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他倆找到了一處剛才射擊時子彈頭密集打中的地方，分布在一平方米左右的範圍，彈洞有深有淺。他倆用小鋤頭刨，用小木棒撬，相當輕松沒花費多大力氣就挖到找著了那些剛剛射入的子彈頭，並把它們一氣刨了出來。這些金燦燦的「花生米」粒兒，可都是些一家伙就能置人于死地、讓人一命嗚呼的家伙！相信很多人沒有看見過它們摔進地球、摔到泥巴里邊以後形形色色鬼鬼怪怪烏七八糟悲慘壯烈的場景。這些子彈頭剛剛被刨出來重見天日時，瓖嵌在泥巴里邊什麼樣的姿態、什麼樣的形狀都有︰有一部分是按照正確的軌道、保持正常的姿勢、尖尖的腦袋朝前一頭鑽進泥巴里邊的；有些則不，賭氣似地橫躺著摔到泥巴里邊；有些干脆是先鑽進去，尖尖的彈頭朝外，讓人看了非常納悶百思不得其解；有的摔得癟癟的丑陋無比；有的摔得肚破膛開，肚子里邊什麼腎髒下水全都敞露了出來；有的摔得只剩下半拉子身子，另外半截身子鬼都不知道被炸飛到哪個地方角落頭去了。挖到的所有子彈頭中，身子骨完好無損的一半都不到。看著這些剛剛被挖出來，扭曲著身子痛苦無比的子彈頭，你可以想象得出，能夠有所體會，這些子彈頭風馳電掣般朝這兒呼嘯著直奔而來的時候，攜帶著多麼巨大的能量，有著多麼令人驚恐萬分的威力！（槍林彈雨的戰場上並不是想象中那麼好玩的！）
他倆挖完了這塊地方，又分開兩頭去找，很快又找到了另外三處掀開了新鮮泥土的彈孔群落。再接著，他倆又找到了昨天射擊的子彈洞群，同樣挖到了不少的子彈頭。亞民用磁石除去了新式步槍的子彈，剩下的老式步槍子彈足足有三四斤重。
「瞧這些老式步槍子彈，全是黃色的，全銅的。你再看那些新式步槍的子彈，都是紅色的，鍍銅的。」亞民說。
小明有些舍不得扔下那些新式步槍子彈頭，看樣子也有一兩斤重，「扔掉吧，廢品收購站不收的，扛著丫力氣（浪費力氣）。」亞民說。「把它們埋起來，萬一以後有什麼用，再把它們挖出來。」「有個屁用。」亞民笑道。小明挖了個坑，把這些新式步槍子彈頭通通掩埋掉了。
上午十一半點左右，他倆打道回府，興沖沖地輪流扛著背著裝有子彈頭的布袋。
下午，亞民和小明跑到單位的廚房後邊熔化鉛。亞民拿來一個空罐頭盒，把那些子彈頭放在里邊，把罐頭盒放到煤灶里，燒到罐頭盒變紅了，用大火鉗取出，乘子彈頭里的鉛還未凝固前，將熔化著的鉛倒進地下的一個小坑里。待到鉛凝固了，澆上水冷卻。他倆又馬不停蹄地攜著這塊沉甸甸的鉛塊和子彈頭空殼跑到百勝街廢品收購站，過磅賣了，每人分得三角六分錢。
接下來的兩天，他倆再次去了兩趟射擊場，不過一回比一回挖得少，因為沒有再踫上民兵射擊打靶。三天算下來，每人分得了七角三分錢。
小明掐指一算，自己手頭的錢已經增加到了六塊錢零幾分。
***
暑假第四個星期的星期三下午，亞民拿著《怎樣安裝礦石收音機》這本書來找小明︰「給，這本書不錯，使我弄明白了不少東西。你趕緊把它看完，別的同學還等著看。」
「好的好的，我馬上就看。」
「你先別急，陪我去五金交電商店一趟，我有好些個問題想要請教陳叔叔。」
「也好，我們走。」
他倆來到大街三碼頭五金交電商店，剛好陳叔叔當班坐在櫃台前。「你好！陳叔叔，忙嗎？」亞民說。
「嘿！兩位小鬼，有事嗎？」陳叔叔問。
「我們想再跟你討教幾個問題。」亞民說。
「可以啊，請說。」
「你看啊，你這兒櫃台里邊的電容器，有雲母的，紙質的，陶瓷的，還有電解的，五花八門，它們都有什麼用（途）啊？」
「它們的用途不一樣，雲母、陶瓷電容用在高頻電路中，紙質、電解電容用于低頻電路中。」
「什麼叫高頻電路？」小明問。
「在你們的礦石收音機里，檢波前的電路叫做高頻電路。」
