鳶城醫院開始緊鑼密鼓的布置抗擊非典的籌備工作,院領導指派鄭秀秀為隔離病房的護士長。面對非典,鄭秀秀從嚴密隔離做起,強調每天進病房時,每個人必須做好自我防護。
下午臨下班時,齊寰給她打電話︰「秀兒,我開車到你樓下接你,在科里等著我吧。」
鄭秀秀剛放下齊寰的電話,就接到劉娟麗的電話︰「小鄭,梁紅玉剛才進了搶救間,情況很不好。」
「好,我馬上過去。」鄭秀秀二話沒說,趕緊重新換上隔離衣,從步行梯跑步去六樓呼吸病房。她一下忘了齊寰馬上就要過來接她回家,忘了已經下班,心中只有一個執念,梁紅玉是一位母親,她兒子六歲離不開她,一定要救活她。
整整四個小時,梁紅玉心跳停止兩次,經胸外電擊起搏復跳,吸痰,不斷靜脈推注呼吸興奮劑,強心劑,利尿劑。
看著梁紅玉痛苦的樣子,秀秀們忘記了恐懼,一會兒,病人出現了神智混亂,出現了幻覺,開始胡言亂語,似乎沒有信心再繼續活下去了。咳嗽依然好像有加重的樣子,痰中有一絲絲的血絲。
秀秀說︰「梁姐,你一定要活下去,你兒子玉成等著你呢,你們一家人都能治好病出院的。」
「不行了,我堅持不了了,我快要死了。」說著疲憊的她昏沉的睡了過去。睡著了的她似乎忘記了咳嗽,一時之間,搶救間里靜得可怕。
夏娟紅的手戴著手套,在搶救病人時,還是被玻璃藥瓶的破茬割裂了。小姑娘嚇得哭起來,眼淚滴到加厚口罩上,手下還是在不停的掰藥瓶,抽取藥液。
旁邊的鄭秀秀很想讓她停下來,先去包扎一下傷指再回來,可這是搶救病人,分秒必爭的,誰還顧得了這些。她只是拍拍小姑娘的肩膀,表示一下關心。轉身記錄搶救車里剛才用掉的急救藥品。
每次搶救完病人,必須把用掉的藥品及時補上,以防備下一個病人再用。
終于,梁紅玉病情暫時穩定了,鄭秀秀趕緊讓夏娟紅回去休息一會兒,小姑娘累得站在那里都快要睡著了。
清晨,一縷陽光照在窗稜上,梁紅玉緩緩醒了,看到鄭秀秀忙碌的身影,她用沙啞的聲音說︰「我還活著。」
鄭秀秀疲憊的臉上露出微笑︰「梁姐,你看,你正在一點點的好起來呢。」
高齊寰昨天傍晚告訴老爸去接粉點兒,自己就一直在小白樓下等著,他不知道,這個時候,他的秀秀重新穿上隔離衣,搶救梁紅玉去了。直到趙主任下班後一小時出來看到他,才告訴他秀秀今晚加班不回去了。
特護上了一整夜,鄭秀秀和夏娟紅精疲力竭,下班後洗了個熱水澡,各自回半壁苑單身宿舍休息去了。
路上給江護士長打了個電話,說明了一下情況,江護士長就嘆了一口氣︰「我就知道你忍不住的,你休息吧,我馬上回病房。」
鄭秀秀知道,她和江護士長的分工,她負責病房,江護士長負責發熱門診。自己這里加了個班,回去休息,發熱門診沒人,江護士長還得安排人過去。
「對不起,護士長,病房里護士們都累得夠嗆,我只好頂上去了。」
「我知道,沒事,我安排宋左雲先到發熱門診那邊。」
走在回半壁苑的小路上,迎面踫到中醫科老崔護士︰「崔姐你好。」
老崔護士站老遠冷冷的說︰「小鄭你這個傻子,離我遠點。我到點了,得趕緊接替去。」老崔護士如避瘟疫一樣回避著和鄭秀秀的接觸,讓她不由得苦笑。
睡夢中,秀秀覺得有人在為她掖被角。她抓住那只手,把臉頰靠上去︰「齊寰,你回來了。」她就這麼睡著了。
齊寰拖把椅子坐在床邊︰「秀啊,唉,瘦多了,都出了尖下巴了。」
幾天以後,有專家組進駐鳶城醫院,對于診斷更加明確,而治療卻仍然是共同探討階段,上次非典時,一些手段和方法似乎失去了作用,病人的病情亦然不容樂觀。前兩天看上去精神很好的人,幾天以後就能頻臨死亡,而且被確診的病例越來越多,這給秀秀們的工作加重了負荷,也加重了他們內心的負擔。
上次非典帶給人們的陰影還沒消失,這次的卷土重來就顯得更加恐懼,六樓原來住院的病人已經全部出院,或者轉到其他的醫院去了。整個樓層全部收住非典病人。
穿梭在病房里,每個人的臉上都不輕松,有一股壓力,狠狠壓在醫護們的心頭。是病房里病人們持續不退的高燒,是用盡各種辦法後,依然毫無起色的病情。
