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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便是往那里去了。」小乞丐往左側一指,道,「我絕對沒有看錯哦,慌慌張張的模樣,臉蛋兒長得卻很白淨,在這等地方也不是隨便能見到的人。」
他說完就立刻溜了,像是害怕那些官兵會講他砍了重新將錢財搶回去一般。那些官兵不想浪費時間,便也只能忍了,一群人匆匆朝著小乞丐指的方向而去。
千秋躲在草垛中,原本狂跳的心稍稍平復一些,怕那些人重新返回里,便沒有急著從草垛中出來。
「你出來吧,人已經走了。」不知道什麼時候那個小乞丐卻是返回來了,對著草垛說道。千秋心道這人到底是真知道還是裝模作樣?
之前看著煞有介事的樣子,差點嚇得她半死,不過以目前的結果來看,倒像是在幫助她。
小乞丐再走近,笑嘻嘻地道︰「不要懷疑我啊,我可沒有出賣你,還給他們指了一個亂七八糟的方向,你出來吧,有人找你。」
「什麼人?」千秋從草垛中出來,將身上黏著的草撥下來,忌憚著看著這個鬼靈精的小乞丐,剛才的演技真好啊,難得的是不是急忙給指路,還敲詐了官兵一筆錢,這也便讓那些個官兵心中更加確定這小乞丐是見了她。
「一個長得十分漂亮的公子。」那人眼中有幾分崇拜的光芒,千秋皺了皺眉,第一反應是阮胥飛,可阮胥飛不可能自己不出面反而讓一個小乞丐冒險吧?
她心道自己認識的那些王孫子弟倒是都長得不錯,但是要說到漂亮,他第一時間想到的是宗政明珠,可是他這個時候是絕對不可能出現在這里的。
那小乞丐招了招手讓千秋拐進了一條巷子,巷子口的一棵老樹下面,一名穿著淡藍色連裳的男子正負手而立,千秋面上驚奇,想不到出手救了她一把的是當初他最是畏懼的藍于滄。
見二人從小巷子口拐出來,藍于滄看著千秋有些狼狽的模樣笑了笑,道︰「我又幫了你一次呢。」
千秋口中道了一聲「多謝」,腦海里卻是在思考著藍于滄會在這定封的原因。不想這小小一個定封城,一時間竟然匯集了如此多的大人物,此地先後來到了無顏和司馬誠,竟是會在此刻踫到藍于滄這個異數。
「莫非你也是為了祭祀而來?」千秋聯想到藍于滄那個特殊的身份,便做此猜想。
藍于滄點了點頭算作承認,道此地不是說話的地方。千秋跟著藍于滄到了一處小院,院中幾個小孩子正在玩耍,看見有人來了,很是高興地來找藍于滄。
千秋不禁一愣,不想藍于滄還是一個受小孩子歡迎的人。
藍于滄示意千秋進屋子里面坐吧,千秋便也不客氣,直接進了屋子里頭,不過片刻藍于滄便進來,解釋道︰「此地乃是我巫教的一些個孩子。」
原來是信徒啊?千秋透過窗口見那些個玩耍的小孩子,看不出和一般孩子有什麼不同,心道自己是多心了,不過是信仰觀念上的不同而已,本來就是普通小孩,不是誰人都像是藍于滄這樣的異類。
藍于滄不知道千秋暗中將他劃分成了非人類,說道︰「看來你也知道祭司死了,想必應該也對于這背後的事情猜到了一二。」
他說得甚是隨意,殊不知這話題可是牽扯到了英帝如今最忌諱的話題。
千秋想了一想,據實答道︰「稍微知道一點,我又不是傻子。」
藍于滄愉快地笑起來,道︰「你怎麼會被官兵追?」
千秋便將于青海找他的事情說了一通,順便將自己的猜測也給說了一下,藍于滄很快就明白了事情的前因後果,道︰「哦哦,看來你還真是麻煩纏身啊。」
他頓了頓,又說道︰「若是我的話,就趕緊回京才是,離大光明王越遠越好。」
千秋不禁眉頭一跳,心道莫非藍于滄也畏懼葉臻?藍于滄一見她表情就猜到了她在想什麼,解釋道︰「我是在說你,你若是落在了葉臻的手中,就有的好受了。」
千秋心道面前人雖然年紀不大,卻一直是在皇城中央看事情的人,對于全局的把握可以比擬英帝等人。
于是千秋請教道︰「如今太子和二皇子一邊還在為儲君之位爭奪,朝局應該不穩吧?」
