫些什麼好。」小明這般想著,心里不禁挺洋洋得意。小明又繼續忙他自個兒的事情。

柳蘭的確是不知道該畫些什麼,她立起身來將身子壓在桌子上,把腦袋伸到前排兩位女同學當間,低聲詢問她們打算畫些什麼,嘰咕嘰咕了一小會兒,又回過身來掃了一眼小明手中的雜志,想想欲言又止,最後她起身離開座位,繞道教室後邊找肖妍去了。

肖妍是第六班女同學當中的大姐大,少先隊中隊長,班里的文娛委員,既漂亮又聰明,凡遇著什麼事兒,女同學們總喜歡前呼後擁地圍著她,「肖妍」長「肖妍」短地喚個不停。解決柳蘭眼前這麼個問題,看來非肖妍她莫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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