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琣合衣倒在吳文氏的床上,靜了一會兒,心想反正船到橋頭自然直,又想俗語總說,人無百歲壽偏懷千歲憂,自己這不是庸人自擾嘛她一個咕嚕的坐了起來,想想一會兒謝瑞麟自翰林院下了值守還要來找她去采辦食材,急忙打開吳文氏的衣櫃,選了套素潔的換上。又洗了把臉,涂了淡淡的脂粉蓋住一臉的倦容,把頭發也重新梳了,這才靜下心來等人。
坐在妝鏡前,她百無聊賴的打開吳文氏的妝屜,只見里面用油紙墊著底兒,隨意的擺著吳文氏的幾件首飾。正要關上,吳琣卻見到油紙下露出一小角紅紙。這是什麼,她好奇的用手抽了一下,卻抽出一只掌心大小的紅紙包,略沉,拿動時還有輕輕鈴響。她小心的打了開來,卻見是一對小小的銀腳鐲,剛才的鈴響就來自這鐲子上的銀鈴。另外還有一只半寸大小的銀鎖,簡簡單單只刻了一朵富貴花,連銀葉子都沒墜,銀鎖上還連著一段紅繩。
吳琣以前看過別人送禮,一般這樣的禮物都是送給出滿月的孩子,若是有錢人家,銀鎖一般都會精雕細刻,最外面墜上一圈銀葉子,小孩子只要一動就會清脆的響動。若是再有錢,就會再打一只銀項圈,用來掛銀鎖。
吳文氏進了宅院就再沒出去過,平時也有琀哥兒看著,若是她出去了,琀哥兒這麼藏不住話一定會跟她說。看來,這東西是她自己帶進來的,是進來前就買好了的。可是,這套東西吳文氏是要送給誰的呢?吳琣想起吳文氏最近總是吃不了多少東西,有時還會吃一半的時候離席,尤其是早飯。平時做活計的時候,還總是有意無意的扶著月復部,難道……
她猛然醒悟了過來,吳文氏是有喜了,吳家有後啦
吳琣甚至能想像,吳文氏與哥哥在一片困苦中得知這個消息,得有多麼的歡欣鼓舞,也許就是因為有了這個孩子,才支持著他們沒有放棄生命。她想像著吳文氏一得到自由,先去首飾店,給自己這個不知能不能出生或不知能不能見到爹的孩子置辦下一套賀喜銀鎖。不知為什麼,她突然熱淚盈眶,這個孩子就像是全家的希望一般的到來了,她很替大哥和吳老爺高興,非常的喜悅,連帶著,她瞬間從自己設定的牛角尖里鑽了出來。
無論她是否認同,她現在已經是吳家的人了,為什麼總是還拿自己當外人呢?那些家財田產怎麼也比不上一家人和和美美的生活在一起呀?老天讓她重生,還彌補給她一個家,她怎麼還是不能醒悟呢?
吳琣笑著給了自己一個輕輕的嘴巴吳琣呀吳琣,你以前總是一個人,現在終于不是了,怎麼就不能想盡辦法維護這個家,不要再讓它分離呢這是事在人為的事嘛
終于想通了,吳琣松了一口氣,又悄悄的把紅紙包塞了回去。既然嫂子還不想說,就說明她怕大家擔心,特別是眼前,吳家正處在一個多事之秋,也是吳家目前最重要的轉折點,吳琣便也不心急將這好事公布出來。不過,一會兒可要讓謝瑞麟這個便宜大姑夫出點血啦
才想通,松香便上門了,吳琣披好披風向吳文氏道了別,離走還體貼的道︰「嫂子你放心,最多再等三天,我們就可以進行下一步,把大哥救出來了。」
吳文氏點點頭,看著她出門,心也不似才與吳玨分開時那麼慌了。她獨自一人,輕撫住小月復,喃喃道︰「孩兒,莫怕。這里有娘,有爺爺,有小叔,還有你小姑,你一定能見到你爹的。」如今,小姑似乎換了個人一般,什麼事都處理得井井有條,爹爹已經按她所說救了回來,吳文氏看到了希望,救吳玨她也一定能行。
上了馬車,松香在車下指揮著車夫向北邊的漕運碼頭走去。車廂里被車窗簾擋著,光線昏暗,車身雖有減震卻也是連連搖動。
車廂里,謝瑞麟看她連打了數個哈欠,又是一臉倦容,又听她說了昨夜救人的經過,知道她定是累壞了。「你這個人就是不知道深淺,上車不早說想睡?如今倒困得東倒西歪的,像什麼樣子?」
吳琣被馬車晃得頭暈腦漲,眼皮也越來越沉,實在懶得跟他斗嘴,只白了他一眼便沒有說話。
謝瑞麟起身坐到她的身邊,皺眉不悅道︰「真沒法說你,給。」坐直了身子並不去看她,用手拍了拍自己的肩膀。借你靠一下這話還沒說出來,吳琣已經老實不客氣的直接依了過去,閉上眼楮嘴里還嘟囔︰「你閉嘴不許出一聲,現在不想跟你吵」