藍于滄微微眯起眼楮,眉間那一點金砂似是在流動似的,他的整張臉透著一股邪魅的氣息。不過千秋對于他已經沒有多少顧忌了,就好像已經將底牌拿出來了,你愛咋地咋地,對他不采取任防御姿態。
「只要陛下在著一天,那朝局便是穩妥的。」
「那若是陛下死了呢?」千秋直接問道,這話雖有些大逆不道,不過千秋認為藍于滄應該是不會介意的。當今英帝五十來歲,不出意外再活個幾十年並不是一件難事,也沒有听說過英帝有什麼大的病癥,若是英帝會死,那便是人為的原因了。
「當年的事情,是怎麼回事呢?」以前她倒是想要問盧縝來著,但是盧縝沒有正面回答過她,她也一直找不到人清楚地說過前因後果。
「春台案這名字我倒是听到許多次了,卻也只是听人說是肅王謀反的案件,不過知道的越多,越是覺得很多事情和這個逃不開關系。」千秋說道。
天色忽然轉暗,陰霾起來,瞧著樣子,似是很可能要下雨了。西北二月的雨冷徹骨髓,淅淅瀝瀝很快便讓人升騰起一股子清寂憂郁的味道。
一滴雨落入泥地開始,環境便是隨之一變。
風大作,窗戶「 當」一聲,千秋從座位上起來,哆嗦了一下。她心中也記掛著阮胥飛是否知道她逃月兌的事情,希望不要和于青海再正面對上了。這里到底是大光明王的地盤,強龍都難壓地頭蛇,更何況他們也不是強龍。
「春台案啊?」藍于滄目光中透著一股子追憶的味道,那應當是在英帝十三年,距今已經整整十八年了。
「肅王乃是惠帝六子,與當今陛下雖非一母所出,卻也听說是所有兄弟中關系最好的。肅王母妃早死,肅王很小的時候就養在當今太後身邊,與英帝一起長大,大皇子死後,英帝被立為儲君,後榮登大寶,然英帝十三年,肅王卻是參與謀反,被英帝親自押在了西宮門問斬,氣候肅王門客好友一時間斬殺者、流放者、貶謫者無數,你的祖父盧縝亦是在此列。」
然藍于滄所言,是廣為流傳的版本,她也都听說了。
「你該是問我真相吧?是說肅王到底有沒有謀反嗎?」。藍于滄笑了笑,那笑容中有一些寂寥,垂下眸光,他那雙漂亮的丹鳳眼瞥向下著淅淅瀝瀝的小雨的窗外,道,「據我所知,應該是被逼的吧。」
千秋驚問道︰「是英帝逼著他造反?」這答案還真是有些獵奇了,一般皇帝都是防著人家造反,他倒是好,居然反著過來了。
藍于滄微微嘆了一口氣,他收斂了嬉笑的面色,道︰「肅王素有賢名,他的母後乃是已故的皇後,嫡長子來繼承的話,大皇子一死,他是唯一的嫡子,朝中有不少人都希望肅王即位,尤其是她母後一族。匹夫無罪,懷璧其罪,這便是他不得不死的原因吧?」
「那為什麼是英帝十三年呢?」明明是一對好兄弟的,到頭來還是兵刃相向了啊。
「我想,陛下應該也是舍不得的吧,到底是輾轉斟酌了許多次,卻還是下了這個決定。」藍于滄說道,「你認為當今陛下是一個好皇帝嗎?」。
千秋一時間答不上來,她不知道要怎麼樣去定義一個好皇帝,但是她想英帝應該算不上是一個昏庸的皇帝。
「他是一個好皇帝。」藍于滄肯定地說道,千秋一愣,藍于滄目光認真嚴肅,千秋一望見他總是帶著幾分戲謔的味道說話,今次針對這個問題卻是意外認真。藍于滄是一個站在棋局之外看棋局的人,他的話,有一些分量。
千秋靜靜听著,藍于滄道︰「我在宮中那麼多年,卻也不是時時能見到他的,陛下日理萬機,將惠帝留下的爛攤子一收拾,至今依舊在堅持。肅王的死,或許讓許多人憤憤不平,但若是換做我在那個位子上,我想我也會像陛下一樣那麼做。」
「肅王對陛下忠心?」
藍于滄頓了頓,措辭道︰「忠心,卻並不是一味地忠心,肅王博學多才,風度翩翩,就算在眾多皇子中也是極為耀眼的,相比起來,英帝是在算不得是一個出色的人,七皇子葉臻,十一皇子葉祿……英帝和他們比起來,也挑不出什麼出色的地方,但是他是一個非常……有耐心的人。」
有耐心的人?是說英帝隱忍嗎?世家門閥勢大,尤其以宗政家和司馬家為首,幾百年財富權勢的累積,已經讓它成長為讓龍座上的人忌憚不已的地步了。
