寶玉皺著眉,領著幾個貼身小廝在榮寧街口探頭張望。
「二爺,咱們回府等吧。您都在這兒站了兩個時辰了,郡主想必要用過晚膳才回府。」小廝茗煙苦勸寶玉,不時捶著自己的腰背。
「多嘴多舌的奴才。」寶玉抬腳踹在茗煙腿上,「爺還沒嫌累呢,你倒圖受用不想等了。」
「哎喲。」茗煙跌坐在地上,用手揉著。咦?他微微感覺地在顫動,急忙將耳朵貼在地面上細听。「二爺,來了,好像是來了。」他驚喜地揚起了頭。
「當真?」寶玉喜上眉梢,踮著腳手搭涼棚向遠處瞧去。
馬蹄聲漸近,寶玉一看馬上坐著個小太監。再往其身後看,瞅出多遠都沒看見車馬。寶玉有感應似的,心登時就涼了半截。
「二爺小心。」騎馬的小太監飛奔而至,寶玉呆愣著卻不知躲閃。茗煙唬得失了魂魄,急忙起身向寶玉一撲,主僕二人滾到道邊。
「哎喲。」寶玉錦服手肘處破損,細女敕的胳膊滲出血跡,一陣陣刺痛襲上心頭。
「二爺受傷了。」眾小廝們乍了鍋,一個個嚇得白了面皮。
「茗煙,你那麼用力干嘛。二爺掛了彩,咱們又有板子挨了。」掃紅急得跺腳埋怨著茗煙。
「哪來的不長眼楮的閹禍。」茗煙爬起身來跳著腳罵傳話的太監。
寶玉捂著胳膊,撩袍奔向榮國府大門,朝那偉話的小太監追去。
「二爺,您慢點。」眾小廝邊跑邊追。
鳳姐正陪著賈母說笑,「老祖宗,我這林妹妹是人見人愛,這會了還沒回府,想是投了太後的緣法,太後娘娘舍不得她,留住在宮里了吧?」
「嗯。你妹妹乖巧可人疼。」賈母听著鳳姐的話心里很受用,但願姑爺一切為著玉兒著想,把那不該有的心思都決了,一心一意為當今辦事,好處可多著呢。
「妹妹去了一日,想是見著咱們娘娘了。」鳳姐又說道。
「娘娘聖眷正濃,太後會賞她這個面子的。都是賈府祖宗保佑,咱們家行了好運。」近日賈母事事順心如意,臉上笑得一朵花似的。
「這都是老太太福氣。」鳳姐有一下沒一下地捏著賈母的肩膀。
「老太太,太後宮里派人傳話來了。」賴嬤嬤挑了珍珠簾進來回話。
「哦?快,快請。」賈母忙命人擺香案,鳳姐也跟著忙活,一切準備就緒,小太監背著手進屋,裝模做樣細聲女敕嗓傳了太後的話。
「有勞公公。」賈母示意鳳姐打賞。
「多謝老太太賞。」小太監捏著銀子喜滋滋的。
「不,不行。老太太,林妹妹是我的,為什麼要住到北靜王府?來人,備馬,我要接妹妹回府。」小太監才把銀子放在懷里,還沒等轉身告辭,只見寶玉臉紅脖子粗地沖了進來大聲地嚷著,不知是急的還是跑的,腦門子上全都是汗珠。
當著傳話太監的面賈母有些尷尬,「鳳丫頭,你送送這位小公公。」
「是,公公請。」鳳姐客客氣氣將小太監讓出賈母的院子。
「老太太,我要林妹妹回咱們家住。」寶玉撒潑放賴不依不饒地揉搓著賈母,「林妹妹若住在北靜王府,我,我也要住到王府去陪妹妹。」
「寶玉,我的乖孫兒,你好生坐著听我說。」賈母被寶玉鬧得頭痛,好說歹說才把寶玉按在身邊坐下。「你妹妹是奉太後的旨到北靜王府小住幾日。林家和水家是世交,你妹妹原該去拜訪的,咱們這就去接她回來豈不是不禮貌,過幾日咱們便去接。」
寶玉想了想,老太太對自己向來是有求必應的,如果可能就去接林妹妹,老太太會答應自己的。「幾天?林妹妹幾天能回來?」
「嗯,三天,三天後北靜王府不送,我就打發人去接。」賈母將三根手指舉在寶玉眼前晃了晃。
「好,就三天。哎喲!」寶玉方才的注意力全在黛玉身上,這會才感覺到肘部偉來的鑽心的疼痛。
「啊?流血了,這,這是怎麼回事。」賈母一見寶玉受傷,心口恰如刀剜。「來人,把跟寶玉的小廝都給我吊起來打二十板子,好好的爺們都讓這些活猴子帶壞了。」
「老太太,別,這和茗煙他們無關,是我自己不小心跌倒的。」寶玉急忙替小廝們辯護。
「那也是該打,爺們走路都不知道扶著。」賈母心疼寶玉,淚在眼圈里直打轉。
「老太太,一點小傷,何必大動肝火,讓襲人給我擦點跌打損傷的藥不過一兩天就好了。」寶玉陪著笑好頓勸,賈母怒氣漸消,吩咐鴛鴦和襲人好好給寶玉包扎傷口,到底是讓管家把寶玉的小廝們臭罵了一通才罷了。
寶玉回房,兩眼直直的,耷拉著腦袋悶悶不樂任襲人二婢收拾自己的傷口。
寶玉一走,賈母坐在羅漢床上閉著眼身子一前一後打晃動起了心思。太後命黛玉到北靜王府小住,是什麼用意呢?是試探姑爺?還別有用意?水林兩家交情莫逆,水乾壞了事,林家遭了幾年的冷遇。眼前的局勢,皇上是想籠絡姑爺。北靜郡王到了選妃的年紀,難道太後想永遠鉗制林如海?賈母一時模不著頭緒。
探春心神不寧地揮著狼毫,不時向外張望著。
「姑娘,姑娘。」門外響起侍書急切的聲音。
探春手一抖,筆下走了樣,香墨染花了宣紙。她氣急敗壞地將筆一扔,小丫頭急忙遞上擦手的熱毛巾。
「怎麼了,毛毛躁躁的,說了多少次了要沉穩,沉穩些。」探春不悅的訓斥著推門而入的貼身丫頭。
「是。」侍書斂氣凝神放輕了腳步。
「說。」
「姑娘,太後宮里的太監傳話說,太後娘娘命林郡主到北靜王府小住,讓北靜王爺陪著郡主逛逛京城。」
「啊?」探春頹然地坐在椅子上,莫明的失望襲上心頭。「北靜王爺。」她低聲細語,下唇留下一排深深的齒痕。做為賈府庶出的女兒,日後能嫁到某個王府做側妃那可是天大的福份。上次去北靜王府,因為林姐姐而匆忙回府,自己的精心準備還沒來得及入北靜王爺的眼,這會兒她先去了北靜王府,探春心里開始沒底。林姐姐天上有一地上無雙,怕是她已在北靜王爺心里眼里扎了根。
探春心里恨恨的,手將桌上的宣紙揉了個稀碎,嚇得丫頭們不敢近前。
「哼,哼,哈。」探春忽然陰險地笑了,侍書身子一激靈,向後退了兩步吃驚地看著自家姑娘。
「鋪紙。」探春一改方才的狂躁不安,這會氣定神閑。
「是。」丫頭不知所措,急忙鋪紙。
探春揮墨潑毫,心情大為暢快。有太太那個荷包在她身邊,料她命不久長。王府子嗣是何等重要,北靜太妃怎肯讓獨生子娶個病秧子回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