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莊重先從自己前面爬過的洞口里扔下熒光燈,看洞里有無反映。古燕紫以前也去野外宿過營,那是和同學們一起的戶外活動。這次和莊重一起發覺自己過去的所謂探險簡直是幼兒班孩子玩「過家家」游戲。古燕紫問莊重何以然?莊重告訴古燕紫,擔心洞里有猛獸或毒蛇。蛇的視力很差,對光線敏感能力很遲鈍,但是對腥味很敏感而且很喜歡。剛才我們在吃了烤狼肉,蛇肯定會通過嗅覺發現我們,朝我們的方向爬來。古燕紫反駁說我剛才掉下去這麼久,沒有發現有蛇過來。莊重說,我國的蛇主要分布在江南和華南,洞里一般都有蛇寄居。你知道《白蛇傳》里的和尚為什麼叫許仙勸白娘子喝雄黃酒?就是因為雄黃是有濃郁芳香氣味的藥物。你剛才掉下去,沒有蛇過來,是因為你身上的香水味幫助了你。蛇雖喜腥味但是很怕芳香的氣味。如果洞里有猛獸,猛獸怕光,在光線黑暗的洞里突然看見明亮的熒光燈棒掉下來會驚恐逃跑。有了螢光燈棒,也可以為我們作為黑暗洞里走路指向標。
倆人在洞底的時候,發現有一條黑白相間的蛇正往古燕紫掉下的洞口慢吞吞地爬上去。莊重手持鐵鍬在前,古燕紫則牽扯著莊重的背囊在後,另一手提著莊重給他削好的竹竿護身。莊重微微感覺有清風拂面,還有潺潺水聲。問了古燕紫,古燕紫也有同感。倆人肅立靜听,確定是水聲,就小心翼翼向前。邁出幾步,發覺水聲越來越遠,莊重又折回腳步,走向懸崖方向。莊重舉燈,四周打量,抬頭一望,唬的拉起古燕紫就跑。
古燕紫在先,莊重斷後。倆人沿繩索而上後,古燕紫不以為然,莊重卻臉色蒼白。
莊重說道︰「古燕紫,你不知道,剛才我抬頭,看見有一條蟒蛇盤旋在我們的頭頂上,正對著我們吐信子。」
古燕紫說道︰「你看錯了,四周石壁空空,沒有樹干樹枝,蟒蛇在空中如何盤旋?」
莊重很自信自己的野外生存知識和能力,但是听了古燕紫的話,也覺得她的話合理,懷疑自己是否看錯了。莊重突然想起一個問題,拉起古燕紫跑到一塊石坪上。
莊重說道︰「古燕紫,我懷疑昨夜我們睡在樹枝上面。」
莊重分析,剛才進入洞里,一直往前走,但是沒有多遠,我們又折回來,覺得前面是死路。靠右邊懸崖處,有草有樹葉,還有通風的感覺。本來洞口狹小,樹長大後,藤蔓懸掛,年長日久,把洞口封閉。不了解的人誤以為是石壁上的藤草樹葉,其實沒有石壁,就是天然而成的藤蔓籬笆。樹頂蓬蓋與雜草枝蔓相連,泥土相雜,就成了懸空的草坪。我們昨天就感覺草坪特別松軟,今天的兩個洞口都是懸空,沒有牆壁。古燕紫听了莊重的分析,點頭示意認可。
古燕紫補充道︰「樹枝與蟒蛇的大小皮膚近似,慌亂之間容易誤為蟒蛇。但是不排除有真小蛇盤繞在樹枝上面,剛才你看見吐信子的說不定就是小蛇。」
莊重笑問道︰「你前面掉下去的時候,是否已經觀察仔細了?」
古燕紫嗔笑著連連否認。
莊重暗暗欣賞古燕紫的沉靜與細心。
莊重與古燕紫倆人忙了半天,把昨夜睡覺的草坪掀開了,露出原來的真面目,事實與莊重分析的一樣。
然而水聲不在洞內,是在樹干底下隱隱傳來。倆人才知道真正的洞還沒有進去,剛才只是在洞門口樹蓬下徘徊。洞口是一塊突兀的石板,站立其間,眼下是百米深澗。澗兩岸森林茂密,古樹聳天。大樹椏枝上松鼠東奔西跳,也有猴子唧唧叫著呼朋喚友跳躍于聳天古樹間,采摘著樹果子。站在別處,難以發現此處的水澗。水澗不大,只聞其聲不見蹤影。
莊重撿起一塊碎石試著輕輕丟進溝澗中,驚起一大群飛鳥,唧唧喳喳飛向空中。