他需要一個契機來梳理自己的羽毛,需要一個人來讓他立威,所以肅王必須反,必須死。
「陛下是一個可憐的人。」藍于滄凝視千秋,道,「只能說,惠帝留下的爛攤子實在是有些大了,或許是幾百年來這個皇朝已經從里面開始腐朽,不是一朝一夕能夠扭轉局勢的了。葉臻太過固執,宗政家司馬家想要保住自己的地位,不肯將權力收回給英帝,這便是癥結所在吧。」
「葉臻的固執?」千秋還是第一次听說這人的原因在于固執,那人就是一個薄情寡義冷漠的大變態。
「你絕對想不到大光明王小時候是一個懦弱的愛哭鬼吧?他是一個不愛說話的人,在兄弟中和誰都不親近,她母妃是一個卑賤的舞姬,不過卻很得惠帝的歡心,因為讓當時的後宮妃嬪們都非常嫉妒。在他母妃在生下沁芳公主之後的第三個年頭,因為女人們的爭斗而去世了,那時候他不過七八歲的光景,正是一個危險的年紀。」
千秋心道每一個可恨之人或許背後都有一個可憐的故事,在那等後、宮中生存過來的想必都是經歷過無聲的硝煙,惠帝子嗣眾多,應該是不會在意葉臻一個的,沒有母愛沒有父愛,自然性格漸漸扭曲,三觀不正也是可以想象的。
「葉臻十一歲便從軍了,第一場仗就落得一個九死一生的下場,雖然後來贏了,但是他也實在是夠嗆,且並咩有得到惠帝的賞識,那個時候你外祖父正是活躍的時期。我之前說過葉臻是一個性格軟弱的人,可是自此之後卻不一樣了,戰場能夠改變很多人,漸漸的,他在戰場上積累出來一些戰功和名聲,是靠著自己一步一步往上爬的,不過封王還是英帝即位之後的事情了,那個時候,葉臻已然是手握重兵的一方大員,西北的以西京為中心,基本上都已經被他收服下來,成為國中之國。陛下根基不穩,也不能貿貿然與手足相殘,且也需要他的實力制約世家門閥,就算是他之後當街殺人,也只是輕罰了。」
「我說的葉臻的固執,應該是因為一個女人吧。」
一個女人?千秋听到了這里,藍于滄也頓了下來。
「那原本,也不算是英帝的大錯。」藍于滄搖了搖頭,似是為誰遺憾似的,「呼延一族被英帝招安之後,英帝便想著用和親來穩固關系,于是第一個和親的人便落在了沁芳公主身上。」
千秋對沁芳公主這個人有印象,雖然是一個早就已經死了的和親公主,她卻是記著她,因為葉惜京。那年秋獵讓她印象深刻,也曾為那位和親公主惋惜。呼延王可算得上是一個爛人了,年齡本來就和沁芳公主又好大一段差距,她沒有生下一兒半女,便早早死了,尸體也沒有被送回來,最後也只傳回一個已死的消息,她來到這個世界上,還真是沒有享受過什麼啊。
她當年還想過既然是葉臻的同父同母的胞妹,怎麼死的時候卻也無任何關懷,心道這葉臻冷漠至極,現在藍于滄卻說一切的起源是這個女人,不禁讓她蹙眉道︰「葉臻對于她唯一的妹妹在乎過?」
「就算是再糟糕的人,也會有一絲溫柔的地方的吧,估計沁芳公主就是唯一讓大光明王展露溫柔一面的人了吧。」
雖然听藍于滄這麼說,可是千秋是完全想象無能那個人能夠對誰好。她一瞬間腦海中又閃過葉惜京的臉,不禁心頭沉重了一下。
葉惜京也曾對她溫柔過……
見千秋若有所思的模樣,藍于滄道︰「看來你似是有所感觸,是想到葉惜京了嗎?」。
「你還真是無所不知。」千秋抽動了下嘴角,對于被藍于滄這麼容易猜中了心思有些不爽。
藍于滄哈哈一笑,靠著窗戶,一截袖子倒是被淅瀝的雨絲打濕了,他也不在意,風吹起他的頭發,他似是很享受這樣微愣的風和雨,道︰「初春時節最是清爽。」
千秋倒是更喜歡暮春,天氣可以暖和一些,不過並沒有接過藍于滄的話,她將話題引回葉臻的身上,道︰「反正我是想象不出來葉臻對她的妹妹好的,死的時候都沒有過問一句,生前她被呼延王折磨的時候也不見得他關心。」
「也許他後悔了。」
他此刻的聲音一如清冷的雨絲,前去像是忽然置身于蒼茫的山野,衣袂上沾染了不少涼意,心中徒然覺得憤憤。狠得下心來,又何必回頭,人都死了,卻突然想起要為她做什麼,要爭什麼,又何必?她早就已經看不見,也听不見,更不會知道了。
