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蘭別別嘴︰「意喲，是什麼秘密話呢！」小明的扭捏反而更加勾起柳蘭的興趣，看到小明越是不願意說，柳蘭越是想要知道。她推了推小明，「說來听听唯！」小明抬起頭來看了柳蘭一眼，柳蘭的眼楮正看著自己。雖然柳蘭戴著草帽，可是她的臉還是被太陽烤得通紅，額頭上的頭發被汗水粘在了一起。「看來只好告訴給她听了。」小明在心里想，誰叫自己漏嘴說出來了呢。
「這是四年級時候的事情了，」小明說，「那時候我和汪波同桌，坐在第二組的最後一排位置。有一次，記不清楚是為了什麼了，我和他不小心也踫了腦袋，我立刻學著尤建新的樣子，朝地下吐了口水，而汪波卻沒有那麼做。我問他︰‘唉，你干嘛不吐口水啊？’‘吐口水干嘛？’他反問。‘吐口水去晦氣呀！’我說。他說︰‘其實呀，男同學和男同學踫了不要緊呢。不過呢，如果是男同學和女同學相踫的話，這口水就必須要吐了。’我感到很奇怪，問他這是為什麼？他眨巴眨巴眼楮，一臉兒嚴肅，挺認真，一點兒也不含糊地告訴我說︰‘如果不吐的話，長大以後，你和她就會成為兩公婆了。」
「啊？！」柳蘭一下子把眼楮睜得老大︰「是這樣啊？那麼，我現在吐還來得及嗎？」
「踫頭了以後，你咽過了口水沒有？」
「好像咽過了。」
「那，」小明搖搖頭，「恐怕就不行了。」
「為什麼啊？」
「必須是當時口中所含的那些口水。」
「哎喲！那你說我該怎麼辦啊？」柳蘭挺緊張地看著小明。
「可能不會要緊吧？」小明一副無所謂的樣子，本來只是說說來玩兒，卻看到柳蘭一副挺挺認真的樣子，小明略略想了一下，說︰「那你不信不就行？」
「不信就能行？」
「唔，也許吧。」
「不是吧？萬一它是真的呢？萬一它是真的，那我長大以後——」柳蘭停住了嘴，不覺臉兒一熱。
弄的小明也不好意思了︰「唉呀不會的，我把口水給吐了呀。」
「可是我沒吐呢？」
「這個，我就不知道了。」
「就怪你呃，干嗎不早點告訴我呢？」柳蘭直埋怨。她伸手拾起身旁一塊小石子，朝河面擲去，河水「撲通」一聲響，濺起了一朵水花。
「這怎麼能怪我呢？誰個叫你早早就把口水咽下去了？」小明覺得很無奈，一肚子苦水。
「那，我不怪你我怪誰啊？」——
又來了，女孩子怎麼老喜歡說這句話地？
「我都說不要告訴你听了，是你偏要我說的。」小明小聲地嘟囔，他站起身來，拎起放在一旁的車釣，左手撥著車釣的轉輪收漁線，想看看有沒有魚兒咬鉤。柳蘭看著小明擺弄漁竿，心里邊想忘掉剛才這事兒，可是總是做不到。
「小明。」
「唔？」
「如果這事兒以後變成真的了，我要你答應我。」
「哎呀，我都說這不會是真的啦。」
「不！我要你一定要答應我，」柳蘭微微漲紅著臉兒，「萬一這事兒以後變成真的了，你——可一定要對我好哦！」
小明苦笑著︰「哎呀呀行了行啦，我答應你。」
「我們拉勾。」
柳蘭伸出了小指，小明也伸出了小指，他倆拉了拉勾。
柳蘭這才放下心來，笑了。
***
下游河邊的不遠處，順著河邊走上來了兩位光著膀子、肩膀上斜敷著一道粗粗的繩索、步履艱難沉重的縴夫。他倆的身後，十幾米遠的地方，一條帆船被他倆拖著逆水慢慢駛了上來。這兩位縴夫一個三十多歲出頭，另一個約麼有十五六歲，「我們給讓讓。」小明對柳蘭說。兩人站起身來，往後退了幾步。兩位縴夫吃力地拖著繩子打他倆跟前走過，身子向前傾斜，傾斜的角度有時可達四五十度雙手都能觸及到地面，吃力的程度由此可想而知。他倆身後拖著的粗粗的縴繩長長地伸入水中，最後又從水中彎起，連接到船頭旁邊的一根木柱子上。兩人呼哧呼哧喘著粗氣，光著上身的脊背被太陽烤曬得油黑發亮。他們涉過窪坑，繞過荊棘，一步一個腳印，慢慢地向著上游走去。
