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清獨坐在艙門里,看著這場忽來的冬雨,到進城後第一個河道口時,河邊停靠著的一只船上,已經點起了桔黃色的燈籠,船頭一個少年撐著一把油紙傘,正細心地為一個老者擋住飄落的雨滴,兩人靜靜站于船頭,許清遠遠瞧見,正感這畫面溫馨,等船只稍稍靠近,卻發現不對來。
而對面的老者輕咳兩聲,已在彎腰拱手作禮道︰「老朽已恭迎侯爺多時,總算是接到侯爺了!」
「梁東家,快快免禮,您身體不好,這天又下著冷雨,快進船艙去再說!」許清的聲音充滿了著急,作孽啊!讓帶病的梁思刮在雨中相迎,自己如何受得起,梁玉雖然不能成為正妻了,但在自己心中梁思刮總是長輩。
「杭州那邊報來侯爺的行程,老朽算了算時間,侯爺也應該到了!」梁思刮猶在船頭作揖道。
等兩船靠近,許清忙跳過去,親自將他扶回艙中,這時梁玉的大弟也收傘上來行禮︰「小人梁青城見過夏寧侯爺!」
「大弟起來吧!」她這一聲是隨著梁玉叫的,梁青城只有十四歲,長得很英挺,臉形有六分梁玉的樣子。梁思刮听他這般稱呼,呵呵一笑道︰「侯爺上次過蘇州行色匆匆,沒能光臨寒舍,老朽深覺遺憾,今次特意讓人留意了侯爺的行程,希望侯爺莫怪,還望侯爺能屈尊光臨寒舍,我梁家掃榻以待。」
許清想想,關于梁玉的事,是應該給人家一個說法了,他點點頭對梁思刮說道︰「梁東家莫要客氣,這樣吧,我先安排手下的護衛自己去驛館住宿,這就跟梁東家回貴府,有勞梁東家了……」
「侯爺不必勞煩了,寒家能安置得下您那些護衛,就讓他們跟隨侯爺同去寒家住一夜吧!」
「不了,他們人多,您老身體不好,不好讓他們去過多打擾。」許清說完跳回船去,讓李光男帶人去驛館,再讓荊六郎去置辦一些禮物。這才跳回梁思刮的船上,!起往梁家駛去。
因為下雨梁家的院落更顯得寧靜,而雨檐下四處點亮的紅燈籠,卻在這份寧靜中滲入了幾分喜氣。許清進入客廳不久,梁玉的母親帶著她二弟出來問安,她那溫婉嫻雅的性情,無形中給梁家增添了一種祥和的感黨
廳外雨聲點點滴滴,廳內和暖融融,酒已暖,菜正香,並清三人圍坐在餐桌前,欣然舉杯。
「侯爺一路南來,頂著寒風巡視,著實辛苦了,老朽敬侯爺一杯!」
「別,梁東家還是少喝點吧,我听小玉說您的身體不宜多飲酒。」許清止住又要舉杯的梁思刮,自己動筷之前先給他夾子些菜,以示自己晚輩的身份。
梁思刮欣慰地說道︰「侯爺既然這麼說,那就由犬子多敬侯爺幾杯吧!青城!」
許清擺擺手制止起身的梁青城,和聲問道︰「我听說大弟已經開始接手家里的生意,而且做得很出色,梁東家倒是可以安心靜養了。」
「就他?還是歷練幾年再說吧,若將來能有他姐一半能力,我也就知足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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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青城在許清面前顯得有些拘謹,再被自己父親這麼一貶,更顯得有些窘迫,為了給他解圍,許清轉移話題道︰「梁東家,上次我讓小玉安排工匠去船廠研制水力仿車的事,如今可有進展?」
「目前還沒什麼進展,關鍵是仿車沒什麼突破,不過有個叫安喜的工匠提出了一種新的方法,現在正十來個人一起合計著,估計要過些時日才有眉目……」
話題談開之後,最終還是繞回到了梁玉身上,許清放下筷子,起身給梁思刮行禮,正式向他提親,雖然有沒來得及請媒人,但許清讓荊六郎去準備的禮物,都是按當初去晏家下聘時的標準置辦的。以雙方的身份,許清再親自上門來提親,這也算是比較隆重的了。
即使如此,開口時許清還是很不好意思,畢竟梁玉不是正妻,梁思刮哪里敢受他的禮,趕緊起身道︰「侯爺且莫如此,以後玉兒就交給侯爺了,老朽只望侯爺能好好待她。」
到這時候,梁思刮也算知足了,就算不提梁玉對許清的感情,光就梁家的利益而言,早已經與許清分割不開,有許清在,梁家就有了遮風擋雨的地方,當初許還是個七品散官時,梁玉環有可能做正妻,但如今就算許清沒有和晏家訂親,梁思刮也不敢想作此奢想了。
達成此事,許清也總算了卻了樁心事,就著廳外的雨聲,三人又細談許久才散去宴席。
