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不得其他,夕顏快步向後院行去。
她心中一直都覺得奇怪,為何這位管賬先生會這麼熱情,為何他會最先看到尸體脖上的勒痕而且口口聲聲說是紫龍所為,直到剛才她看到那位紫薔薇的主人手臂上纏繞的灰繩,才恍然大悟。若那紫龍用的是獨龍鞭,死去的掌櫃脖上應該有多于兩道的勒痕才對,然而他們所看到的,只有一道勒痕,並且在脖後有明顯的交叉。夕顏總是心里忐忑,感覺少了些什麼,原來是這個脖上的痕跡有問題,照這樣看來,那掌櫃並非紫龍所殺,而是被人用繩子勒死的,至于凶手,必是那個急功近利的管賬先生了。
昨日古玩店出的事,那些個鋪子里重要的管事都會有所耳聞,想必他是欲借蕭家鋪子的境遇來將禍害轉移到四大殺手身上。真是聰明反被聰明誤,他一定不會想到,四大殺手的執行對象是四大行業鋪子的掌櫃,如今他做了掌櫃,豈不是將成為紫龍的鞭下魂?而剛才那白衣女子,步法如風,滿是殺氣,必為紫龍了。如此的話,現在這位管賬先生已是生死難定。
想到這里,夕顏加快了腳步,卻能听到從後院傳來的一陣長鞭擊牆聲。幾人奮力奔進院子,卻看到一個白色的身影飄出牆外。
「是紫龍!」少修緊握劍柄喝道,隨即追了出去。
收回望向牆外的目光,夕顏匆忙跑進還未來得及鎖上的庫房門,驚悚的一幕呈現眼前。
那位管賬先生正雙手掐脖,似在拼命掙扎控制雙手,又似在用手將脖際的什麼東西扯掉。她細細去看,除了深見脖骨的勒痕,並未發現別的什麼,想他是仍未從一片惶恐中驚醒,以為脖上還纏著那獨龍鞭。
夕顏走上前去,蹲身喚道︰「先生!」
那管賬先生卻依舊在用雙手掐著脖子,見他即將斷氣,蕭雷等人忙上前將其手掰開,卻是他的臉上頓時殷紅,頭重重地垂到地上。
「這……這是怎麼回事?」夕顏朝身後的四人問道。
蕭雷斜目望去︰「怕是血積于脖,活不了了。」
听到此話,她登時愣然,慌亂地俯去,在他耳邊問道︰「您可看清來者何人了?」
管賬先生顯然已經奄奄一息,沒有力氣說話,他眼臉低垂,將要閉上時卻突然睜大雙眼,死死盯著她腰間的那塊玉,伸手指去,正欲開口,卻因提不上氣而一命嗚呼。
夕顏低頭去望,昭軒送的那塊藍田玉竟被她一直掛在腰間。這位管賬先生為何會見到此玉如此激動,難道方才的紫龍身上也掛著同樣的玉,他在玉器店多年,應該不會看錯的,但是怎麼可能呢?這玉不是昭軒世代相處之物嗎?世代相傳?夕顏頓時瞪大雙眼,再次垂睫看向那玉,她分明記得昭雪也掛著同樣的玉,在自己嫁入蕭家後第一次榆盤院的晚宴上看到的。
難道紫龍是昭雪?那個昭雪一直給她一種意氣風發的俠氣,想來也定是會武的。難道這玉是躍龍堂殺手的身份的象征?可是說不通啊!蕭老爺子不是對尹府一家有恩嗎?這點從尹夫人誤以為中毒的是子逸後的懺悔就可以很明晰看出。所以昭雪怎麼可能會恩將仇報呢?
