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顏有些不知所措,雖然常年養在深閨,不問外界的世事,卻也多少听聞過蕭家的名氣。既是到現在,蕭家在她的心中都停留著不可能被摧毀的形象,在她看來,就算是被皇家覬覦,也不會有什麼影響。便問道︰「就像您說的,蕭家百年根基,不可能輕易毀于一旦。」
「你不知道蕭家,從父親開始,就鮮與朝廷上的人來往,大多都是他人見蕭家富可敵國,前來攀附,既是趨炎附勢之人,倘若有一日蕭家跨了,他們自然會甩手而去,不能指望他們的。」
「那蕭家門生呢?都言,蕭家門生各個都能入朝為官。」夕顏鍥而不舍。
四嬸無奈道︰「正是因為蕭家門生的變故,父親才意識蕭家身陷的困境。這幾年來,蕭家門生或被降了官職,或發配到異地做了小官。」
夕顏突然覺得身上擔子的重。當今聖上雖是萬人之上,卻一直都未親政,手中的兵權也只有忠心的呂大將軍所持的那一份,其余都在三王爺和旭王爺手中。而朝中官臣也自是知道孰輕孰重,皇上一人,孤立無援。如此看來,是三王爺或旭王爺在打壓蕭府了。
百姓中也常常傳言,兩位王爺野心太大,如今恐怕只差一個合適的借口,便要舉兵攻入皇上的鳳凰城去,在如今皇上與兩位王爺對峙中,一枝獨秀的蕭府免不了成為拉攏的對象。難怪二嬸的女兒子嫣,蕭老爺子最疼愛的孫女會入宮為妃,是那位皇上的緩兵之計吧。三王爺和旭王爺見蕭家偏于皇上,自是把持不住,已由最初的親和政策轉為消滅,倘若蕭家為他所俘,巨額的財富也足夠他們買馬制鞍,備足糧草。
三王爺同父親是結拜兄弟,而自己又曾與三王爺的兒子立下婚約,難道自己的突然入住蕭家也是在他們的安排之中,難道父親的難言之隱就是三王爺?
那旭王爺呢?他的靈薇郡主可是一心想嫁入蕭家,恐怕將女兒嫁給子逸也是旭王爺的一個計策。
看來兩位王爺都按耐不住了,畢竟皇位只有一個,權謀的爭奪中,沒有盟友,只有暫時的共同敵人。
夕顏不敢再妄自猜測下去,她漸漸地意識到,自己已經卷入了這場明爭暗斗之中。
見夕顏怔怔地發呆,四嬸喚道︰「丫頭可想明白了?」
夕顏看向四嬸,鄭重其事的問道︰「那四嬸知道爺爺用了什麼承諾才換來了我父親的同意嗎?」不跳字。
四嬸微微眯眼,若有所思道︰「恐怕是答應讓你執家吧。」
夕顏不敢相信︰「怎麼會?」卻久久吐不出接下來的話。
四嬸不傻,若父親是因為爺爺答應執家之事,那就說明了一點,父親與三王爺已經打算利用自己深入蕭家了,父親啊父親!你這樣輕易答應,還只當別人是認為你希望女兒在蕭家有地位,卻不知已被老奸巨猾的蕭老爺子識破,順水推舟將我迎入家門。
夕顏感覺到四嬸的詭異,便反問道︰「四嬸怎麼看我?」
四嬸被這突然的質疑一愣,繼而笑道︰「我看得出,丫頭是個聰明的孩子。所以,我自然也就看得出,你對此毫不知情。」
夕顏這才穩了穩心,四嬸果然是在試探自己。
那蕭老爺子呢?也在試探自己嗎?為何明知自己是留在蕭府的一顆棋子還偏偏毫不畏懼?倘若自己嫁入蕭家是因為摻雜了這麼復雜的覬覦,那蕭老爺子給自己的那個「蕭顏無人渡,牡丹帶夕收」的美好理由還是真的嗎?
