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福襄皺了皺眉,想他話里的意思,拱手抱拳笑道︰「兄台大抵是認錯了人,我這位小兄弟雖生的不凡,卻著實是個男兒身,並不是你口中所說的什麼姑娘家。」
公子听他這般說,探身斜睨了巧兒一眼,見她又將網巾罩在了頭上,又瞧著周福襄護住她的動作,心中只疑惑︰若是為他家女眷,大可以明說了;若不是女眷,為何這樣親近,卻不知此女真身呢。于是自己也改了口道︰「既是這樣,你讓他出來跟我說兩句話。」
周福襄便回身看了巧兒一眼,看她似是為難,只好低聲道︰「你不如給他認個不是,早早打發了他去。」
巧兒無奈,看那公子倒是不依不饒的樣子,不知他為何緊追了自己不放,只好咬唇出來作揖道︰「方才失禮之處,還望公子恕罪。」
公子笑看她乖巧至此,越發的惦念不放,身後便攥住她的手腕道︰「看來你真不是他們家的人,我瞧你也算機靈,倒不如跟我回城,以後自然有你的好處。」
巧兒著了慌,不成想他打的是這個主意,忙抽回手正色道︰「公子請自重,我本鄉野草民,不值得公子如此厚愛。」
周福襄听聞也深覺此人來意不善,便猛地拉過了巧兒,直言道︰「這位公子,我家兄弟已經與你賠了不是,得饒人處且饒人,公子何必錙銖必較,定要抓我家兄弟回去治罪?」
公子似乎沒有料到她剛強的氣性,此刻見周福襄還在不由松了手搖著紙扇失笑道︰「兄台誤會,我並沒有要抓了她回去問罪之說。只不過這位小兄弟也說了,留在這里不過是個鄉野草莽,倒不如跟了我回城,還可得個光明出路。」
巧姐滿心不願,忍不住低哼了一聲,余光暗暗瞥向河里,見板兒的龍船已當先駛到了橋頭,心中一喜,只道此時不動欲待何時。扭頭看了一眼那公子,唇角凜然一笑,趁眾人都還不曾回神,後退一步飛身縱跳下去。
周福襄原本站在她身側,此刻見她如此性烈,竟至誓死不從這一步,胸口登時寒涼,趴在橋上就欲跟著跳下去。四下吵嚷救人的小廝見他這般,早唬得魂兒都沒了,七手八腳的上前攔腰的攔腰,抱頭的抱頭,竟把周福襄圍了個嚴實。
那個糾纏巧姐不放的公子萬沒想到事情竟到了這一步,慌得忙讓隨從下去救人,孰料那邊風風火火跑來幾個人,一樣的銀紅興衫子的打扮,俱從驛站出來,見到了他忙從後面叫道︰「二爺快走,五爺那里的人得了消息已經找過來了。」
公子不由恨聲跺腳,直罵晦氣。原來這公子不是別人,正是京都里親王之子鴻禧,與前番過來的果親王和親王乃是一祖同宗。只因他自幼失怙,當今憐恤不已,待他視若己出,每日里與幾位皇子同食同寢,倒也自在。
只是這些年皇子們大多分封建府,獨有這個鴻禧,因尚未承襲先父爵位,而一直在宮中居住。這日因是端午,當今聖上念及他在宮中沉悶無趣,知曉民間有賽龍舟之習俗,遂命五子果親王親帶了他出來作耍。
想不到果親王一時不慎,讓他闖下如此大禍。如今鴻禧世子見簇擁過來的人越來越多,又看了一眼碧清的河水,哪里還有巧兒的影子,那一起跟來的人眼見鬧出了人命,又听得後來人說五爺此刻也在這里,早就慌的手足無措,不便多說忙趁亂擁著鴻禧急急走開。