「就是那個可變電容，還有線圈，是吧？」
「對啊。」
「那麼，檢波後的電路就叫做低頻電路？」
「不錯。」
「這麼說，與耳機並聯的那個電容，我們應該選紙質電容，或者是電解電容，對吧？」
「不要選電解電容，電解電容的容量比紙質電容的容量大幾百倍乃至上萬倍，你們礦石收音機里邊的那個電容器，容量只有一兩千微微法，用紙質電容就很好了。」
「可變電容器呢？有空氣的，有有機塑料的，我們選哪種？」亞民問。
「準確說，應該叫空氣介質，有機塑料介質，它們各有優點長處，空氣介質體積大，工作穩定。有機塑料介質體積小。問一句，你打算裝的收音機體積大不大？」
「我希望體積小一些。」
「那麼你選有機塑料可變電容器，它們的價格也差不多。」
「收音機里的線圈，有空心線圈，花籃線圈，磁芯線圈，我們選哪一種好？」小明問。
「都可以。磁芯線圈體積小價格貴，空心線圈體積大價格便宜，你們自己可以量力而行。」
「那麼我選磁芯線圈，我希望我的收音機只有巴掌大小，好攜帶。」小明說。
「陳叔叔，听說市面上現在有一種新型器件叫做半導體二極管，用它來代替礦石檢波，靈敏度比礦石高很多，有這回事嗎？」亞民問。
「行啊，小鬼，幾天不見，你們見識長進了不少，你是怎麼得知的？」
「我們單位的一位叔叔告訴我的。」
「這個我沒有試過，不敢妄加推斷，這樣吧，我介紹一個人給你們認識，我們商店旁邊過去幾家，右江美發室，里邊有位修理電工李叔叔，他是一位無線電發燒友，玩收音機玩得入痴入迷，他自己動手裝過好幾種收音機，他曾經告訴我說，他已經托人買到了鍺二極管，也就是半導體二極管，你們過去問問他，跟他聊聊，看看他裝的收音機，沒準對你們會有很大幫助。」
「太好了，謝謝陳叔叔！什麼時候？」
「現在商店里沒有什麼顧客，我這就帶你們過去。」
陳叔叔跟商店里另外一位售貨員打了個招呼，帶著亞民和小明走出商店來到大街上，往右拐，走十幾二十步路過幾個門面，來到右江美發室。美發室大廳里有三十多個座位，今兒個是禮拜三，來理發洗頭的人不多，排隊用的小黑板上只掛著幾個排隊的鐵牌牌。他們三個人徑直往里走，穿過洗頭的小房間，穿過有些昏暗涼風颼颼的天井，來到了靠近澄碧河邊的一間明亮的大房子。房子三面開窗。靠牆而立的櫃子上，還有桌子上，無序無章地擺放了一些電吹風，電發剪，電線，電風扇，漆包線，台燈，螺絲刀，扳手，還有煙灰缸。一位二十五六歲的小伙子背朝著他們坐在一張桌子前埋頭修理著一把電吹風，電吹風被大卸八塊擺在桌子上。桌子邊安放了一把十英寸的虎頭鉗。一支一百五十瓦的大電烙鐵頭擱在烙鐵架子上，烙鐵頭冒著縷縷青煙。
「小李！」陳叔叔打招呼。
「噯！」李叔叔回過頭來，戴著近視眼鏡。
「我的兩位少年朋友，想過來看看你裝的收音機。」
李叔叔微微眯起眼楮，仔細看著亞民和小明，「李叔叔，你好！」亞民和小明打招呼。「你們好！你們好！」李叔叔點頭回答。
「兩位小鬼想裝礦石收音機，初學者嘛，什麼都不會。我給他們簡單地講了些基礎東西，你玩收音機有些年頭了，給他們小露兩手。」
「行啊，老陳，坐吧。」
「我不坐了，我正當著班呢。你跟他們聊聊，我這就走。兩位小鬼，你們有什麼問題，可以請教這位李叔叔。」陳叔叔走了。
「兩位，請坐。」李叔叔摘下眼鏡，用一塊布擦了擦，又戴回到鼻梁上。亞民和小明各搬了一張椅子坐下，「李叔叔，你在忙些什麼？」亞民問。
「沒瞧見嗎，在修理這把該死的電吹風。」
「這把電吹風怎麼啦？」
「質量有問題，都壞了好幾回了，這回好像是馬達燒了，可拆開來看卻不像，這不，我正在排查。」
「什麼叫排查？」小明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