第二天一早,三人同船趕往潤州,昨夜的雨,下了一整夜,濕透了整個江南,直到清晨才放晴,下午許清他們船到潤州時,受到了最隆重的接待,新遷為知州的韋靈運顯得精神煥發,竟請來鑼鼓隊等在河邊,船廠股東也人人到齊,把場面弄得熱火朝夭,許清在船上看到這架勢,也只能在心里感嘆,只在身在江南地面,自己帶著這一大群護衛,想不讓這些股東知道行程基本不可能。
「下官恭迎夏寧侯爺!」韋靈運一臉帶笑,許下船一靠岸,就朗聲揖禮拜迎。
「韋大人這果然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啊!瞧著你這狀態,前些天我過潤州不入到是對極了!」許清心里也很高興,來到潤州,不覺間竟有種回家的感覺。
韋靈運一听,執禮更恭,輕聲答道︰「下官這全是托侯爺你的福!」
當著眾人的面,韋靈運也只是點到為止,他這知州的位子是怎麼來的已無須多言,其實許清也是考慮到龍門船廠,才出手扶他上位的,韋靈運與自己畢竟有過患難之誼,有他坐鎮潤州,許清就不用擔心船廠被地方官府刁難。
「下官潤州通判晏知行拜見巡察使!」等許清和韋靈運打完招呼,他身後一個三十出頭的官員上前行禮道。
許清听了一愣,他雖然沒見過晏知行,但卻早對他的名字熟悉不過,這可是晏家大公子,自己的親親大舅子啊!原來是在相州林慮縣做知縣,不曾想竟調到潤州做通判來了。
為了將來不至于讓人家七兄弟殺上門來,這禮可不能受!許清趕緊上去扶起晏知行,連聲說道︰「大哥快快免禮,在場皆是自弓人,不必見外!」
晏知行直起身來,也不禁細細打量這個名聲鵲起的妹夫來,這次他升遷潤州通判,回京之時晏殊給他交待了許多事,其中說得最多的就是許清,由此他才知道,大宋如今的種種新舉措竟是許清在一手策劃,對這位初次謀面的妹夫怎麼不好奇萬分。
和李清陽等見過禮後,眾人直接回城中的酒樓開宴,寬大的廳中,潤州官員和船廠股東分兩桌而坐,氣氛極其熱烈,途中從李清陽口中已得知,七艘海船皆完工,就等許清明天親自主持儀式後,便能下水試航了。經歷一翻磨難,終于看到了成果,眾人臉上的喜氣能把窗外的寒風驅散。
許清成了眾人的焦點,被灌了個半醉,席散之時,已經有點頭重腳輕,應晏知行之請,許清與他同車回他潤州的新家同住,這也是一臨水的小院,兩進的院落如個中戶之家。以他一個通判的身份,住在這里已經算是很節儉的了,目前大宋的官員俸祿非常高,因此大多數官員生活上都是很豪奢的,許清听說宋祁每餐都要吃三十個菜,二十個葷菜,十個素菜,家僕役如雲,晚上睡覺總要有兩個丫環站床邊守著,隨時听候使喚。
和這些人相比,晏知行這棟宅子根本不值一談。
許清剛廳中坐下,門外便傳來輕輕的腳步聲,接听就听到一個清潤的聲音問道︰「大哥,是你回來了嗎?」
听了這聲音,許清再次怔住了,晏楠?她怎麼會在這里?隨著門口光線一暗,俏生生地走進來的不是晏楠是誰。許清瞪著朦朧的醉眼,腦子還有些轉不過彎來,晏楠也是怔怔的望著他,一時有些失神。
還好晏知行出言道︰「妹妹來得正好,子澄他被人敬了不少酒,你先給他倒杯茶,我去讓你嫂嫂煮點醒酒湯來。」
「喃喃,是你嗎?」等晏知行出去,許清猶自有些不信,伸手在自己面前晃了晃,以確定自己看到不是幻像。
晏楠見他一副憨態可掬的樣子,忍不住輕聲笑了起來,一邊給他倒茶一邊說道︰「你呀,不能喝干嘛喝那麼多,也不知道愛惜自個身體!」
許清接過茶杯長嘆一聲道︰「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啊!算了,不說這個,我還沒問你呢,這大冷的天,你怎麼跑到江南來了?」
「我要去哪里,用得著你管嗎?」典型的晏式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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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咖…我不能管?知道你現在叫什麼嗎?許晏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