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歷玉鐲冤假錯案之後,我就沒再見著主子的面,他也沒有提過懲罰一事。
他總是早出晚歸,有時甚至夜不歸宿,有事也只是差事無憂,我倒真成了一閑人。
閑來無事,我就帶隊從後門浩浩蕩蕩地出發,前往酒樓茶肆大吃大喝,反正咱腰纏萬貫,有一千兩銀票撐腰。
這日,我們一律女裝男扮,來到郾城最富盛名的「西子樓」。
見我們進門,一位身穿靛藍色素服的姑娘職業化地躬身恭迎,領著我們在大堂一角入座。這里果然名不虛傳,從掌櫃到跑堂全是清一子,全都面施薄粉、素衣簡裝,卻個個清麗動人、姿色不俗。
縴縴玉手遞來一頁梅花狀的粉色小箋,淡淡的梅香撲鼻而來,我接過細看,一行行小楷字跡清秀,原來是菜單。
既然名為「西子樓」,我便點了西湖名菜,糖醋鮭魚、紅燒東坡肉、木耳草雞湯、西湖牛肉羹、紅棗蓮子羹、清炒蕨菜、八寶炒飯。
姑娘盈盈一笑,復述了一遍菜名便退了下去。
我又閑不住地四下打量,酒樓是四方建築,分上下兩層,以梅為主題,梅形台柱、梅形木桌、踏雪尋梅的名畫、傲然枝頭的梅花實景,布置得雅致清幽。每個轉角處設置一個通往樓上的梯子,由樓上賓客名貴華麗的服飾來看,這二樓應該都是雅間,不是一般人包得起的。
半柱香時間,飯菜就齊了,我不得不佩服這些姑娘們的神速。
「我們點這麼多菜得多少銀子啊!」月清踫了踫我的胳膊,輕聲說。
「放心,咱們有的是銀子,你呀,盡管吃。」我拍了拍腰間的小青布袋。
「來,茵茵最小,最需要營養,多吃點。」我給她盛了碗牛肉羹,牛肉對小孩是最好的。
「我也要。」無憂一臉醋意,將空碗伸了過來。
「好,我們無憂弟弟也是生長發育的重要時期,萬一缺少營養,將來會娶不到老婆的。」遞給他滿滿一碗蓮子羹,這小孩居然臉紅害羞起來。
低頭喝湯,總覺得有股熟悉而富有穿透力的目光落在我身上,抬頭四周望去,卻是空無一人,應該是我神經過敏了吧,暗罵了一句,「該死的錢萬德,陰魂不散。」
美食的誘惑總是赤果果的,而帶來的收獲也是沉甸甸的,我們都撐得肚子難受。于是,我提議去楊柳岸散步,雖然沒有曉風殘月。
這次我選擇了河堤的另一端,這里再過去便是田野農舍,那熱愛聲色犬馬的錢萬德該不會轉性跑來這清冷的地方吹吹風。
無憂和月清有些肚子疼,便在草地上坐下來休息。茵茵畢竟是三歲的女圭女圭運動神經比較發達,我只好拉著她來到河邊折柳枝。
柳枝已抽出女敕女敕的綠芽,毛茸茸的,甚是可愛,我將幾根枝條編成一個小小的環,四周點綴上粉色、紫色的小花,親手將花環給茵茵戴上。
看著茵茵純真的笑臉,心中升起一股柔情。忽然想起一句話來,美好的東西總是令人神往,卻也總是令人心碎神傷。自嘲地一笑,我這又是那根神經錯亂了。
茵茵在草地上自由自在地奔跑,我跟在身後步履蹣跚地追逐,快逮到時,手中一滑,她又向前奔去,而每一次,總換來她咯咯地笑。
「姐姐、茵茵,快跑!」月清的聲音遠遠傳來。
「再快跑就得盲腸炎了。」小時候老媽每次見我們飯後奔跑總會這麼說。
不對,那聲音怎麼听著有些不同,似是帶著驚慌。
急忙回頭,就見月清和無憂已被幾個大漢團團圍住。茵茵見母親被困,大聲哭鬧了起來,我將她緊緊抱在懷里。
人群中走出一個玉扇輕搖的男子,那身珠光寶氣、流里流氣的模樣遠遠一瞅便知是錢家公子。我可真替玉扇喊冤,明明是件高雅實用之物,卻偏偏都落在了酒囊飯袋手里,就好比正經人家好端端一閨女,被拐賣進了青樓。以至于後來我只要見著玉扇,便將其主人自動歸類為酒囊飯袋。
「你們這些個賤人,尤其是你……」錢萬德恨恨地用扇子指向我,「看我今天怎麼收拾你們。」
我緊了緊懷里被嚇壞的茵茵,四周環視一圈,完了,空蕩蕩的一片平地,天要亡我啊!
錢萬德一個眼神,一名魁梧壯碩的漢子大步流星走來,我撒腿就跑,但沒跑出幾步便被一把鋒利的短刀抵住了脖子。
人為刀俎我為魚肉,我順從地被帶到錢萬德跟前,我放下茵茵,她一下沖向了她娘。
「你最恨的應該是我,是我壞了你的好事,是我趁你不備突襲了你,有什麼你就沖著我來。」事到如此,我只有激起他的怒意,這樣他才不會過分為難他們。
「你這個丑丫頭……」他大笑,轉而一臉嫌惡的猙獰,猛地一腳踹向我的腰間。
我向後摔出很遠,仰倒在地,尖銳的劇痛從腰部襲來,每根神經都為之顫抖,我深深吸氣,站起身走到他面前,一臉不屑的鄙視。
他神情狠戾,一個下腰橫踢,將我掃倒在地,這下不是骨折便是骨傷了吧。我無奈苦笑,舌忝了舌忝咬裂的下唇,嘴里彌漫著膩人的血腥味。
月清早已哭喊得嘶聲力竭,無力地跪倒在地。無憂雙手被擒扭動著弱小的身軀拼命掙扎,卻始終敵不過身後孔武有力的鉗制。
「給我跪下求饒,我就放了你。」錢萬德很大度地說。
「本姑娘這輩子上跪天地,下跪父母,還輪不到跪其他人。」半晌,我幽幽地說道。
「好大的口氣,今天我就看你怎麼給本公子下跪!」他氣急敗壞地將玉扇收入袖中,從身旁的大漢手中奪過短刀,如秋風掃落葉般凌厲席卷而來。
我欲側身閃過,右腿傳來噬骨之痛,一點力都使不上,只能眼睜睜地看著明晃晃的寒光直直劈來。
我索性斂起雙眼,緊咬牙關,全身僵硬地等待那千鈞一刻。
想象中的刀削蘿卜久久未上演,卻听得「 當」一聲重物落地,我掀起眼尾露出一絲隙縫,那錢萬德捂著右手手腕不停地哆嗦,眼神直直地盯著我,確切地說,是越過我看向我身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