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短的一段路程,夕顏看在眼中的,全然不是想象里那些百姓富足的景象,即使說雲城只是一個小小的縣城,但畢竟臨近著北苑國西南邊最大的城市池林城,卻不料竟是這般蕭條的景象。
「自恩人死後,雲城調來的新知縣比之前的那個尹世彥還要貪婪,剝削百姓,卻從不未百姓謀福,人們都過得是苦不堪言。」老人家似乎看出了夕顏含肅表情下的陣陣心憂,這才開口感嘆起來。
子嵐顯然已經離了方才那驚魂未定的,眼見著一路上身著殘布破衫的乞討者,其中不乏許多的老年人,皆已是花甲年歲,卻不得不為了生計坐在路邊求食。子嵐是最見不得此番景象,模糊著濕潤的淚眼,從荷包中模索出碎銀,一一給那些孤苦無依的老人分發了去。
不遠處蹲坐在牆角的幾個老人見此,也踉踉蹌蹌地朝她跑了過來,沖到跟前,裴申見場面有些混亂,忙環臂將子嵐圈在懷中,待荷包中少有的銀兩被分完,那些老人們才連連作揖著道謝離開。
子嵐望著他們的背影,有著說不出的心酸,感慨歲月與現實的無情,讓這些已歷經風霜的老者,晚年還頂著不濟的皮囊,出來為生存奔波。
「如今這世上,可憐的人多了去,而我們所能做的,感慨往往要多于實際。」裴申攬在她肩上的手,輕輕摩挲撫慰著。
雖是見不得這些個生老病死,窮極纏身的慘狀,卻也是明白人生百態的道理,子嵐只輕輕一笑,便與他一起追上了夕顏一席人的步伐。
領著眾人一起前去老人口中福緣客棧的路上,夕顏又听他講了許許多多有關于昭軒父親為官有方的事跡,感慨他為人磊落的同時,另一個疑慮又縈繞心頭,這個疑慮有關于許久不見的老友,寂鷹。
夕顏清晰地記得,當初讓寂鷹前來雲城調查尹世彥一案,他回去向自己所說的,竟是與官方的說法完全一致,這便有失了自己最初讓他查明真相的意義。寂鷹義正言辭地向自己說到尹世彥是如何私吞善款,如何幾年後被告發,如何受到當地百姓的辱罵,甚至如何吳蘭惠含愧離開雲城。每一件事都好似查的一清二楚天衣無縫,然而如今的夕顏,已經有些懷疑寂鷹當初前來雲城調查結果的真實性了,甚至莫名地懷疑寂鷹是否有意為之,因為以他的神出鬼沒的能力與飛天的本領,隨便找幾個百姓前來詢問,查出實情便是輕而易舉之事,然而結果卻恰恰相反,之所以如此,夕顏能想到的原因只有一個,那就是寂鷹有意對她隱瞞了,可左思右想,又實在弄不明白為何寂鷹不將實情講出。
果然,不多久,便瞧見並不十分繁華的沿城地段,一個被訂合起來高高支撐的竹架,上面平平整整鋪著客棧的布制招牌「福源客棧」,邊緣余留的一圈軟穗,繾綣不定。
「陳掌櫃有遠道而來的貴客需要住店,快來迎著吧」老人家一踏進客棧便吆喝起來,而原本乖乖跟著他的珠珠進了店門便攛掇地同別的孩子游戲去了,想來這位老人家常常與客棧的掌櫃往來。
「哎哎哎來了」老人口中的陳掌櫃終于從後院中匆匆趕了進來,許是一向清冷無人入住的小店突然坐滿了衣飾不凡的客人,他初見大廳中景象時,竟有一絲愁容現于臉上,人也是頃刻愣在那里。
老人家笑著再次喊道︰「杵在那里做什麼?這位是少女乃女乃方才還救了老家伙我,是個好人,盡管放心。」
夕顏明白這位掌櫃在雲城受如今知縣限制掌控環境下小心翼翼,便朝他微微一笑道︰「我們只是在這住上一晚,明兒一早上就走,該付的銀兩我們也定會給得齊全,掌櫃的不用擔心。」說著,朝花素遞了一個眼色。
花素立即會意,從錢袋中拿出兩錠銀子放在櫃台上。
「這……」那掌櫃地朝那銀子望了望,卻似乎心中仍積郁著什麼事情,終嘆口氣,道︰「罷了只是小店的客房有限,恐怕不能夠保證每個人都有床鋪。」他朝門外望去,本就客人稀少的客棧被一個個雖著裝平凡,卻身材魁梧儼然經過嚴格訓練的護衛們堵地嚴嚴實實。
夕顏似乎也意識到了這個問題,蹙著眉朝那二十余個護衛看了看。
持劍立在夕顏身旁的蕭雷上前一步抱拳道︰「大少女乃女乃不用憂心,我們不需要休息,會整夜在客棧外守護您與夫人少爺小姐的安全。」
