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鐵夫這麼煩著的時候,小車已經停在市委大樓前。司機見何鐵夫還呆呆地坐著不動,就輕輕說了聲「何局長,到了」。何鐵夫這才反應過來,下車往大樓里走去。
財政局歸政府管理,何鐵夫到組織部來得不多。他自然知道跟著組織部,年年有進步的道理,可他也懂得,往組織部走得多了,招人耳目,會讓人以為你有什麼企圖。今天當然不同,今天是屈部長親自叫他來的,他的底氣就足得很。只是屈部長只說要他到組織部來一下,並沒具體說是什麼事,這讓何鐵夫不免一番浮想。現在財政局天天有人傳說他何鐵夫要回政府做秘書長,莫非屈部長就是為此事找他談話?何鐵夫知道人們的傳說並不是無中生有,前不久在財政廳參加全省財稅工作會議期間,何鐵夫那個在預算處做了多年處長,年前已被提撥為副廳長的大學同學童學軍跟何鐵夫透露了一個口風,說管黨群的省委副書記跟他說了個意思,臨資市的黃市長另有安排,他很快就會上一個台階,到臨資市來做市長。童學軍還對何鐵夫說,如果我真的到你那里去,你就回政府做秘書長,然後再過渡到副市長,這個辦法我覺得還是可行的。何鐵夫當然也很清楚,現任政府秘書長已進常委,到市委那邊做秘書長去了,這的確是就湯下面的事情。他在副秘書長位置上待過,知道政府秘書長看上去跟財政局長一樣,是個正團,但這個位置是個跳板,干上一兩年,不是升常委做市委秘書長,就是就地提拔為副市長,再差也會給個副廳級助理巡視員。如今財政越來越困難,財政工作也因此顯得尤為重要,但同時矛盾也多,容易得罪人,遭人嫉恨。所以能做上政府秘書長,最後修成正果,那是非常理想的。
這麼一想,何鐵夫心頭就有幾分亢奮,腳下的步子加快了節奏。
上到三樓,何鐵夫就朝著走廊盡頭那塊醒目的、寫著部長辦公室的牌子疾步走去。過去部長辦公室是不掛牌的,不知內情的人打著燈籠火把,在樓里找上半天,也別想把部長找出來。最近搞什麼政務公開,才掛了這個牌子,也算是政務公開的最新成果吧。
沒想到,走到牌子下,門卻是緊閉著的。屈部長不是跟自己開玩笑吧?正在猶豫間,有一個有點面熟的人走了過來,輕聲對何鐵夫說︰「何局長還認得我吧,我姓鄒。」何鐵夫想起來了,他是組織部辦公室的鄒主任,是去過財政局的。何鐵夫忙說︰「鄒大主任,怎麼不認得?」一邊把鄒主任的手握住。握罷手,鄒主任說道︰「請跟我來。」走進另外一間沒掛牌子的辦公室後,鄒主任伸手往里間示意了一下。
原來掛牌的部長室是做樣子給外人瞧的。
何鐵夫在那虛掩著的門上輕輕一推,門就開了。屈部長正戴了眼鏡,在伏案閱文。何鐵夫說︰「領導的板子在哪里,我特意把送過來了。」屈部長取下鼻梁上的眼鏡,笑道︰「主要是用來坐的,今天免了,把賬記在這里。」何鐵夫這才落座在沙發上,滿臉堆笑道︰「部長您真忙啊。」屈部長說︰「你忙你忙,如今財政壓力越來越大,你這個財政局長可有的忙啊。」何鐵夫說︰「財政工作離不開領導的正確領導。」屈部長說︰「你知道我為什麼叫你來嗎?」
何鐵夫想,我又不是你部長肚子里的蛔蟲,我怎麼知道?就開玩笑道︰「這是組織秘密,我不敢知道。」屈部長也笑了,罵道︰「好一個不敢。告訴你吧,今天喊你來,是要讓你來看看組織部的辦公條件多麼簡陋,今年追加預算指標時,多少給我們也考慮點。」何鐵夫說︰「部長開了口,我還有什麼說的?一定遵照執行。」心里思忖,這肯定不是今天屈部長喊自己來的真正目的,屈部長還從沒為組織部的經費問題找過他何鐵夫,他們要經費什麼的都是辦公室主任出面。
果然,屈部長接下去就轉了口風,說︰「據我所知,你領導有方,你那個領導班子還是很有凝聚力的,是吧?」何鐵夫一時還不太明白屈部長問這話的意圖,只得說︰「全靠組織給我配得得力,運作起來還是順手的。」屈部長說︰「你有三個副局長吧?」何鐵夫說︰「是呀,部長可是深知民情。」屈部長說︰「費自名怎麼樣?」何鐵夫說︰「費自名在財政待過多年,人品挺正的。」屈部長又說︰「其他兩位呢?」何鐵夫說︰「魏家橋是組織部出去的干部,屈部長很清楚他能力強,我不但把政工紀檢一攤子都交給了他,還給他分了工交等業務科室,替我分了不少憂;左宜右是上海財大畢業,能寫會算。」
這天的談話看上去顯得很隨意,但屈部長卻比較滿意何鐵夫。他接觸過不少單位的局長,你要他們談本單位的班子建設,一開口不是張三不行就是李四差勁,好像天底下就他一個人行。屈部長就覺得何鐵夫這個人有水平,他也就不再轉彎抹角,說︰「鐵夫呀,我看你這個班子這麼有戰斗力,真不想動,可這又是組織上的需要。這樣吧,我先提個初步設想,如果你有不同看法就直接說出來。我和黨群書記合計了一下,費自名原來在審計那邊干過,打算將他調回審計局做局長,你那里再給你配一個得力的助手,行嗎?」何鐵夫說︰「毛主席教導我們說,個人服從組織,下級服從上級,全黨服從中央。」屈部長笑了,說︰「你這個何鐵夫。」
直到此時,屈部長還沒有提到何鐵夫本人的事情,何鐵夫心里就想,童學軍恐怕不會來臨資做市長了,所以他何鐵夫還得在財政局待著。這麼一想,何鐵夫也就坦然了許多。既然沒有好消息,就該走人,便對屈部長說︰「部長忙,我走了。」
屈部長點點頭,站起身,離桌來到何鐵夫身邊。就在何鐵夫伸了手,要和屈部長握別的時候,屈部長另一只手伸過來,在何鐵夫肩上拍了拍。何鐵夫立即意識到了什麼,不免有些受寵若驚。和屈部長打交道也不是一次兩次了,可屈部長從沒伸手在何鐵夫肩上拍過,這一拍,屈部長該不是無意識的吧,說不定意味著什麼呢!
何鐵夫的感覺並沒錯,屈部長終于道出了何鐵夫最想听的一句話︰「鐵夫呀,要你回政府做秘書長的呼聲很高,你可要有思想準備喲。」
何鐵夫想,童學軍到臨資市來的事,看來並沒有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