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降妖」事件逐漸淡出人們的視野,雲霄三人也終于可以經常外出走動了。三人不顧許家的挽留,離開的振威鏢局,另租了一處小院住下,畢竟老賴在人家不好。飛記分號那邊傳來消息,芳華正月初一要出來上香,然後去慧慈庵听經。掐指算來如今是臘月二十三,還有七八天功夫,三人一合計,紛紛喬裝上街準備采買年貨,打算在江州好好過個年。誰知上了大街才知道,街面上多數鋪面都是飛字營的產業,抑或是有飛字營安插了手下,這倒讓雲霄和柳飛兒犯了難︰自己花錢給自己賺錢?
不過八卦消息傳起來還是很快,不少屬下都知道將軍夫婦要在江州過春節,都想著「意思意思」,幾個小頭領一商議,一個一個跑多麻煩,干脆大家湊份子!前幾日去回報情報的人回來都說了,柳將軍進江州的時候還是女孩兒發髻,現在已經換做婦人發髻,發生什麼事兒大家都清楚得很,無論是過年還是賀喜,湊點份子也是應該的。不過也不敢大張旗鼓,假裝送貨全部送進了三人的小院。還好雲霄嚴令部屬將官之間禮品份子不得超過規定銀兩,否則嚴懲,不然禮物怕是能把小院撐破。
雲霄之所以一開始就有這個命令也是有自己的考慮在內,家中有紅白喜事這是正常,若是不準手下官員互贈賀禮,于常理上說不過去;可官員下屬之間的迎來送往最容易起攀比之心,更容易分個三六九等,若是哪個月紅白喜事多一些,憑往日的薪俸怕是會入不敷出,這些人一旦缺了銀子,就算君子,恐怕也要做盜拓之事,何況還是精心訓練的飛字營,能耐越大,闖出的禍就越大!
藍翎樂得整天坐在成堆的禮物上瞧動瞧西,押送禮物的掌櫃門都奇怪不已,兩位將軍什麼時候有這麼一個貪財的貼身丫頭?
有了自己的臨時小窩,柳飛兒自然也是細心裝飾,心思的一些掌櫃早就送來了被褥帳幔,有的送來茶具廚具,雖然都是七八個大錢的普通玩意,但在柳飛兒細心布置下,小院也終于有了點小戶人家的生氣︰擺設齊全,一男一女兩個主人,還有一個小巧可愛的「使喚丫頭」。
除了藍翎受不了醋意的指使,強行霸佔到雲霄和柳飛兒中間睡覺,其余的晚上,食髓知味的新婚夫婦幾乎夜夜征伐,一夜春風幾度不清楚,但足夠從江南吹到塞北,再從塞北吹到江南了。有時候夜里迷迷糊糊之間就抱到一起,半睡半醒之間也大戰一場。沒有了奔波,又不用像旁人那樣每天辛苦勞作討生活,雲霄過剩的精力確實只有這個方法消耗掉,不過柳飛兒畢竟年長十幾天,臘月底和正月頭又分別是兩人的生日,總算知道節制,為生日做準備,也暗暗罵自己是個索取無度的蕩婦胚子,將丈夫的身體毀了,也怪自己不能拒絕雲霄的那股熱情,不過隨著兩人相處漸久,新婚之初的那種興奮與**漸漸淡去,總算正常了下來。
三十晚上注定是要熱鬧一下的,雲霄足足買來了兩車煙花爆竹,藍翎第一次在漢地以漢人的方式過新年,看到滿城的煙花,也樂得找不著北,兩車爆竹幾乎全是小丫頭一個人放掉的。小時候雲霄每年都守歲,那是因為又冷又餓睡不著,如今三個人吃得飽飽的,放完爆竹樂和一陣,就倒圍著火盆眯過去了。醒來的時候,東方已經發白,一年就這麼過去了。
振威鏢局人多,雲霄三人登門拜年的時候,紅包都是用布袋子背來的,進了大門,見人就甩一個,里面可都是足金的金葉子。大年初一大家都忙著串門拜年,雲霄也不想多耽誤許老爺子拜會親家,喝了幾口茶就起身告辭。一路朝慧慈庵走去。
漢人百姓都是實在人,當真在佛前懺悔的很少,一般都是有求于佛祖才去廟里,所謂無事不登三寶殿嘛!缺錢了、生病了、想嫁人了、想娶媳婦了、想抱兒子抱孫子了,都想和佛祖打個招呼,給幾個香油錢孝敬一下,您老人家幫我把事兒辦了?這叫許願。辦成了,我準備好東西來供奉你,這叫還願。辦不成,我換個廟換賄賂別的大神幫我辦事,這叫埋怨。
大年初一只要是個供奉泥人的地方都是人山人海,這種日子不許下點願心里總有些空落落的,就算許下個「心想事成」也能讓自己多睡幾天好覺。