莊重向古燕紫講起昨夜「無頭舞」和自己小時候听父親講的考古故事。所謂刀劍鐵器撞擊聲可能就是水流聲音。當時緊張,難以分辨而已。古燕紫听莊重這樣講,心里也寬松許多。似乎解開了一個糾結。
古燕紫站在石洞門口,發現有字跡,被青苔覆蓋。
莊重來了興趣,把字一個一個整理清楚。篆刻「一線天」三字赫然在目,落款是光緒年間,沒有書寫人的名字。100年前就已經有人來過,並鑿了字在上面,後來為什麼變得人跡罕至以至石洞從人們的視野中消失呢?莊重在洞口其它的地方仔細搜尋,想挖出一個「一線天」的歷史痕跡。石壁上除了幾處凌亂的古老的敲鑿而成的小孔印痕外,其它什麼也沒有。這些小孔已經成了飛鳥和蜥蜴的休憩地,在石壁上默默地見證著「一線天」久遠的歲月。毫無疑問,洞里肯定有先人活動過的蹤跡。
莊重探訪石洞的興致大增,恨不得馬上進入探個究竟。
為了節省棚燈和頭盔的電源,倆人沒有開燈。準備了防身護具,興致勃勃點了火把,一人一支,倆人一前一後,模索著前進。
莊重叫古燕紫不時用竹桿故意在石壁上敲打幾下,自己用鐵鍬也叮叮當當敲幾下。古燕紫問你是不是為了壯膽?莊重笑道,我一個人不帶任何食物,只要一只打火機和一把匕首,敢在百里原始森林里度過一個星期,這點算什麼?古燕紫緊追問道,你是干什麼的?莊重知道自己說漏了嘴把話說大了,忙改說自己確實有點緊張,主要是對你古燕紫還不了解,怕蛇傷害到你。古燕紫問這樣敲石壁蛇就不會傷害我?莊重解釋說,蛇的听覺很遲鈍,幾乎沒有听覺,但是對于從地面傳來的震動波聲卻很敏感,所以人在荒涼草地上勞動或行走時,用棍棒敲打地面或故意加重腳步行走,就能把蛇嚇走,這就是「打草驚蛇」的道理。我們敲一敲地面,萬一前面有蛇,蛇就會逃跑。古燕紫說我覺得你很專業?莊重說我這是跟母親學的,我母親是植物學教授,她每年要到野外采集標本,必須要學一點野外防身知識。
不時有蝙蝠從倆人的頭上呼啦啦掠過,倆人沒有理睬。一股腥味輕輕飄來,鑽進鼻孔里,越往前走,腥味越濃。莊重停止了腳步。古燕紫說我們才走沒有多遠干嘛要停下來?莊重說前面不是有蟒蛇就是有蝙蝠群。古燕紫說有你在我不怕。莊重說現在不是怕不怕的問題,首先是如何保護好自己安全的問題。倆人爭論不休。突然有一只小野豬沒頭沒腦跑來,從他們的身邊「呼」地沖過,往洞深處鑽去。不一會,里面傳來了小野豬憤怒的打斗聲。一眨眼間又傳來小野豬嘶聲裂肺的嚎叫,叫得人不寒而栗。兩個人迅速後撤至洞口。莊重考慮要不要繼續探洞。古燕紫堅持說還要繼續,因為發現里面石壁上有題字。莊重問古燕紫你真的不怕?古燕紫說我怕就不來探險,只要你在身邊,我就感到很踏實。
听了古燕紫的話,莊重徒然升起一種責任感,覺得自己應該為古燕紫負責到底。
(2)
莊重整理了大量的新鮮的柴草樹枝堆放進洞里,又割了一大堆的干草枯枝堆放到洞口,把洞口堵得死死的。莊重從包里模出一支小煙火,點燃後丟進洞里,里面傳出了小煙火砰砰啪啪的聲響和濃濃的硫磺味。古燕紫點燃干草,火苗迅速擴大,騰騰煙霧不斷送進洞里。
太陽烈烈,山風嘯嘯。
洞口前,莊重黝黑的臉膛上滿是汗水。古燕紫銀盤圓臉也被太陽和石洞里的火光烤的香汗津津。
半個時辰不到,洞頂的草窩枝蓬里豁然開朗,長出一個洞。一群蝙蝠從頂上洞口飛出,遮雲蔽日;一條凸著肚子的蟒蛇慢慢蠕動從洞口而出。待到火勢漸漸微息,煙霧淡淡消去,。
莊重確定沒有任何危險了,才拉著古燕紫的手,一前一後進入洞內。古燕紫被莊重牽著手,走在陰暗的洞里,非常愜意。