「他會後悔?」所以才有後來那秋獵事件嗎?倒是叫年幼的葉惜京受罪。
千秋寧願相信葉臻是為了自己的私心,為了自己的,為了那變態的想法,也不希望他是因為後悔。
太遲了的事情,還不如不要。
千秋听到了這里,已經不太想要繼續听下去了,她打開了門,地上已經積起了水坑,她用袖子擋著額頭,走到了外頭感受了一下,冷得顫抖了一下,說道︰「我得走了,他會找我。」
藍于滄並沒有留她,只是看著灰蒙蒙的天空,想著她那一句「他會後悔」,面上便妥妥然,他一手模了模那半截被濡濕的衣袖,轉身回了房間。
千秋在雨中快走,白衣上染了不少泥漬,發絲散亂,狼狽不堪。不過千秋倒是認為現在這樣子很好,估計認識她的人也很難認出她來,更不用說要強行帶走她的于青海了。
雨天街上行人稀少,千秋避開官兵,繞到了原本住的客棧那邊,一女童正蹲在後巷大哭,正是阮胥飛剛買下不就得婢女春桃。
「別哭了。」年輕男子全身濕漉漉地站在雨中,冷冷地說道。春桃立刻收起哭聲,道︰「公子,奴婢也不知道公子去了哪里。」
「胥飛……」千秋踩著水坑,進入巷子口,將面上濕淋淋的發絲撥到一邊,擦了擦臉。
阮胥飛愣住,呆呆地看著她,春桃叫了一聲「公子」,他也還沒有反應過來。千秋又走了幾步,道︰「你怎麼樣?」
阮胥飛臉上硬生生擠出一個笑的表情,松了一口氣,沖過來緊緊將她抱在懷里,千秋一面感受著冰冷的春雨,一面感受著他溫暖的懷抱,道︰「我還好。」
春桃看得一呆,心想著「公子」果然是一個女人啊,而且是這位爺的女人。
原本為千秋開路的人都死了,阮胥飛以為千秋就此被葉臻綁架了,看著後院那幾具尸體怒火中燒,然而卻在此時听到千秋的聲音,這感覺就像是一會兒到了地獄,一會兒又回來了。
阮胥飛突然意識過來,她剛才似是叫他「胥飛」?
他還來不及問什麼,千秋就大大地打了一個噴嚏,阮胥飛趕緊拉著她走人,身後十幾名侍衛依舊一些都是要笑不笑的樣子。
到了一處落腳的地方,千秋已經噴嚏不停了,春桃抱著一個包袱進來,道︰「這是給您準備的換洗衣服。」
他們所在的乃是一處農舍,千秋躺在炕頭上,將濕透了的衣服換下來,不一會兒阮胥飛進來了,還拿了一碗姜湯。
千秋接過一口氣喝了有些嗆著,阮胥飛趕緊給她順了順氣,千秋制止了他的動作,自己緩過氣來,道︰「好多了。」
外面的雨還在下,千秋簡略將他不在的時候的事情說了一遍,阮胥飛一直緊緊握著她的手。
既然葉臻盯上了她,他們算是不能夠光明正大地離開了。
「你有什麼收獲沒有?」千秋縮在被子里,頭發雖然擦了,還是濕濕的們很是難受。阮胥飛便也將他所見的事情簡單交代了一下,事情的發展和千秋所想的差不多,果然祭司是在一個多月前就死了,聖女等人一直壓著沒有將事情傳揚出去,後來又匆匆葬了祭司。前後的原因,恐怕和葉臻大有關系。
「就算是有人知道我不在京中,卻也不會知道我就在那個客棧中,並且能認出我,這也令人有些費解吧?」千秋心中將之前她遇刺的事情聯系在一起,直覺地是有人想要她死在奉昌城之外,若是不能殺了,也要她再也回不來。
一定是有人透露了什麼消息給葉臻。千秋已經十分肯定這件事情了,所差的就是什麼人了,之前十分想要她死的是明慧公主和二皇子,不過明慧公主落在了葉臻和無顏的手中,沒有能力對付她,而二皇子則是因為年節時候的事情失勢,疲于應付太子,應該是無暇顧及她才是。
「我稍微知道一點。」
千秋訝異道︰「誰?」
「之前我跟著你的時候,抓到了玉瓊的人了,還沒有審問,就死了,也查不下去,以為就此結束,不過因為稍稍有些擔心,便也一直跟著你,不想你還是遇刺了。」
「你怎麼現在才說?」千秋心中對于阮胥飛隱瞞到了現在很是不滿,等著阮胥飛的解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