「大少女乃女乃!」蕭雷等人在身後喚道。
夕顏這才從重重迷霧中清醒,心中滿是悔恨︰「已經死了。找人來把他好好安葬了吧!」說著,緩緩站起身來,裙裾摩挲作響,在寂靜的庫房中十分清晰。
四人看見她拖著沉重的步子走向門外,皆不忍上前勸阻。
卻見她稍稍一個趔趄,險些摔倒在地。
「嫂嫂!」是少修扶住了她︰「你這是怎麼了?」
「不礙事,近來有些累著了。」夕顏揉了揉額頭,而後忙抬眼去問︰「可抓著她人了?」
少修望著她,清澈的眼中泛著無奈,輕輕搖頭,道︰「今天是花鳥節,街上的行人太多,那紫龍功夫在我之下,怕是她專程挑這個時間下手,好方便逃竄。」說著,便朝庫房看去。
蕭雷四人皆朝他搖頭,他這才看到已經死在地上的管賬先生。忙寬慰道︰「嫂嫂不用焦慮,蕭爺爺那里還有許多精通四大行業心月復,幾位掌櫃雖都為人所害,卻也並不會十分影響到鋪子的生意,您大可不必憂心。」
夕顏搖了搖頭︰「怕是沒那麼簡單,這躍龍堂到底意欲何在?此後不知還會有多少如同今日你我無法挽回的變故一般讓人痛心疾首。回去吧!」說著,手附在腰間的玉佩之上,兀自出了院子。
到了牡丹園中,夕顏已是覺得疲憊不已,額上也滲出些許汗水來。落葵見著,忙迎了上來︰「我就離了您這麼一會子,怎就弄成這個樣子?姐姐臉色好差。」
她笑了笑︰「怕是天氣轉暖,身上的棉芯服忘記月兌下罷,明兒記著給收起來,甭又給我穿上。」
「都說春捂秋凍,這才剛剛轉暖,還是穿著的好,姐姐你坐著,我去給你沏一杯茉莉茶來。」落葵將她扶到廳堂的椅上,便姍然去了,不一會便笑臉盈盈地捧來一盞茶。
夕顏接了過來,正覺口舌干涸,便將茶一飲而盡,頃刻間,覺得神清氣爽,合蓋落放,卻迎上落葵的一張魄人笑臉。
「傻丫頭!干笑什麼呢?」夕顏忍不住問道。
落葵抬起手中的帕子掩嘴道︰「方才我將那紫薇花送給三小姐,說是一個對她愛慕已久之人送的,卻並未告訴她是誰,你想想,以她那樣的性格,豈會罷休,追著我滿臨溪園的跑,好在裴申公子經過,讓我去給他和太老爺去取棋,才得以逃月兌掉。」
想想自己也算為少修做了一件取悅心愛之人的好事,夕顏這才舒眉笑了起來︰「估計你這回要難逃每日被聒噪了,她那刨根問底的執著勁兒,就怕你承受不了。」
「逼問急了,我就直接說是呂少爺送的唄。」落葵笑道,轉眸一想,卻疑聲疑語︰「說來也奇怪,那個賣紫薔薇花的人見我去買,竟大方相贈,真是讓人費解。」
「這有什麼費解的,你長的如此美,去他那里買花,都已是讓他招架不住,又怎舍得收你銀子。」夕顏同她調笑起來,然她心中明白,此人是那位遺世的老者不假。
落葵登時雙靨紅如落日余暉︰「姐姐你竟拿我取笑!」語罷,竟離了去。
夕顏笑著她的背影,心中不免又是一陣心疼,想到子逸,便往臥房中走去,一面行著一面想象著他看到自己時眼泛柔波的情景,不知不覺中,嘴角已悄然上揚。
「子逸!」她輕輕推開,卻未見有人回應,頓時笑容凝在臉上,默默關上了門。自從昨夜回來,他就較平時冷漠了許多,今日一早也不像往常一樣在她梳妝時從床幔中鑽出來嬉鬧一番,而在她回園子時,里面也是異常的安靜,為何他會如此呢?難道真的像人們說的那樣,愛能被時間的潮汐洶涌推來,卻也會像潮汐的退卻般慢慢淡去。
她行到窗前,玉指輕沾了兩滴碗中的晨露,灑向桌上瓶中那絢爛奪目的牡丹花,尊尊嬌容頃刻煥重朝氣。
輕啟木窗,朝杳雲亭遙遙望去,竟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在亭閣二樓晃動,那人的步子停了下來,像是朝這邊望來,那人不正是子逸嗎?
夕顏朝他莞爾一笑,分明感覺那雙眼楮朝自己凝望,卻在眨眼的一瞬,已是一個漸漸走開的背影,難道是自己看得模糊了嗎?還是子逸在刻意躲著些什麼?難道那晚在喬府街邊看到她同昭軒一起的真的是蘇靈薇,那麼說子逸是因知道了自己與昭軒的舊情而心中郁結嗎?
她又朝亭中仰望去,已然不見他的身影,而茫茫未開的牡丹花叢里也沒有他徘徊的痕跡。
叩門聲起,夕顏收回遠眺的目光,以為是他回了來,便匆忙跑去,一面開一面笑著說道︰「怎今日這樣陌生,竟敲起了門來。」
落葵定在門外,不明所以。
夕顏有些失落地笑了笑︰「什麼事?」
「姐姐!這個該如何處置?」落葵將別于身後的手伸出,掌中正平展著的正是那個風龍群龍鏢中的一枚。
夕顏欲拿起那鏢,卻被落葵攔住︰「呂少爺說上面有毒。」
「放心好了,我問過少修,只要是不觸踫到傷口,那毒就不會侵入體內。」她笑著回答。隨即一想,繼續道︰「明日我要去一趟蘭芷茶樓,你隨我一起。」
落葵笑了笑︰「你是我的好姐姐!不管是到哪里,落葵都會隨著。」
遠遠走來一個女子,見兩人正相視一笑姐妹情深,便杵在那里不動。
許是見著遠處的身影,夕顏朝她望去,笑道︰「是錦兒!只每日清晨恍然覺得是你來替屋子里換上新鮮的花兒,想著同你說幾句話,卻是累的睜不開眼來。」
從陰暗中走到明處的錦兒,手中端著一盆清水,盆沿上折放著雪白的毛巾,她笑了笑︰「小姐不用惦記,我每日都在園子中閑游。只是可惜不能陪在你身邊,為你排憂解難。」說著朝落葵望去︰「不過好在你每日有落葵姐姐攜著,錦兒也放心了許多。」
夕顏從這話里听出了她在蕭府獨自的淒苦,想是落葵也意會到了,兩人不約而同地對望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