卻說巧兒在墜河剎那,正要登岸的板兒便已瞧見了她,大驚之下顧不得身後劃船的伙伴,扔了船槳便跳下去,一時浪花飛濺,巧兒只覺河水冰涼的刺骨,自己又從未習水,這一番折騰早不知慣了多少口綠湯入月復。原本寬松的小衣,因浸了河水,濕滑貼在肌膚上,終是沒經歷過這等事,巧兒又驚又慌,做好的打算也因為遲遲不見板兒的身影而沒了底氣,身子便如被人強拖著一般,一寸寸往下沉去。
板兒在水里遍尋無著,想著可能發生的情形,胸口直如針刺一般,疼痛難忍。岸上的人聲漸遠,似是听到陣陣惋惜,板兒心下一橫,再次悶進水里。
巧兒仍在水里撲騰掙扎,神思淡若一線,板兒生生憋住呼吸,碧波綠海里唯見一抹螢光跳動不息。心頭大喜,忙追著那光游過去,抓住巧兒的衣襟,使出最後一分力氣拖出了水面。
岸上急怒交加的周福襄,再見到他們探出頭的剎那,頓覺渾身松軟,癱了下來。
青兒也听到了消息,從人群中擠過去,忙忙的奔到板兒身畔,見巧兒網巾已落,青絲婉轉,唯恐讓人瞧見她女兒身,板兒一抱了巧兒上來,便拿了斜坡上劃船少年堆放在那里的大褂,連忙給她披在身上。
二人合力抱了巧兒出來,直奔橋頭下寶安堂而去。
四周圍觀的人眾眼見巧兒被救起,歡呼慶幸皆有,一路送了他兄妹二人到了張大夫的寶安堂,因人多聲雜,張大夫身邊的采藥童子便將閑雜人等盡皆攔在門外,只余了青兒和板兒。
張大夫細心診脈過一回,蹙眉又問了板兒一遍道︰「當真浸在水中多時了麼?」
板兒點頭道︰「自我下水營救,已有半柱香的時辰,大夫,你快救救她吧。」
張大夫捋須含笑,搖了搖頭道︰「怪哉怪哉,此事乃老夫平生所未見。這位姐兒福大命大,只是閉氣歇了半日罷了,並沒有你說的溺水癥狀。快送了她家去吧,待她醒來喝些粥就夠了。」
青兒和板兒听了,免不得面面相覷,板兒細想方才水中果然有蹊蹺之處,不便與人明言,就謝過了張大夫,命青兒進了里間替巧兒穿戴好,方抱了她出來,送回家去。
守在寶安堂門外的小廝伍兒,因周福襄執意要過來瞧個仔細,鄭躍不敢做主,便指使了他來打听清楚巧兒如何了。此刻一見板兒抱著巧兒出來,臉上滿是喜色,便知無事,于是匆忙跑回去遞信了。
周福襄被鄭躍並四兒鹿兒等人強行拉回了酒肆,擔憂他再出亂子,鄭躍于是一徑送了他上樓在周夫人身邊坐下。那周夫人見他上來就一副深思不屬的模樣,且頻頻看向窗口外頭,也跟著往外看了,笑道︰「雁卿在看什麼?」
周福襄早耐不住心焦,此刻便起身道︰「母親,方才我在橋上遇見了姥姥家的天巧不幸落入落入水中,此刻不知他是死是活,心里牽掛不下,懇請母親答應我出去瞧一瞧他罷。」
周夫人與眾姬妾听罷皆唬了一跳,青隻站在周夫人身後,亦是一顆心跳到了嗓子眼里,緊攥了帕子忙問道︰「好好地,怎麼就落下河了,可有人救他上來?」
周福襄道︰「他們家的板哥兒下去救得人,剛送去了寶安堂。」
周夫人便道︰「這就是菩薩保佑了,我的兒,你莫要出去了,想必街上正亂的很,若是不放心,派個人去打探就是了。」
一時話未說完,那里伍兒便跑到了樓下叫道︰「哥兒放心,巧哥兒無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