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緣木魚館內庭上空,樂菱徑直降落在了西樓頂層廊道上,不料木質廊道當即便發出了「咚」地一聲響,現身後只得數息,玉鶴便聞聲匆匆自廳內跑出,見到樂菱猛吃了一驚。此時樂菱已恢復了紫黑色的裝扮,與往常沒什麼兩樣。見玉鶴的訝異之色,樂菱抱歉道︰
「不好意思,我急著見白兄,所以就闖入了。」
玉鶴撫胸平定了一下情緒,轉頭看向廊道口那道隔門,見門閂上得好好的,面上又現出異色,不由問道︰
「彈珠公子你是怎麼,闖,闖入的?」說著看了看廊道外的天空,見萬里無雲,更無神,目光便落到了廊道邊的雕欄上,有所恍然。
樂菱順著玉鶴的目光掃了一眼雕欄,眉毛一跳,這下玉鶴又該將自己當飛賊了。也不解釋,繼續問道︰
「玉鶴,你家公子可在?」
玉鶴收回目光,雖仍疑惑,見樂菱眼中的焦慮,也沒責問樂菱,很快回到︰
「我家公子不是找你去了嗎?彈珠公子沒見到?」
樂菱一听又打算直接起飛,忽又見玉鶴的目光,于是指著廊道隔門說到︰
「我從門出去。」說著便快步走向隔門,拉開門閂,急行下了樓梯。
玉鶴忙跟著跑到門口張望,只听得一連串「 」的輕快腳步聲已下到了底樓,才退回關上門閂。一邊回轉,一邊仍看向雕欄疑惑著,不知這彈珠公子究竟怎樣闖進來的。緬王殿下會飛,公子不會飛,彈珠公子比公子小,更沒理由會飛。
公子昨夜回來很晚,一言不發,失眠一宿,一大早便去找彈珠公子,不知又發生了何事。玉鶴擔憂地想著。
樂菱匆匆回到煙雲閣,推開門卻沒看見白寒俊,于是轉頭問門前侍衛︰
「白公子來過嗎?」。
侍衛目不斜視地回到︰
「稟彈珠公子,白公子昨日、昨夜、今晨一共來過煙雲閣七次。」
樂菱聞報點了點頭,回身看向庭院想了想,暗道白寒俊找自己比自己找他還急,想必是有什麼要事發生,不如就在煙雲閣中等他,以免又錯過了。于是跨入煙雲閣,回到榻上等待。
入目又見榻桌上信件,才想起還沒看信,又拿起信來,取出內里信箋看了起來。
看完信,樂菱呆呆地發起愣來,心中涌起一股難言的滋味。過了好一會才回過神來,看了看煙雲閣,又看向窗外的緣木魚館內庭,暗道莫非此界送人物品都喜留信嗎?
當初樊大哥是這樣,現在求魚老板也是這樣。一封信,煙雲閣就歸自己了,又一封信,緣木魚館也歸自己了。
連拒絕的機會都沒有。甚至表現笑納的機會,也沒有。
君子揚塵去,身後不留名。但這人情債,不要還的麼?
莫非江湖就是債務,不是你欠我,便是我欠你,不然便不成江湖。每個人都只想朋友欠自己,然後自己拍拍翅膀飛走,于是便互為俠義。
你欠我的,不要你還。而我欠你的,也不想還你。
無債務的人,便只能在家抱孩子。
求魚老板竟然是緣木魚館的正主。緣木魚館初開時,求魚老板還不認識露西芬。露西芬偶至緣木魚館小宴,求魚老板一見之下驚為天人,祈求之後,露西芬便留在了桃錦閣。後露西芬又建了青桐林,一直到離開都住在里面。
求魚老板沒在信上提及露西芬的名字,但樂菱一看就明白,更理解求魚老板為什麼會這樣。同時更慶幸,也許正是求魚老板對露西芬發自內心的真誠愛慕,才沒有被露西芬變成木木。
按露西芬的言論,原是不削于強迫別人的。
露西芬的離去,對求魚老板打擊很大。但求魚老板在信末又透露出,之所以離開,還有家族召喚的因素,之前因舍不得露西芬,才一拖再拖。
求魚老板的家在東海,求魚老板自小就熱愛烹飪,曾發願去飲食文化博大精深的中天帝國游歷,但因中天帝國對外族極為反感,所以一直未能如願,後來求魚老板才退而求其次,來到了南炎聯盟。
但始終盼望有一天,能完成夙願。求魚老板是個執著的人,一定能達成心願。這點樂菱毫不懷疑。
求魚老板家族對他的愛好卻一點也不支持,為此求魚老板甚至放棄了繼承權。但此次不一樣,正是因為他放棄了繼承權,所以才被迫必須接受家族召喚。
求魚老板沒有說家族召喚他回去做什麼,但樂菱隱約覺得,求魚老板家族一定出了什麼大事,才會將這位無心權位的另類強行召回。
求魚老板認為只有彈珠才能將緣木魚館繼續發揚光大。因家族的原因,求魚老板也不方便帶走宮保。所以拜托彈珠關照宮保,以及緣木魚館的那一幫伙計。
此去也許再無相見日,若彈珠有可能的話,去了海邊,只需在某處留下印記,求魚老板便會遣人來接應,但這一條,希望彈珠任何人都不要說。並且這個印記是什麼,只有彈珠和求魚老板兩人知道,憑彈珠的聰明,一定能猜到。
為此樂菱猜了半天,連緣木魚館接下去應該怎麼辦都忘了考慮。最終還是沒猜到。
因為白寒俊來了。
樂菱忙收起信,跳下榻去恭迎白寒俊上座。才受了江湖恩惠,樂菱覺得態度也是回報江湖的一種方式。所以破天荒地很有禮貌地下榻迎接白寒俊兄長。
「白兄……」樂菱才喊出聲,還沒來得及執拱手禮,便被白寒俊血絲布滿的眼神嚇住了。
樂菱心中一驚,莫非他也看見白寒梅了?白寒俊此刻眼里的深切痛惜,令樂菱只能如此揣測。不然這麼急著找自己,還能是什麼事?