謝瑞麟只聞到一股幽幽的淡香撲面而來,接著肩頭一沉,吳琣已經全無顧忌的靠了上來。他卻只覺得背上一僵,听到了吳琣說的話他想反駁兩句,偏大腦里是一片空白,連一個反駁的字都沒有想起來,就這麼僵硬的讓她靠著。過了許久,他只听見身邊吳琣漸漸沉重平緩起來的鼻息,知道她已經睡著了,這才不滿側頭瞪了她一眼,嘟囔道︰「若是不擋著你一點兒,一會兒瞌睡起來一定被車廂撞得鼻青臉腫,下了車別人還以為是我揍了你一頓呢?」
說完,他卻又擔心的側頭看了一眼吳琣,只見她一聲不響的在他肩頭沉睡。謝瑞麟臉上輕輕一笑,他想,要是吳琣听見他又這麼擠兌她,不定會還嘴說出什麼話來呢?他看著吳琣的側臉,突然就嘆了一口氣,以前這個千金大小姐最喜歡追在他後面,問東問西,讓他都覺得煩了。要不然,就是不停的跟謝若穎打听他的喜好,再精心順應著他,以希求能入他的眼。那時最讓謝瑞麟吃不消的,便是每次見面,吳琣都會求他,一定要娶她。
什麼時候發生了這樣的轉變呢?謝瑞麟皺緊了眉頭,他真的覺得若有所失,似乎再也不能掌控她了。
全是因為那個不明身份的男人謝瑞麟連拳頭都握了起來,冷冷的想。
睡得好舒服呀要不是肚子里一陣陣的餓蟲鳴叫,吳琣是真的不想醒過來。這軟軟忽忽的,枕得多舒服呀這是睡了多久呀,也不知有沒有走到。吳琣揉了揉眼楮,赫然發現自己竟然還置身車廂中。只不過已經側身躺倒,眼前是一件寶藍色的錦袍,她的頭竟然枕在……啊,吳琣輕聲驚叫一聲坐了起來,起得過猛,一頭撞在身側的車廂上。嗯,好吧,杉木的車架也不是很硬,反正還有錦面棉墊。她睡眼惺忪,頭腦發漲的發現自己剛才一直枕在謝瑞麟的腿上,證據還遺留著,就是寶藍色前襟上有一塊明顯的濕答答的水漬。「不會是……口水吧?」吳琣心虛的想。
謝瑞麟看她這樣失態,不滿的白了她一眼,放在手里的書。也不知這廝是從哪里變出來的書,吳琣這個時候還在糾纏如此不知所謂的問題。
「你可真行,能不能有點睡相?」謝瑞麟瞪她,看到袍襟上的口水漬,一把扯起來,不由得「嘖」的一聲,再瞪向她,「你一個大姑娘怎麼這麼沒有品相?睡就睡吧,還流什麼口水唉」最後,他還狠狠的嘆了口氣。
吳琣心虛,又不想道歉,掀簾向外看去,一片喧囂,馬車就停在上次韓敬儒帶她來時,下車的那座石橋上。吳琣看了一眼天色,立馬梗著脖子叫了起來︰「怎麼都過中午啦,早就到了吧,你怎麼也不叫我一聲呀」說著,她起身就去掀車簾下車。真是,你說他這不是耽誤正事嘛
走到門邊,吳琣狐疑的轉頭,看著還鎮定自若坐在車廂里的謝瑞麟。她緩緩的放下手里的車簾,斜睨著他道︰「喂,到地兒了,你怎麼還坐在那?快走呀」
謝瑞麟不屑的轉了頭,看向車窗外︰「你先去吧,我隨後就跟上。」
嘿,你說他這不是在逗吳琣的火嗎?來這兒是找船舶司漕運的人,人也是謝瑞麟找的,吳琣都不知去哪兒,找誰,現在他倒讓她先自己去,她去哪呀?
吳琣垂下肩,這位大公子一定是怪自己睡沒睡相,還弄髒了他的衣服。算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嘛吳琣認命的回身走回車廂里,伸手拉起謝瑞麟︰「得,得,得,謝大公子你別生氣了,我扶著您下去還不行嗎?」。
不料,她拉的過猛,謝瑞麟一時不察被她扯住了手臂。等他發現時,只覺得手中一暖,一只縴縴小手拉住他的手臂,再一把,扯得他半坐起身子。只這一動,他就覺得如爬滿了螞蟻般酥麻的雙腿一陣亂針刺痛,謝瑞麟臉上痛楚一顯,月兌口而出一聲申吟。
吳琣一怔,再看他漲紅的臉,急忙松了手,連著道歉︰「對不起呀,我不知道你的腿已經麻了。你早說嘛,我哪知道呀來,我幫你揉揉。」
費什麼話呀,從南城繞到北城,你睡得跟只死豬一樣,這麼遠的路上連動都沒敢動,這雙腿能不麻嗎?
不過,既然已被看出來了,也就沒什麼好裝的了,謝瑞麟沒好氣的白了她一眼,伸手擋住她伸過來的咸豬手。這個女人有沒有道德呀一雙手竟然伸向男人的大腿,她怎麼能如此……隨便謝瑞麟突然又覺得到自己心里升起一股濃濃的醋意︰她與韓敬儒在一起時,是不是也如此放浪。不由得,醋意變成怒氣,謝瑞麟凶巴巴的道︰「不必了,我沒事」說完,忍著雙腿強烈的不適,再不願在車里待著,起身跛著一雙腳越過吳琣,搶先跳下車去。
吳琣伸著一雙手,轉頭看看還在搖動的車簾,十分不解,這位大哥又搭錯哪根筋啦?想不明白,她只好放棄,搖搖頭跟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