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巧兒緊抿了唇不言,姥姥見倆人似是要吵的模樣,忙拉了巧兒進門,斥責板兒道︰「你越發的蹬鼻子上臉了,和姑娘也這樣沒大沒小起來。姑娘趕了大半夜的路,又受驚多時,還不好生照看著,說那麼些廢話做什麼。」一面說,一面轉身對青兒道,「去給姑娘打盆熱水來,洗一洗身子,去去晦氣。」
青兒忙去打水,狗兒夫婦問了姥姥幾句是在哪里找到的巧兒,姥姥便說個大概,巧兒因見入夜多時,自己還得出去一趟,不好打擾狗兒夫婦,忙叫他二人去歇息了,把姥姥也順道送回了房。
一時青兒打水回來,板兒還在院子里生悶氣,巧兒咬唇低頭站著,兩個人僵持好一會子,板兒才松口低聲問道︰「你……你沒事吧?」
巧兒一愣,不覺抬頭看他。月光粼粼,寒涔如水,板兒這年里身高已拔高了些許,映襯在月色中,竟比平日越發顯得颯爽頎長,面頰上的稜角也比初見面時硬朗了三分。
見他一雙明眸盯著自己,巧兒不知為何,面上一熱,仍舊低下頭去,小聲回了一句︰「沒有什麼事,有勞哥哥掛心了。「
板兒聞言欲笑,湊著微光瞧見她頭上有幾片殘葉,大概是路上掉落的,也大概是方才在院子里沾上的,直覺就伸出手替她拿下來。二人靠的那樣近,巧兒這一年身量雖不如板兒長的開,卻也比剛來時高了寸許,堪堪能踫著他的肩膀。
板兒不覺就伸出手拿下了那幾片葉子,巧兒不知他作何,倒似是受驚般退了一步,忙扭過頭去。板兒的手便驀地的僵在了空中,半晌才想起書上有句話,男女授受不親,登時心里一亂,欲待解釋卻又不知從何說起,訕訕的開口,還未出聲,可喜青兒打水回來,催著巧兒洗漱。
板兒便趁勢下了台階,掩口咳一聲,也就回房去了。
洗漱完畢又是一個鐘頭過去了,巧兒輕輕推開窗,見院子里一片漆黑,便放下窗寮,對青兒說道︰「方才我回來時,那邊園子里叫人找我過去呢。只因怕你們太過擔心,才先回家一趟,這會子姥姥和叔叔嬸嬸都睡下了,我悄悄的出去,你只裝作不知,明兒一早姥姥她們問起,就說我先一步回園子里去了。」
青兒忙拉住她的衣袖道︰「要去園子里也不急這麼一會子,都幾更天了,你一個人可怎麼去呢?姐姐,這到底為的什麼事?」
巧兒擺擺手,噓了一聲道︰「外頭還有人在等著接我過去,有什麼話明兒咱們見了再說。」
說著,就起身躡手躡腳的走到門邊,開了門出去。青兒攔不住她,無奈只得起來替她遮掩,果然見門**影里站了個人,巧兒跟著那人去的遠了,青兒才將門關上,回到房中自己睡下。
此時滴翠園里鬧騰了半夜,除了斗春堂的那數十個女子,正廳這里倒無一人敢睡的,便是傅安都忍著困倦,一心一意站在廊檐下,候著消息。
房中鴻紂只管擺著一副棋盤,自己與自己對弈。明滅不定的燭火,因未曾罩著燈罩,晃動的更加厲害,但凡有一點的風氣兒進來,都能搖曳半天。也難為了鴻紂坐得住,眼眸低垂,只將面前的棋盤覷個一干二淨。
他主黑子,白子為輔,本想立意讓黑子勝一籌,卻不知怎麼就走到了這一步,滿盤之中白子堪堪奪去了大半山河,只余片甲黑子,困在月復中,進退不得。
又該黑子落子了,指尖微微顫動,明眸遍掃之處,但見狼煙彌漫,錯一步便是滿盤皆輸。
指尖在玉質的棋盤上遲疑,棋子輕敲,燈花閑落,不知怎地,在無垠寂靜中,他倒是想起那一次與果親王的對弈,因果親王棋藝不精,二人向來下的是先兩棋,由他執白,果親王執黑,黑先白後,往往到最後,果親王佔了先機,倒也能打個平手。唯獨那一次,無端的下成了一盤死棋,若不是天巧掀棋盤亂棋局匆匆解惑,只怕到天黑也不能見分曉。
這一次,他自己與自己對弈,左手執白,右手執黑,再次下成了死局,只是不知此番來解惑的會是何人。
窗外似乎又起風了,撲颯颯打在窗戶上,似飛鳥扇動翅膀一樣。他在屋里靜坐許久,為了這絲兒風聲,不得不出聲叫來人︰「傅安。」
傅安正搓手站在庭院里發悶,听見叫喚,連忙掀簾子進去,躬身站著。
和親王便狀似無意的問道︰「起風了麼?」