白寒梅可是與他感情深厚嫡親的姐姐,眼中沒往外冒刀子已經不錯了。自己當時驚見白寒梅的慘狀,不也是這樣的嗎?
載體已死,因何鎖魂不讓她輪回?
但干此事的卻是同樣深愛著白寒梅的吳維,縱然看見了又能如何?
白寒俊找自己,應是需要一雙如玉兒般的眼神安撫。
「跟我走。」白寒俊暗啞著嗓音說到。
見白寒俊似有不跟他走便會出手拉人的態勢,樂菱忙點頭,「好,我跟你走。」
樂菱跟白寒俊走,還有一並解決此事的想法。
跟至庭院,樂菱想了想,在白寒俊身後勸到︰「有些行為是不太容易被人理解,但畢竟出自……好意。」吳維許是可殺,但白寒俊卻需安慰。
白寒俊听到樂菱的話,停下腳步回頭看向樂菱,終于露出了微笑,回到︰「為兄明白,走吧,為兄今日陪彈珠一起跑。」說完便繼續往緣木魚館大門走去。
樂菱見白寒俊情緒有好轉的跡象,忙跟上去,又勸到︰「現在是白天,不一定要跑的。何況如白兄這般俊雅人物,哪能和彈珠這樣的莽撞之人相比。」心中卻惴惴不安地想道,白寒俊在泰安區大街上狂奔,不會被人看成是逃票吧?
白寒俊卻再次停步回頭,良久,才溫言說到︰
「寒俊願意。」
呃,那就跑吧。樂菱沒奈何只得跟白寒俊在陽光下的泰安區花街柳巷中奔跑起來。話說,自己想逃的可是三千零二票。
不過白寒俊跑也風流,縱然不會飛,卻可卷起一股黃靈氣,帶動樂菱悠然飄行。
樂菱樂得蹭光,再怎麼說也是人族公子麼,彼君子兮,不躥不蹦,行止有度。
再次登上古柳飄拂的堤岸停泊的花船,樂菱嘀嘀咕咕地看向花船三樓上的大祭桌。
本來再上花船就不是很爽,此刻又再被帶到花船最高的敞頂上,且上面還站了不少人,年紀和穿著打扮看起來似乎還很有身份地位,齊可風和展子青尚排在靠後的位置,均一臉肅容。樂菱心中不由升起強烈的不安。
白寒俊不去吳氏大藥房,在內城河花船上搞出這般神神秘秘的氣氛,是什麼意思?
難道是血契出了問題?
昨夜鷹緬將收繳的非斯神果都給了自己,若是已造成了什麼……那可就太糟了。
見白寒俊扔下自己顧自行至大祭桌前燃香祭拜,樂菱蹭到齊可風身邊,悄悄將一枚亮晶晶的戒指塞到齊可風手中。
齊可風原本肅然的臉色,在接到樂菱戒指感應之後,更添了一分寒意,看向樂菱半天無話,完全沒有前日敬謝自己時表現出的熱誠。
樂菱更加不安,忍了忍,還是忍不住低聲問道︰
「你們現在情況怎樣?沒什麼不好吧?」滿戒子的非斯神果,應該夠了吧?
齊可風足足看了樂菱約十息之後,才輕聲說到︰
「都很好。」又再過了三息,才又低聲說道︰「與化形獸結約,修為不及化形獸的,……全被反噬了。」
「反噬?那是什麼?」樂菱不懂。
齊可風沒有回答樂菱的問話,又將戒指塞回樂菱的手中,輕聲說到︰
「彈珠留著自保吧。可風是商人,保命的東西不會上繳完。」
樂菱聞言一愣,尋思半天,方才明白過來,原來自己是白擔心了。還真是人族啊,一時無話可說。不過齊可風畢竟實言告訴了自己,想到此處,才又釋懷。
正當此時,只見前面一老者欠身出列,背對祭桌面向眾人大聲唱到︰
「祭天已畢,彈珠公子請上前來與白寒俊公子締結血盟。」
樂菱忽聞此言,一時沒反應過來,呆呆地站在人群讓開的通道正中,腦中沒任何想法。
見樂菱呆狀,白寒俊微笑伸出一手對樂菱溫言說到︰
「彈珠過來。」
此時天空中又傳來一聲清冷的話語︰
「不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