大部分病人體溫都在三十八度以上,物理降溫,靜脈點滴,肌肉注射,用盡了各種方法,都沒有多大改變,高燒如同扎根的大樹,不能撼動半分。
程東元一家三口不停的咳嗽,聲聲似在撕裂著什麼,每個人都意識到了危險。如果傳染上,在什麼藥也無濟于事的情況下,醫護們很自然的聯想到了死亡,聯想到生命,這是人的本性中脆弱的一方面。
昨天晚上剛來的一位病人,今天早上交班時已經死亡。雖然鄭秀秀沒有參加昨晚的搶救,但從夜班的值班醫護們話語中,還是讓她感到一種急迫。
鄭秀秀已經三天不回家了,她不能回家,怕自己把病菌帶回家去傳染給親人們。
這三天她沒有睡過一個安穩覺。家人的電話幾乎找不到她,齊寰倒是經常過來。秀秀見了他就不高興︰「高齊寰,不是告訴你不要過來嗎,怎麼就是不听呢,趕緊回家看看馨蘭粉點怎麼樣。」
鄭秀秀開始霸道了,她不斷喝斥著身邊的年輕護士們︰「搶救危重病人時我先上,你們還年輕,千萬不要傳染上。」
組建三天的十二人醫療小組,已經減員三人。護理上的工作顯得越來越重要了。
病人們的生活護理,因為不能讓家屬陪床,全部壓在了值班護士們的身上。再加上治療,基礎護理,繁重的工作就要壓垮秀秀們了。
江護士長到院里呼吁,要求支援護理一線。
醫院里立即組織第二梯隊,開動員大會,建議上一年是先進工作者的個人自覺報名,參加非典搶救隊,一時之間,人人成了驚弓之鳥,弦繃得緊緊的。
齊寰第一個報名卻沒被批準,理由是,夫妻二人都在本院工作的,只能一個人參加。
手術室郝然和周小潔來了,心內科王凌雲護士,保健科翟金子護士,普外科小齊護士等,一共十二名護士。
郝然剛來上班的第一天,遇上的就是尸體料理,用沾滿消毒液的藥棉把耳鼻嘴肛門等會滲液的地方堵住,再用沾滿消毒液的被單包裹嚴密,裝入特制的尸體料理袋中。其間的艱難和防護措施的重要,讓郝然感到了作為一個傳染護士最不易的一方面。
「怎麼樣,老同學,知道我們每天在干什麼了嗎,不讓你過來你偏要爭取。」醫院里剛開動員大會,郝然就給王建打電話,咨詢他們這邊怎麼樣了,說是自己想過來。
王建說︰「別過來,這是個沾上就要命的事,你可千萬別一時心血來潮。」
郝然說︰「人生難得幾回搏呀,我決定報名了,老同學,有什麼事提醒著點。」
周小潔見到鄭秀秀,就像見到親人,撲上來就要擁抱她的鄭姐,嚇得秀秀喊︰「停,周小潔,你以為這是手術室呀,我現在穿著隔離衣,滿身的病菌,你千萬離我遠一點。」一個下馬威,周小潔乖乖的上了一堂隔離課。
七床甘蘭德的病情亦然不好不壞,糟糕的是,他的老伴不幸被趙主任言中,真的也咳嗽起來。
趙主任很著急,他已經費盡平生所學了,病人的治療情況還是不容樂觀。他建議院里出面,廣求四方老中醫出謀劃策,在網絡電視上公布病人臨床表現,希望像上次一樣,能夠有手到病除的藥方,力挽狂瀾。
這天,秀秀感覺身體有點發熱,測了幾次體溫,最高可達37.5℃,她趕緊去拍片,化驗,結果一切正常。第二天,體溫37.0℃,身體也不早有發熱的感覺了,她長出了一口氣,把吊在半空的心放了回去,吉人自有天相呀。應該是普通的小感冒,沒什麼大不了的,不對齊寰說了。
每次從病房里出來,她都有一種如釋重負的感覺,慢慢走到小樹林里,呼吸者新鮮的空氣,青草的芬芳和泥土的芬芳,看著頭頂上明媚的陽光,真正感覺到健康生活的可貴。
夜深人靜,鄭秀秀一個人躺在床上,回想著白天的工作,搶救病人的一些場面,穿著厚重的隔離衣,戴著加厚口罩,護目鏡,給病人做治療,消毒,通風,簡直如同噩夢一般。
鄭秀秀不喜歡這種生活,甚至有些害怕,她不是聖人,她只是一個平凡的年輕護士,和其他護士一樣有著喜怒哀樂。
但她不能逃避,也沒有逃避的理由,非典病人需要護理。這就是我的職業,我的工作,既然是工作就得要干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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