傅安笑點頭︰「是起風了,秋老虎一過,大概就要霜降了。」
和親王兀自斂眉,棋子依舊噠噠敲在棋盤上,又問道︰「外頭都吩咐睡去吧,不必在這兒候著了。」
傅安神色一僵,愣了一會兒才又笑道︰「主子還沒睡下,豈有奴才們先睡下的理兒。再則,派出去的幾個人,還有孟桐沒回來,奴才再等等吧。」
噠棋子猛然一磕,便停在了棋盤上,和親王漠然抬起頭︰「孟桐去哪兒了?」
「去城郊了。」
傅安回了一聲,偷眼瞧著和親王的表情,無悲無喜,原該與平時沒什麼不同,然而他看著總覺得有哪里是不一樣了。
和親王听見他回答,倒也沒說什麼,低了頭把方才落下的棋子撿起來,慢騰騰的在指尖反轉。一時無人說話,傅安見和親王沒吩咐,也不敢擅自離開,只得垂首照舊站著。約莫一炷香的功夫,外頭的風儼然是刮得更加猛了,幾乎听得見枝椏彎折的聲響。
傅安呼口氣,小心試探問道︰「主子,要不小的出去,叫人把那樹枝先給折了?」
「折它做什麼?」和親王似不解傅安的好意,皺了眉道,「你這可算是無事找事了。」
傅安賠了小心笑道︰「听這風聲,大概要刮上一夜才止,怕擾了主子清靜。」
哧和親王一聲冷笑,扭頭便往窗戶那里看去,眼角只一瞥,便似見了個人在那里,直覺喝道︰「誰?」
傅安也吃了一驚,忙闖將出去,一抬頭卻失笑道︰「原來是你。」
「給傅管家請安。」
來人正是孟桐與巧兒兩個,才到的門外,就叫傅安看見,巧兒少不得要打千行禮。孟桐灑月兌抱拳,便退下去了。
傅安一見巧兒直覺就松了口氣,滿園上下誰不知道和親王等的就是他?便顧不上多禮,忙回首進門回道︰「主子,是巧哥兒來的。」
嗶啵燈花倏然在此時作響,鴻紂並沒有抬起頭,只上下動了一動,傅安心內明白,便告了退,掩門出去。
巧兒也是乖覺,見傅安出去,便跪了下來,穩穩當當的給鴻紂請了安︰「不知王爺叫小的來何事?」
鴻紂眉目一揚,卻是要笑不笑的模樣,看著腳下那個背影道︰「去哪兒了?」
巧兒抿唇,慢聲回他︰「迷了路,才回的家。」
迷路?鴻紂不意哼了一哼︰「你倒是會找理由。這麼大的人,也能走迷了路?你不是聰明過人麼,不是機智果敢麼,不過是從京城回到自家,就趕了這麼長時間?」
巧兒淡淡應聲是,不料又惹來鴻紂一番冷哼。她也不由蹙起了眉,當初要不是他說的甘為下濺,要不是他趕得她遠遠地,她怎麼會迷路,如今倒是都成了一己之過了。
跪了片刻,因沒听見叫起,心內再怎麼不滿,巧兒也不敢動彈,低了頭在那里,孱弱的脊背在燭光里暈出一片嬌媚的剪影。她不抬頭,自是沒看見鴻紂的目光已經釘在了她的身上。
這般嬌柔,這般縴細,當初為何會把她錯當了男兒?無言涌起一陣惱火,鴻紂便在上方沉聲道︰「抬起頭來。」
巧兒疑惑抬頭,臻首娥眉,膚如凝脂,當真是個絕色人物,怪不得鴻禧世子會對她念念不忘。極力忍住胸中郁氣,鴻紂撥弄著那枚棋子,佯裝不知巧兒的身份,淡淡說道︰「上一回你解了本王和果親王的棋局,本王饒你一命。這一次你若是再解開這盤棋局,本王就把這園子統統交給你,如何?」
巧兒黛眉深蹙,丹唇輕抿,想了一想才磕頭道︰「小的僭越了。」便起身看了那盤棋,黑白錯落,雖是黑子先行,到這一步卻似如履薄冰,一步錯便是步步錯。
她擰著眉細看,不去想和親王那句話背後的深意,屋子里隱約听見燈花嗶啵作響的聲音,與門外貼窗呼嘯而過的冷風,混作一團。
「想好了?」鴻紂見巧兒欲動,不覺問道。
巧兒微微頷首,玉臂長伸,便將子落了下去。鴻紂倏地一驚,不悅道︰「這步棋可是自尋死路。」
巧兒落字無聲,嘴里道︰「下棋的有句行話,把無氣之子提出盤外的手段叫「提子」。王爺仔細看,這一盤棋可是無氣之子太多了?」
是太多了鴻紂焉能不知,可是小不忍則亂大謀,指尖微動,他把白子落了下去,頓時黑子又覆沒了三分之一。
巧兒含笑,也不去執黑子,卻半退一步道︰「殿下已經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