柳飛兒心里一直惦記著雲霄那句「給她們幸福」,嘴里喋喋不休地敲打雲霄的意圖,雲霄只能無奈搖頭,因為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打算的。他很想強迫自己冷靜下來解決這個問題,可是自己每想到這件事心情就起伏不已。他現在也只是想見見這麼一個女子︰名冊中說這個芳華的來歷很奇特,也很詭異。
接到消息的靜慧帶著靜字輩的女尼早在禪房門口迎接,看見雲霄等人到來,眾女尼皆合十行禮。雲霄看眾女尼分次站定,料想為首那位應當就是靜慧,也不點破,還禮道︰「紅塵俗子,打擾沙門比丘尼靜修了。」
為首的靜慧苦笑道︰「劉將軍何苦折殺我等?芳華不過是一個墮落無間的女子,自有來處,自有去處,劉將軍何苦同赴無邊苦海?一念佛生,一念魔生,極樂、幽冥全在將軍一念之間。」這話有阻攔雲霄的意思,靜慧似乎有些了解芳華的來歷,怕給雲霄帶來無盡苦惱,不想讓雲霄攪進來。
雲霄微微笑道︰「諸位皆已受具足戒,方外之人,尊卑禮教何必多言?既是雲霄以一凡夫俗子貿入寶山,自然要尊寶山規矩。」言畢指著禪院中未放的一株曼珠沙華道︰「彼岸接引,雲霄自當踏上火照之路。」言下之意,不是我要來,是佛祖指引我來這里,我有本心,即使進入幽冥地獄,也無怨無悔。
柳飛兒和藍翎听得雲里霧里,不知道兩人打什麼啞謎,看著兩人一臉的無知,雲霄看著兩人,道︰「開一千年,落一千年,花葉永不相見。情不為因果,緣注定生死。」藍翎和柳飛兒登時痴了,靜靜思索雲霄這句話的含義。
靜慧只得道︰「劉將軍著相了。」
雲霄哈哈一笑,指著禪房題著「榮枯」二字的匾額道︰「有榮有枯,可見心中仍懷萬物,心中既有萬物,又如何得道?」
靜慧一愣,隨即笑道︰「倒是貧尼著相了!」
雲霄知道說服了靜慧,拱手行禮道︰「敢請引路!」
靜慧行了一禮,繞過禪房,朝後面冷僻精舍走了過去,雲霄三人緊隨其後。精舍所在不過是一個荒廢的院子,似乎幾年都不曾有人打掃,一間看似破落小屋,無窗,只有一道厚重的門。雲霄見狀,也是心生敬意,在門前對著靜慧行一大禮道︰「原來眾位師太參的是面壁禪,雲霄失禮了。」
靜慧回禮道︰「貧尼……我等本只是尋常人家女子,先遭韃子擄去,有被陳賊手下侮辱,幸有劉將軍收留。若不參這面壁禪,恐怕心中業火早將我等送入無邊苦海了。」
雲霄心里一陣同情,整顏肅容道︰「渡一劫,舍身便可成佛,師太有大智慧。」
靜慧不語,做了一個請進的動作,便邀請柳飛兒和藍翎去禪房喝茶,兩女本來還想跟著雲霄進去,可門推開之後,里面黑洞洞的,除了幾個透氣的小孔留下的斑駁的光影,其他什麼都看不見,兩女說什麼也不進去了,一溜煙跟著靜慧跑了,雲霄苦笑一下,邁步進了小屋,關上門,面對牆壁,在一只蒲團上坐了下來。
黑暗、安靜,雲霄的思緒開始漸漸游動起來,腦海中浮現出一座開滿山花的小山,自己背著妹妹滿山地跑,妹妹在自己背上把自己當作小馬駒一般催著快跑,又是叫,又是笑,良久,背上的妹妹喊餓了,雲霄才將妹妹放下,卻發現自己背上的妹妹已經餓死很久,化為一具骸骨;隨即畫面一變,雲霄看到了自己臥在病榻上垂危的父親,還有父親那道無神卻充滿這抑郁、不甘和歉疚的眼神;再一變,雲霄看到了禍害中垂死掙扎的青甸鎮父老,看到了死不瞑目的秀秀,接著雲霄看到了因為自己晚到一步,洛陽的柳飛兒直接去找韃子報仇,又慘遭毒手;看到了因為錯過了踫頭的機會,沐英的母親去世後,沐英流落接頭,死于饑寒交迫,看到了自己因為貪玩耽賞,白梅被五毒教敗類下毒侮辱致死,看到了藍翎被藍玉搶親之後蹂躪殺害,看到了康茂才全家因遭猜忌而被自己的大哥屠滅滿門……
黑暗中,雲霞全身真氣鼓動起來隨著心情的起伏四處亂竄;自己的心神漸漸不受控制,眼看已經到了走火入魔的邊緣,對全身真氣的控制力即將崩潰,雲霄閉著眼只覺得全身濕漉漉的,但又絲毫動彈不得。突然間,一股幽香傳入自己的鼻中,守住了靈台一絲清明。
「揭諦揭諦,波羅揭諦,波羅僧揭諦,菩提薩婆訶……」一個鶯啼般的女音在自己耳邊反復地念起了《般若心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