帆船逆水駛了上來。一位三十多歲的船家大嫂，臉龐黝黑，用肩膀抵住深深扎入水中的竹篙頂端，竹篙頂端為T字形，上邊纏著舊布。大嫂的全身幾乎匐臥在了木船靠著岸邊一側的甲板上，手腳並用一步一步踩著釘在木甲板上的木條向船尾爬行，相對于岸邊她沒有移動，船卻向著與她爬行相反的方向、向著船頭的方向駛去。到了船尾，她收住竹篙，立起身來，拖著竹篙返回到船頭，接著又是下一輪的匐臥撐行。掌舵的老漢五十開外，立在船艙後半部的高出部分，眼楮盯著前方，不時地扳著長長的前舵，又操縱著後舵。扳舵時，船上發出了「嘎吱嘎吱」的響聲。
柳蘭和小明怔怔地站立在一旁，目送著逆水緩緩而去的帆船，以及與帆船一同而去的人們。
***
一位頭發花白的老伯打江邊路過，扛著一把漁竿，身後背著個老大的漁簍。他停下了腳步，笑咪咪地問柳蘭︰「小姑娘，在河邊耍水啊？」老伯說的是桂柳話。「是啊老伯，你（桂柳話中沒有‘您’這個字音）釣魚啊？」柳蘭也用桂柳話回答。柳蘭和小明在家里都說桂柳話，在學校里卻只說普通話。「我看看，你釣得了幾多魚？」柳蘭伸頭去看老伯的漁簍。老伯漁簍里的魚還真不少，大大小小估計有差不多兩斤多呢。柳蘭直咋舌頭︰「哇，老伯，你釣得更(這麼)多魚啊！」
「一般般啦。」老伯臉上微微露著得意。
「你為什麼釣得這麼多魚啊？」小明問。
「是啊，可以告訴給我們听嗎，老伯？」柳蘭說。
「哦，你們想知道？」老伯笑著，看看他倆。
柳蘭眨眨眼楮，小明挺認真地點點頭。
「好好，等下子我講給你們听，我抽口煙先。」老伯呵呵笑著，放下了肩上扛著的漁竿和背著的漁簍。他在一塊大石頭上坐下，從衣兜里掏出一個扁平的四方鐵皮盒，打開了，里邊裝著半盒子黃色的煙絲，還有幾張疊在一起的、用廢報紙剪裁成的煙紙。老伯用右手的三個指頭捏了一撮煙絲，放在煙紙上，拿起最上面的那張煙紙，關上鐵皮盒，把鐵皮盒放回到衣兜里，用兩只手細心地把煙絲卷進煙紙里，卷成了一支喇叭狀的卷煙，又吐出舌頭往紙邊上舌忝了舌忝，用唾沫粘好卷煙，將卷煙的喇叭尾含到嘴里轉了轉。伸手從衣兜里模出一盒火柴，劃火柴點燃了卷煙，深深地吸了一口，「呼——」又從口和鼻孔中噴了出來。
「為什麼我能釣得這麼多魚啊？」老伯用右手的拇指和食指捏著卷煙，用中指彈了彈煙灰，「我舍得下工夫嘛。」他的眼楮盯著冒著煙的煙頭，慢吞吞地說。
老伯一大早七八點鐘就出門了，他一共用了五桿漁竿，其中兩桿是車釣，另外三桿是長短不同的普通釣竿。使用的魚餌有蚯蚓，有玉米團，也有從河邊石塊下找來的小蟲子。來到河邊後，要尋找魚兒多的地方下鉤，要根據不同的魚兒使用不同的魚餌。怎樣知道這里的魚兒多不多、喜歡吃食哪種魚餌呢？很簡單，剛開始時，每根漁竿使用不同的魚餌，等釣上來幾條魚後，就可以得知這地方的水底下都有些什麼魚兒了。藍刀魚，實心仔，扁屎魚喜歡吃蚯蚓，鯪魚喜歡吃河邊石塊下的小蟲子，青竹魚，草魚只吃玉米團。魚兒多不多要看魚兒咬鉤的次數，若十幾分鐘下來都沒有魚兒咬鉤，那就得趕緊收攤走人，另尋它處，不要在這兒浪費時間。如果遇上了密度大的魚群，這時候就要集中精力只用一根漁竿、只用一種魚餌就行。這時候，「密叮密戳」（魚群密集地咬鉤，漁竿頻繁地抽起），一兩個小時下來，可以釣得好幾斤魚呢！不過，這種機會極少能踫上。一天下來能夠釣得到一兩斤魚兒就比較常見了。
老伯吸罷最後一口煙，將煙頭扔進了河里，「吱溜——」煙頭在水中打了個滾兒，順著流水漂走了。「好了！講完給你們听了。滿意沒有，你們兩個小娃仔？」
柳蘭和小明听得入了神。他倆長舒了一口氣，真沒想到，釣魚的學問還挺多的呢。老伯站起身來，拍拍上的灰塵，重新背起漁簍，又把漁竿扛到肩上，「走，回去煎魚吃，再小喝上它兩杯酒。你們兩個還不走啊？」
小明說他們還要等他的爸爸。
「那麼，再見先，小娃仔，小姑娘！」老伯邁著八字步，拖著一雙海路空（膠鞋）走了。
「老伯再見！」柳蘭朝老伯揮揮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