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日,獨孤伯勞將二人喚到院中,道︰「郝漢,你所中之毒甚為刁鑽,且毒質已進三焦經絡,非針砭藥石可以根除,若要化去毒質,只有一法,便是你本人練成我的陽炎真氣,再以陽炎熱勁將毒質在體內焚化消弭。」郝漢道︰「陽炎真氣?那是一門武功嗎?」
獨孤伯勞點頭道︰「是一門內功,這套內功全名叫做‘奪化培訣’,陽炎真氣是其中半錄。」郝漢道︰「獨孤先生,定要我本人修練嗎?你以這內功替我驅毒不可嗎?」獨孤伯勞道︰「不可,我方才說過,這毒甚為刁鑽,我若在你體外將真氣渡入,毒性應激,反而會被逼入心髒,屆時神仙難救。」郝漢道︰「那獨孤先生可否傳我這門內功?」獨孤伯勞卻搖了搖頭。
郝漢只道獨孤伯勞禁臠絕世武功,不願傳與自己。若在往日,即使關乎自己性命,他也絕不會顏去強旁人之所難,可如今卻不同以往,只因喻雨芙說了那句話,自己若是死了,她也不會獨活,念及此節,他也顧不得那麼多了,跪下道︰「懇求老哥救我一命。」喻雨芙也跪在獨孤伯勞面前,磕了幾個頭,又伸指在地上寫道︰「求求你救救他,他是個好人。」
獨孤伯勞嘆了口氣,道︰「並非我不肯將這內功相傳,只是這陽炎真氣不是人人都能習得的,修練此功需要體質適合方可,體質不符,強行修練只會走火入魔,熾流反噬,熱息焚身而亡。經我這幾日的辨察,他的體質並不適合,我也無能為力。」
郝漢扶起喻雨芙,道︰「雨芙,你要好好活著,去尋你哥哥。」對獨孤伯勞道,「獨孤先生,我有一事相求,請你答應我,我郝漢來世定為大哥做牛做馬!」獨孤伯勞道︰「請講。」郝漢道︰「請你將她送到南陽伏牛山喻霄麒喻堡主的身邊。」
獨孤伯勞眼中閃過一抹奇異神色,問道︰「喻霄麒?她是喻霄麒什麼人?」郝漢道︰「是他的妹妹。」獨孤伯勞怔了半晌方道︰「好,我答應你。」
喻雨芙聞言大急,正要拒卻,卻听獨孤伯勞道︰「不過尚有一法或許可行,卻不知你願不願意一試。」
郝漢和喻雨芙本已認定活命無望,听獨孤伯勞這麼一說,如溺水之人抓到了一塊木板,喜從心生,郝漢道︰「請老哥賜教,是什麼法子?」
獨孤伯勞道︰「你們先別歡喜太早,這個法子可不可行我尚無把握。」頓了頓續道,「這法子便是我以真氣調節你體內的五行藏象,將你改體易質,變為純陽之體。但這法子萬分凶險,我沒有十足的把握。此法是我多年前為一個中風病者治療之時偶然悟得,中風乃是腎陰不足、陰虛陽亢之癥,那次我以至陰真氣為那病人疏通經絡,想不到無意間卻佔了天時、地利之妙,其時是午時,陽極陰生,一陰來復,此為天時;行功之地又在一個極其陰寒的所在,此為地利。有此天時地利,我的至陰真氣竟在那病者體內發生微妙變化,使得病者的體質發生了些許改變,體質轉陰,那中風之疾便也痊愈了。除此之外,我不曾對旁人施用此法,此番我若替你改體易質,凶險卻是那一次的千百倍不止,將你的體質完全改變已是萬難,我的內力還不可觸動你體內的劇毒,其中哪一節出了絲毫差錯,你都有性命之虞,而且其間你還要忍受熱息灼身之苦。」
郝漢奇道︰「獨孤先生,听你所言,你體內似乎既有純陽內力、又有至陰內力?」獨孤伯勞淡淡道︰「我天生異體,體質有異常人,可將陰陽二氣氤氳和合。」頓了頓,問道︰「郝漢,這個法子你可願一試?只要純陽之體一成,你便可修練陽炎真氣,自行驅除毒質了。」郝漢道︰「我已是死馬一匹了,先生請隨意施為罷,若能活命自是最好不過,若是出了差錯一命嗚呼,那也只能怪我時運不齊了。」
獨孤伯勞道︰「好,既然你答允一試,我這就去打坐冥想,凝聚功力,以為你調解五行藏象。只一件,你若是練成了這半部‘奪化培訣’,不可對旁人說起,是我傳了你這門內功。」郝漢心想這也不是什麼難辦之事,于是應道︰「我理會得,小弟已是將死之人,若能活著,自當守此諾言。大哥若不放心,我便立個誓。」獨孤伯勞搖頭道︰「不必,倘若一個人是守信之人,那麼這人答應旁人的每一句話都會謹記嚴守;倘若是無信之人,任何誓言承諾于這人來講,都賤如敝履。你只須答應我便可。」