夕顏這才展眉道︰「如此也行,只是叫大伙兒別太累著,像往常一樣輪班值守便可,這客棧看起來也十分的嚴實,總比在那荒郊野外渡夜要安全些。」
「是」蕭雷抱拳應聲。語罷,便邁步朝櫃台前正在將銀子往箱子里收拾的伙計說道︰「勞煩小哥帶路,將馬匹引去喂些糧草。」
那伙計先是一愣,隨即將握在手中的白毛巾往肩上一甩,樂呵呵地躬身領著︰「您這邊請」
護衛們將馬車與馬匹皆牽引到了客棧的後方去,門前頓時敞亮許多,掌櫃的這才厲聲吆喝著余下的伙計︰「快去將樓上的客房都收拾干淨了,再沏上一壺最好的茶來」說著,又低頭向已經落座在桌邊條凳上的夕顏笑道︰「少女乃女乃您稍作歇息,馬上就給您將一切備好。」
夕顏沖他笑著點點頭。
一旁的老人家這才對陳掌櫃的說道︰「少女乃女乃他們都是十分好的人,在來的路上還幫助了不少像我一樣無依無靠的貧苦百姓,所以她是我們的貴客,你一定要好好招待才是。」
然而陳掌櫃的臉色卻隨著他此話的說出而慢慢沉了下去,眼中也些許閃爍著不安,頭卻依舊在點著︰「你這說的是什麼話,既然是我陳某的客人,自然會服侍周到了。」
老人家拍了拍他的肩膀,笑喚了聲自己的孫女,珠珠十分乖巧地舍了同她玩得興致正濃的伙伴,蹦跳著朝大廳走來,卻是直直沖向夕顏,貼到她跟前才停住腳步。
「珠珠以後還能見著姑姑嗎?」不跳字。她睜大眼楮,稚女敕可愛的仿佛剛剛破土而出的芳草。
夕顏不想這看似還未醒世的孩子,竟將叫得自己心里如此舒坦,便笑著模了模她的小臉,回道︰「能見著的,將來珠珠跟爺爺一起去池林城了,便來找姑姑好嗎?」不跳字。
「好啊好啊听別的人說,池林城的山水可美了,像畫兒一樣,卻比畫兒要大得多。」珠珠一面說一面張開兩只胳膊,以形容自己心目中的那美景有多大。
夕顏向來都是十分喜愛孩子,特別是乖巧懂事的孩子,看著眼前有著嘟嘟肉臉的珠珠,雖穿著滿是補丁的衣服,但卻十分可人,將來長大也定會是個十分標志的女子。她忍不住想送這個小丫頭些什麼,便朝頭上模去,觸踫到一個娟柔的東西,夕顏心中頓時一喜,她將它從發髻上取了下來,是一朵絹花,花蕊是用大大小小地珍珠串制而成,花瓣則是由從烏蘭國引進的柔紗為材制成,朦朧逼真,又毫不花俏,所以自買了來就甚得夕顏的喜愛,她如今想要將這絹花送給這個同自己有緣的丫頭。
「好美啊」珠珠驚嘆地將那花兒捧在手心中,卻一點也不敢觸踫。
夕顏笑著拿起那花兒,插進珠珠雙髻的其中一個上︰「它現在是你的了」
「真的嗎?」不跳字。珠珠又驚又喜,見夕顏朝她眨眨眼,便小兔一樣地撲進她的懷里︰「姑姑真好像娘親一樣。」
夕顏撫著她的頭,像娘親一樣?可憐的孩子,怕是她連自己娘親是什麼模樣都不記得了吧
老人家在一旁抹著眼淚說道︰「珠珠的娘親是難產死的,父親也郁郁寡歡一年後得病而死,于是我就一直一個人將珠珠拉扯到現在。」說著,竟屈膝朝她跪了下去︰「少女乃女乃我何德何能,竟踫上您這樣的好人啊」
珠珠听到爺爺的哭泣聲,連忙從夕顏懷中掙月兌開,跑到爺爺身旁,為用衣袖一點一點地為他擦著淚水︰「爺爺不哭珠珠今天好看嗎?」不跳字。說著,低下腦袋,讓老人家看她的那朵絹花。
老人用力連連點頭道︰「好看好看」
見到此番景象,在場的夫人小姐丫鬟們也都忍不住掉下淚來。
夕顏抑制住淚水,朝花素花蝶吩咐道︰「你們一會帶上兩個護衛,去街上給老人家和珠珠買些衣服,然後再將他們送回去。」
「讓我去吧」還未待她們二人回應,子嵐便搶了先。她便朝裴申說道︰「裴大哥同我一起吧我也想在這雲城街上逛逛。」
裴申揉了揉她的腦袋,笑著點點頭。
而花蝶卻有些按耐不住了,她連忙拉住春兒的手,對夕顏說道︰「大少女乃女乃我也想去街上瞧瞧熱鬧,咱行了這麼久的路,都沒打街市上走過。」
夕顏這才轉涕為笑︰「去吧去吧知道你們幾個丫頭早就迫不及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