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姨媽喜滋滋地跪在姐姐身旁,心里已然樂開了花,老天開眼,助我蟠兒。
林家丫頭是賈府的外孫女,身承郡主之尊,這會兒北靜王爺親自送她回府,若得她在北靜王爺面前求個情。蟠兒的事便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釵兒特意備禮給她,這回算是押對寶了。
有了這樣的想頭,薛姨媽見黛玉的心情倒比賈母還要迫切。
賈母等人分列兩旁雁字排開,分列兩廂齊刷刷對黛玉的車行禮兒。
「賈門史氏率賈府子媳恭迎北靜王爺,恭迎芷寧郡主回府。」賈母高聲唱偌,眾人磕頭。
水涵端坐馬上掃視眾人,緩勒馬韁繩,輕揮手臂說了聲,「起」。
寶玉原也是隨賈母等人跪拜著,听著一聲「起」急忙爬起殷勤小心地侍候著黛玉的馬車。
寶釵偷抬杏核眼,「撲通」心兒的速度陡然變了頻率。
水涵頭上的紫金冠已晃得她張不開眼楮,再瞧這位少年王爺英姿勃生得如此俊俏,怎不讓人芳心大動。只是他高高在上,可望而不可及。寶釵心里嘆氣怨自己有運無命,若是她托生在姨娘肚子里,這榮華豈不是如探囊取物般容易。她下意識是握緊了拳頭,仿佛握著自己的命運一般。不能氣餒,不能妄自菲薄,她暗暗給自己打氣。
和寶釵一樣渴望自己托生在太太肚子里的還有一位,探春此時臉頰發燙,心里怨恨命運不公。同是賈府女兒,嫡出的大姐姐有命進了皇宮,享榮華受富貴已成定式。憑什麼庶出她,連想做個側妃都讓人說成是痴念。姨娘的女兒注定了做姨娘,那我也要做最拔尖的姨娘。
寶釵和探春各懷心事,水涵騎馬在前引著黛玉的馬車進了大門,寶玉跟班小廝似的緊貼在馬車左側。
「哼!」王夫人看著兒子做小服低樣兒,氣得悶哼一聲。
寶釵瞧著跟在車側的華服公子,一眼便認出那塊五彩斑斕的美玉。他是賈府的寶玉?寶釵細瞧,果然名不虛傳,真真生了副好皮囊。含情桃花眼清澈見底,墨染的雙眉斜插入鬢,面如中秋之月,色如春曉之花。
不知車一女子何德何能,意讓兩位少年英才如此眷顧?寶釵也急切地想一睹黛玉芳容。
北靜王府的馬車緩緩進大門,賈母率眾步行跟在車後。
二門口,水涵在前將手揮在半空,車輪停止滾動。
水涵翻身下馬,寶玉也快步來到馬車前,「林妹妹。」寶玉叫了聲妹妹就要上車掀車簾。
「咳。」水涵沉著臉不悅地輕咳。
賈母急忙向後一扯寶玉,死命地抓住寶玉的袖子。
「老太太。」寶玉掙不過,急得臉都紅了。
賈母搖頭給寶玉一記警告眼神,她一發威,寶玉倒能悚上三分。他只好忍氣吞聲,眼睜睜地瞧著水涵伸手接黛玉下車。
馬車簾籠一挑,春縴先行跳下馬車。
水涵近前,將手貼在馬車上框上,小心地護著黛玉的頭,「芷寧妹妹小心。」他這一聲「妹妹」听得寶玉心里泛起酸泡,他咬緊牙關腮邊縱條的肌肉紋理清晰,握著賈母的手沒由來的加大了力度。
「有勞王爺。」黛玉抖羅裙移蓮步下了馬車,眾人急忙跪地磕頭,「給郡主請安。」
「老太太,您總如此,豈不是要折黛玉的壽嗎!」黛玉緊走兩步攙起賈母,撅起紅唇撒嬌地嚷道。
「應該的,國禮不可廢。」賈母起身略低著腰板兒。
「林妹妹。」寶玉笑得如陽光般燦爛。
「都起來吧!」黛玉挽著賈母一只胳膊,輕啟朱唇向眾人說道。
「謝郡主。」眾人言謝起身。
好輕柔的語調,婉如空谷流淌的山泉。如此甜美的聲音,該是個什麼樣的美人呢?寶釵輕抬眸子看向黛玉,一張清麗月兌俗的小臉恰如閬苑幽蘭讓人舍得不移開眼楮。
她忽覺心兒被什麼利器輕輕劃了一下,剎時心頭裂了個口子,那口子越裂越大不一會便痛徹骨髓。她不但享郡主之尊,又是出身名門,瞧那通身氣質就是百年書香孕育出來精靈。我,拿什麼和她比?寶釵暗暗捫心自問,頓覺生活了無情趣,身體里有股子勁倏然松了散了,她慢慢垂下粉頸。忽然她的眼神定格在黛玉腰間,若不是閉著嘴兒,她的心定會從喉嚨里一躍而出。
她張大眸子,聚精會神地盯著黛玉腰間,「是,沒錯。哼,哼。」她情不自禁冷笑出聲,造化弄人,尋了半年有余,沒想到塊玉佩竟然也懸在她的腰間。命也,老天爺巧妙安排到底意欲何為?
那塊玉佩引得寶釵思緒飛揚。想當初,她沙灘拾了玉佩,又與那俊俏僧人相逢。一佩一印,她便以為是上天安排的大好姻緣。不想回府路上,不知何方妖孽為奪此玉佩,當面羞辱她不算,還施了妖法讓她惡疾纏身,有口難言。而今那玉佩懸在她的腰間,難道道她和他是命定鴛鴦?想想那玉面僧人,無限苦惱漫上寶釵心頭。
寶釵正胡思亂想,耳邊忽然想起刺耳的尖叫聲。寶釵回過神來為時已晚,薛姨媽亮著嗓子發瘋一般沖向紫鵑。
「妹妹小心。」水涵和寶玉同時將黛玉護在身後,警覺地盯著薛姨媽。
春縴更是一躍而出,擋在水涵和寶玉前面。方才她審視眾人,早發現人群里多了一位華服盛裝的太太,瞧其形容已猜到她是王夫人的姐妹,「莫不是王家姐妹都有瘋病,難不成是遺傳?」春縴喃喃自語,此時她仍不知,這就是昨日投了獄的那位呆霸王的親娘。
「妹妹,小心那丫頭。」王夫人一瞧妹妹要吃虧急忙喊道。
「大事不好。」寶釵這才瞧見黛玉身側的紫鵑,她不由得脖梗子冒涼氣。今日她終于體會到「冤家路窄」這話的含義了。不知那丫頭是自小跟著林丫頭的,還是北靜王府做了人情送給她的。這兩種情況無論是哪一種,哥哥都難月兌牢獄之苦。寶釵暗暗叫苦,不能讓媽媽此時將哥哥的事抖出來。想到此,她顧得許多,沖了隊列袖里掏出手帕往媽媽面上一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