飯混不到嘴里去，活兒不能不去干。隆冬三九，農田基本建設大會戰，白天干了一天活兒，累得個半死，晚上還得挑燈夜戰。誰還有那閑勁兒夜戰呢。你們五個一商量，一致同意，門窗反鎖，上床睡覺。一听外頭有人喊，你們趕緊把頭蒙到被窩里，屏住呼吸，悄不作聲。來人借著月光一看，門上著鎖，敲了幾下，看沒動靜，擰身走了。听著人走遠了，路建國、黨歸真哈哈哈哈哈一陣狂笑，你也高興得跳了起來。哪知大喜過望，隊長帶著一干人在大門口等著呢，等著你們束手就擒。黃隊長手叉著腰，站在門口說︰「石力，真沒想到你們來這一手。看著平常乖乖兒的娃，咋就關鍵時候想當逃兵了呢？全隊勞力都在工地上挑燈夜戰，你們好意思蒙頭睡大覺，太不像話了！」
你慢慢騰騰地穿著說︰「黃隊長，我們五個身體不舒服，請假行不？」
他不信任地看著你們幾個說︰「病了！？笑起來山響，一個比一個笑得瘋狂，還病呢。裝都裝不像！咱又不是天天夜戰，年輕輕的，這點兒考驗都經受不了！？走！都給我上工地去。」
你順勢把大棉被披到身上，爾後喊了一嗓子︰「不說了，走人！」
他們幾個異口同聲說︰「走走走！」
走就走！實在拗不過去，只得走了。胳膊擰不過大腿，在人家手里捏著，得听人家的。他們幾個學著你的樣子，披上被子磨磨唧唧往出走。你們五個瀝瀝啦啦一溜排開，白花花的被里子齊刷刷的朝外亮著，搖搖晃晃，慢慢騰騰，一步三搖，朝著工地方向走去。
一輪滿月掛在當空，喜盈盈地看著你。今兒黑的月亮是誰掛上去的，那麼大，那麼圓，那麼亮，亮得叫人眼暈。月光照到地上，地跟白天一樣白。星星爬在空里眨巴著眼，多得數不清，誰不認得誰，誰叫不上誰的名字，眼瞪得多大，干瞪眼。大白天都跑兒哪兒去了，一到黑了齊刷刷都跑出來聚會，是閑諞呢還是開批斗會呢？是星星批斗星星，還是星星批斗月亮呢，弄不好是趁太陽不在，伙伙兒批斗太陽呢吧。是誰主持的大會呢？管他的，趁著星星聚會，你上手一把抓過去，抓到手里的星星，準比沙灘上抓一把沙子還要多。月光透過光禿禿的樹梢影影綽綽灑到地上，灑在移動中白花花的被子上，灑在五個光葫蘆身上。五個光葫蘆披著五床白被子，活像五條白色幽靈。你感覺你就是一條幽靈，在冰冷的黃土高原上游蕩，悠悠蕩蕩的心飄了起來，身子也飄了起來，沒跟兒沒落的就那麼飄著。月光照過來，一個個身子一律都被拉長了，一個個長長的影子撇到地上，寸步不離地緊隨著腳步一步步移動。
「誰說月亮走我也走？明明是我一走月亮才走的啊，我不走月亮也不走，我快了月亮也快了，我慢了月亮也慢了。嗨，我走哪兒月亮跟到哪兒，一步也不落下，生怕把人丟了似的。跟屁蟲，跟屁。跟誰的屁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