如此想著,夕顏對蕭老爺子有了一絲厭惡,之前還那麼虔誠的把他當親人一樣,以為他是個一心為子逸著想的老人,卻不料是在利用自己。難怪之前他說執意為子逸娶自己是為了這個家。
看出夕顏的心思,四嬸緩聲道︰「不要怨蕭老爺子,他也有自己的苦衷,面對這般內憂外患,任何一個人都是要做出取舍的。」
夕顏微微一愣,自覺四嬸說的有理,便勾起唇角道︰「夕顏不會過問這些事情,也不想去深究。女人就是這樣,嫁到哪里,哪里就是家,責任永遠重于一切,所以請嬸嬸放心,夕顏不會在意那些為什麼,更不能主宰什麼,夕顏只知道,爺爺,讓我執家,我無能,便練,爺爺,讓我經商,我不會,便學。其余的夕顏一概不管。」
四嬸欣慰地點點頭︰「你的父親如此輕易舍棄了你,會是他一生的遺憾。不像嵐兒,我時常多多少少的和她去暗示蕭家的危機,但她生性善良,把什麼都想的太美好。有時連我都不忍心去破壞她對這一家人的愛和對這美好生活的憧憬與享受,或許在將來,當她遇到挫折時才會真正成長起來。」
四嬸凝神地想象,又笑著說道︰「喬丫頭啊!將來有什麼心事或遇到什麼困難就來找四嬸,四嬸喜歡和聰明的孩子聊天,雖不能說為你解決些什麼,但總比一個人好,畢竟嬸嬸是過來人,見得多,可以為你拿個主意。」這一笑讓夕顏感到無限的溫暖,或許連自己的親生母親都沒有和自己說過這些話,母親一生都對父親唯命是從,不去多想也不多過問,夕顏的心事也總深埋在心中,常渴望母親能像此刻的四嬸一般與自己恬靜交談。夕顏仰起臉來對四嬸孩子般地笑著︰「好。」
兩人又暢談了許久。
夕顏轉身離開子嵐的院落時,子嵐佯裝生氣的對四嬸念叨著︰「母親你都和嫂嫂說了什麼?她為什麼哭了啊?」四嬸笑著撫模子嵐的頭︰「因為你嫂嫂是個懂事的孩子。」
沿著溪邊緩步慢行,蕭府的月色總是那麼光亮,照得夕顏心中隱隱作痛︰「水自孤眠人空愁,與月對飲倚凋樓。早料薄衾獨經年,不知他母意難酬。」
身後的錦兒不遠不近的跟隨著,自小至大,兩人情同姐妹,無話不說,可越大卻越生疏,夕顏都不記得從什麼時候開始她的煩惱已經不再對錦兒講,總自己一個人默默的排遣。
回到牡丹園,探望了一趟落葵後,夕顏疲倦的坐在菱花鏡前,突然想到子逸,便問正在給自己拔下發釵的花蝶︰「大少爺呢?」
花蝶回答道︰「大少爺一回來便去了杳雲亭。」
夕顏沒有再探問下去,知道子逸定是又去陪同他心愛的牡丹花去了。
一番舒緩心的沐浴後,夕顏一人坐在窗前的竹藤搖椅上,望著這將近十五的月亮,一旁的錦兒一邊為她搖著扇子趕蟲子一邊埋怨︰「听說這個牡丹園先前是個賞花的地方,本就不適合人居住的,你看看,現在還沒入夏呢,都蟲兒滿天飛了。」
夕顏依舊望著窗外,對錦兒說道︰「錦兒!快十五了。東西都備了嗎?」不跳字。
「小姐放心好了,在這蕭府湊齊這些東西是很簡單的,老早我就留心給你預備上了。」
錦兒繼續著︰「小姐!天色不早了,你快歇息吧!明兒早雖然不用去給太老爺請安,可還有你那難纏的婆婆呢。」
「是啊!都這麼晚了,他怎麼還不歇息,是我誤會了他。」夕顏喃喃道,心存愧疚,自己本就不該無理取鬧地疏遠他,就像剛才子嵐說的,子逸太孤獨了,孤獨的讓人不忍接近,可若不去給他親人般的溫暖,他豈不是更無依。
遙望著杳雲亭二樓上清晰可見的光亮,她起身覆上一件緋紅的軟毛織錦披風,又命人取來一件子逸的櫻草色縷金祥雲紋錦袍,便與錦兒一前一後的往杳雲亭走去,途經那一片牡丹花,夕顏耳邊又響起了子逸溫暖如浪的話︰「顏兒!你願意陪我一起等待滿院的牡丹花開嗎?」不跳字。既然沒有與郡主青梅竹馬之說,那子逸對自己算是情真意切了,這個讓自己沒法回絕的人,對他,卻始終是感動多一些。
夕顏俯身將一株含苞的牡丹連根拔起,遞給身後的錦兒︰「找個花盆,弄些溫潤的土把它養起來,放在我的臥房就可以了。」
錦兒離去,夕顏抱著錦袍獨自上了杳雲亭二樓,燭光炫目搖曳著,樓上也多是蟲子環繞,望著屏風後羅漢床上朦朧的身影,子逸應該已經睡了吧。夕顏向里走著,越往後蟲子聚集的越多,夕顏覺得心在不安的悸動,她輕手輕腳的走到屏風後,她撐開錦袍正欲為子逸蓋上,卻發現他面色蒼白,額上滿是汗水,嘴角已滲出鮮血,那些蟲子環繞在子逸四周,不斷的撲向子逸嘴角涌出的血,貪婪不動。
看到此景,夕顏驚得倒吸涼氣,趕緊上前一步,揮動著披風,驅趕那蟲,見蟲子依舊鍥而不舍的往子逸身上撲,夕顏這才意識到是子逸唇邊的血吸引著這成千上萬的蟲子,便迅速抽出巾帕,一邊擦拭子逸吐出的血一邊趕著蟲子,擦拭干淨後,夕顏一個用力,將巾帕扔到杳雲亭下,那蟲子們瘋了似的追隨而去。
稍稍一緩,夕顏便連忙跑到欄邊向遠處牡丹園的正房大叫︰「來人啊!快來人啊!大少爺昏倒了。」
話剛落音,一群身手不凡的人蜻蜓點水般的向亭閣二樓躍來,夕顏見到此景,嚇的連連後退,轉身回到子逸身旁,心中慌亂的謀劃著該怎麼對付這幾個高手,自己雖從小跟父親學過一些防身的功夫,但都是皮毛,絕不是這些人的對手。
不知所措的夕顏看向子逸,他突然虛弱地抬了抬胳膊,拉住夕顏的手說道︰「別害怕!那是蕭家的護衛。」便驀地垂了下去,夕顏握住子逸快要落下的手無助的叫喊著︰「子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