頂上有了洞口,太陽光灑灑而入,把洞內照得一清二楚。洞內不大,長二十米左右,四、五米寬許,約一百來平方面積。洞的頭頂本來有一個不大的口子,大概是先人為了擋風避雨故意把洞口遮蓋嚴實,人去洞空,日子久了,草長藤蔓,泥土相蓋,「一線天」變成了一個黑魆魆的幽洞;也成了蟒蛇和蝙蝠的棲息場所。洞的右角落里有一個已經鈣化的人頭骷髏靜靜地仰翻著,在另一個角落丟棄著幾塊大小不一分不清是人骨還是動物骨頭。看的出他們留在這里的時間已經很久遠。角落旁有一口小水洞。莊重試了試,還放不下一只腳。水洞不停地冒著水泡。莊重用手指蘸了蘸井水,冰涼透骨;舉燈直射水下,不見洞底,深不可測。有小蝌蚪之類的浮上沉下。
地上血跡斑斑,這是剛才的小野豬留下的。小野豬嘶聲裂肺的嚎叫聲仿佛還在耳邊隱隱回蕩。
莊重顧不得這些,急切地尋看石壁上的字跡。字是用黑色的碳灰寫的,再在上面依樣畫驢用尖鐵利器刻劃。雖然年久日遠,但是「泰順,墩頭,毛XX,采山面皮」等繁體字清晰可見。其他一些字需要仔細辨認。
泰順,墩頭,莊重不熟悉,但古燕紫卻很清楚。莊重心中好奇地盯著古燕紫說話。古燕紫說你看我干嘛,我是從中央電視台知道的,泰順出廊橋,墩頭造棉紙,墩頭是泰順的一個村。莊重顧不得其它多想,覺得首先有必要把「一線天」的歷史搞個明白,于是把「一線天」里里外外反反復復搜了個遍。
從洞內石壁上其它模模糊糊的字跡判斷,寫字的人姓毛,出生在泰順,來這里采集山棉皮,遭人追殺,負傷躲進洞里。時間在民國二年,就是1912年。頭骨骷髏和散落的骨頭應該是毛氏。山棉皮是一種野生植物材料,滿山都是,毛氏有什麼理由要遭人追殺,事情肯定另有原因。手父親考古的影響,莊重激起拷問歷史真相的好奇,要弄個明白,必須要到泰順墩頭,找到毛姓氏族。問一問毛氏後人就清楚。時間過去近一百年了,他的後人是否知道自己的先人在溫州西雁「一線天」遭人毒手?
倆人討論分析,這個「一線天」山洞,光緒年間就有人題字雕刻,說明歷史悠久,光緒之前或光緒年間就被人發現了。洞頂很可能是毛氏遮蓋掩藏。
倆人決計下山,目的地,泰順。
古燕紫提議把石洞整理干淨,住宿一夜再走。古燕紫有一個強烈與莊重獨處的願望,早日實現那個佔有莊重的想法。從上午到現在兩個人忙了一天,肚子也餓了。莊重把早上未吃完的烤狼肉整理了一番。兩個人狼吞虎咽下去,喝了幾口剛燒開的熱水,非常愜意。
沒有了昨日的恐怖。
雖然勞累了一天,古燕紫睡不著。躺在莊重的身旁,她耽想夜里莊重對自己發生的可能的種種言行,自己會怎樣去熱切迎接他。古燕紫臉熱得發燙。
莊重睡得很香,沒有任何表示。
古燕紫抽泣了起來,嚶嚶泣泣。
害怕了?想家人了?莊重問古燕紫。
古燕紫在洞頂漏下的月光里不斷搖頭,頭牴莊重手搭在他結結實實的胸肌上,輕輕摩挲著。莊重忍耐不住緊緊抱住古燕紫。「啊」古燕紫輕輕叫了一聲。早上留下瘀痛被莊重輕輕一擠壓,古燕紫不自覺叫了起來。這一「啊」清醒了莊重的頭腦。莊重再也沒有任何表示。古燕紫拼命說沒有關系沒有關系。莊重仍然無動于衷。古燕紫後悔莫及剛才那一聲的「啊」。
下山前,莊重古燕紫倆人在洞門附近挖了一口墓穴,把骷髏頭骨及幾塊大小骨頭撿起淺淺掩埋,算是完成了一件好事。莊重還削了一支標竿插在上面作為毛氏墓穴標記。倆人也不忘把「一線天」洞內整理干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