郝漢細細玩味這番話,覺得甚有道理,點了點頭,道︰「我答應你。」
獨孤伯勞道︰「好,事不宜遲,咱們今夜子時便開始,你的體質若是得以改變,立刻學得陽炎真氣,再行驅毒還不算遲。」郝漢道︰「為何要等到子夜時分?」獨孤伯勞道︰「我方才說了,這法子須借天時地利,醫書有雲︰‘夜半為陰隴,夜半後而為陰衰,平旦陰盡而陽受氣矣,日中而陽隴,日西而陽衰,日入陽盡,而陰受氣矣。夜半而大會,萬民皆臥,命曰合陰,平旦陰盡而陽受氣。’說的是子夜之時,人體內陰氣最盛,但物極必反、盈不可久乃是世間亙古不變的恆律,子時陰極而陽生,一陽來復,我便是要以你體內這新生的陽氣為行功之端,引導歸入你的丹田之中,再以我的陽炎真氣加以淬煉,其間須六個時辰之久,到得明日午時,方可煉成,那時正好是午時,日中而陽隴為重陽,午時陽氣最盛,而且那時人體之內是心經當令,心屬火,正是變為純陽之體的最佳時刻,屆時我引導你丹田中的陽氣灌輸經脈,運行一個周天,便可成你純陽之體了。」
郝漢听得似懂非懂,又問道︰「那地利又是什麼?」獨孤伯勞道︰「後山之中有一片溫泉湖,那溫泉長年受地下岩漿燻灼,岩漿乃至陽之物,溫泉攝此地熱精華,有助于鍛就純陽之體,此為地利。而且溫泉水從地下涌出之時,摻有岩灰,那岩灰沉積于地下千百年之久,頗有解毒之效,可穩住你身上的毒性,有利于我行功。」郝漢道︰「獨孤先生為我考慮得這般周詳,我心中好生感激。」
獨孤伯勞搖了搖頭,道︰「周詳卻談不上,行功期間尚有許多凶險非我所能預料,若非實是無計可施,我是決計不會用這等絕無把握之法。還有一事,為了減小其間凶險,你須先自行廢去所有內力,否則行功之時,你的真氣應激,會擾亂我的真氣,觸發毒質。」郝漢笑道︰「命都保不住了,要這身微末內功還有何用?」
獨孤伯勞當下傳了他幾句散功口訣,郝漢依法行之,將自己一身內功盡數廢去。內功一失,他登感四肢軟癱乏力,精神不振,說不出的虛月兌難受。獨孤伯勞道︰「你先去休息,待夜晚子時,我們便開始。」
郝漢應了,回屋睡下。子時將至,三人執著火把來到後山樹林中,還未見到溫泉湖,便覺熱息撲面,待走近了,借著火把光亮和月光一瞧,見一片小湖被蔥郁的樹林環抱其中,湖上騰浮著一層淡淡薄霧,向四周散開,仿佛給這湖這林裹上了一層白色紗衣。
獨孤伯勞在岸邊選了一處地方,撒了一圈藥粉,使毒蛇毒蟲趨避,又插上一圈火把,以防野獸靠近。
郝漢望向喻雨芙,見喻雨芙眼波流轉,滿含脈脈之意,郝漢會心一笑,再不遲疑,邁入湖中,在淺處盤坐下來,水面直沒至肩。
獨孤伯勞也坐在水中,雙掌抵在他背後,道︰「時候差不多了,咱們開始罷。」郝漢道︰「獨孤大哥,我有些話要說。」獨孤伯勞道點了點頭,示意他說。郝漢道︰「我郝漢活到現在,少有人對我這般好,這些時日來,我承你照應,心中只有說不出的感激,待會行功之時倘若……倘若出了差錯,那便是我郝漢的命不好,不是大哥的疏忽,大哥千萬不要自責。」獨孤伯勞默然半晌,驀地道︰「諸事重在人為,天命次之,我自當竭力而為,你寬下心來,聚精凝神,不要心生雜念,待這六個時辰一過,你便會好起來。」
郝漢听獨孤伯勞這般說,也不知為何,登時信心陡增,好似受到了極大的鼓舞一般,當下不再顧慮,深吸了一口氣,閉目凝神。
獨孤伯勞雙掌渡出一道內勁,探入郝漢足太陽膀胱經,尋到了那股新生陽氣,以真氣引導,歸入郝漢丹田之中,跟著一掌往郝漢丹田之中源源不斷地渡入陽炎真氣,讓那新生陽氣在丹爐之中淬煉起來,另一掌仍不斷地以真氣將郝漢周身各處的新生陽氣歸導至丹田。郝漢只覺丹田之中,似乎有一團烈火在燃燒,且越燒越旺,使他渾身滾燙難當,而他身體浸在溫泉之中,泉水散發出的熱氣抵住他周身息關,體內熱勁排放不出,越積越熾。他闔目強忍,聚精凝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