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醒來,外邊已是陽光普照,透過窗戶的光線強烈得有些睜不開眼。門外傳來竊竊私語聲,我躡手躡腳地靠近門背。
「無憂叔叔,干娘怎麼還起床?」
「噓,小聲點,干娘昨天睡得比較晚。」
「干娘不是給茵茵講完故事就睡了嗎?」。
「干娘給你去找干爹了。」
「干爹?干爹在哪里?」
「主子很快就是你干爹啦。」
「干爹會陪我玩嗎?」。
「這個……」
「干娘晚上去找干爹玩嗎?」。
「這個……」
這個無憂不是明擺著在摧殘一顆純潔的幼小心靈嗎?實在忍無可忍,我冷不丁將門往里一拉,伴隨著一大一小兩聲驚呼,兩顆腦袋順勢倒在我腳邊。
我拉起茵茵,拍掉她衣服上的灰塵,睇了一眼無憂。這小子還在地上發愣,遇見我的目光一骨碌就爬了起來,單手撓著後腦不好意思地憨笑。
「你昨天不是火氣挺大的嘛,今兒怎麼送上門來了?」我抱著茵茵走向院子里,他乖乖地跟在後邊。
「姐姐別生氣啦,我那不是著急嘛。」他繞到我前方,瞪圓了雙眼,有著老牛眼那般的忠厚純良。
我不禁心軟了,「撲哧」笑了出來。
「我就知道姐姐不會生我氣的。」無憂樂了,連帶走路都蹦蹦跳跳的。
月清在院子里曬筍干,見我們出來放下手里的竹匾迎了過來,對著茵茵拍拍手,「來吧,讓干娘去用早點。」
茵茵听話地投進月清懷里,那模樣溫順地像剛出生未開眼的小狗,我親昵地捏捏她可愛的小臉蛋,趁勢把臉湊過去,「來,和干娘親一個。」
「吧唧」一聲,小家伙整張小嘴巴貼到了我臉上,抹了我半臉的口水,我揮起衣袖擦去,聞一聞,「嗯,茵茵的口水好香啊!」
「你真惡心!」無憂皺起眉頭作鄙夷狀。
這家伙不錯,膽子越來越大了,有意見直接發表了,越來越有我的風格了。果然是近朱者赤啊!不過他忘了我可是他師父。「你知道什麼叫相濡以沫嗎?」。我問。
「當然知道了。」他很不屑這麼淺顯的問題,見我揚起的半邊眉久久不肯下落,這才開口道,「是說夫妻在患難時不離不棄互相扶持。」
「怎麼互相扶持呢?」我追問。
「這個就說來話長了。」他說。
「要我說,很簡單,就是每天吃對方的口水。」我隨手揪起一縷發絲在唇邊輕掃,向他拋了個媚眼。
「你!你!無恥!」他氣得渾身發抖,好不容易擠出這麼幾個字。
「我說的沒錯呀,夫妻間接吻又不違反三綱五常,不但可以增進感情,更可以……」我正準備開篇演講,就被身後幾聲干咳打斷,有人故意拆我的台。
轉過身,主子正半眯著鳳眼似笑非笑地看著我,下唇的傷痕只剩下淺淺的印子,他的唇就像一件精致的藝術品,唇形輕薄富有立體感,粉潤的顏色少了紅的妖嬈卻清新自然,口感好似那紅葡萄酒般醇香甘甜。唉,我又想入非非了。
我干笑兩聲,低下頭疾步而走。人生無大事,除了吃喝二字。
還是月清想得周到,擔心我起晚了早點涼了特意捂在熱鍋里,打開鍋蓋,玉米窩窩頭的香味撲鼻而來,還有煮雞蛋和皮蛋瘦肉粥。說起這皮蛋瘦肉粥還是我教她的呢,如今她已青出于藍勝于藍了。
兩碗粥下肚,我失去的青春活力又回來了。我總是這樣,快樂來得很簡單,有時抬頭看見藍藍的天空明明前一秒還心情低落下一秒就煙消雲散了,還會傻傻地笑。怪不得老媽總說我是缺心眼兒。
拿了兩個窩窩頭,邊吃邊走走跳跳地向院子里去。
院子里人都齊了,主子也在。無憂不說他忙嗎,這會倒是難得大白天地現身。
無憂和茵茵在石桌上逗著竹籠里的鼠仔,自從我將鼠仔送給了無憂之後他就天天帶著茵茵一起喂食逗弄,三個小東西儼然成了好朋友。
「讓鼠仔歇會吧,人家還是小寶寶呢,哪里禁得起你們這麼折騰?」我揀了一張椅子悠哉地坐下,翹起了二郎腿。
「好。」茵茵馬上放了鼠仔依偎到我懷里,嗲聲嗲氣地說,「那干娘教我唱歌吧。」
「沒問題。」我將腿放了下來,抱了她坐在我腿上,「來,我們一起邊唱邊拍手打節拍哦。今天我們唱《小兒郎》。」
「小呀麼小兒郎,背著那書包上學堂。
不怕太陽曬,也不怕那風雨狂。
只怕先生罵我懶呀,沒有學問嘍,無顏見爹娘。
朗里格朗里呀朗格里格朗。
沒有學問嘍,無顏見爹娘。」
茵茵學得很快,兩遍下來就能跟著一起哼唱了。無憂倒是出奇地安靜,往日他總是和我們一起唱著玩鬧。
「喂,小弟,怎麼不一起唱?」我支起手肘踫踫他。
他一聲不吭,低垂的臉看不清什麼表情。就在我收回手肘時,突然有水滴從他臉頰上滑落,水勢越來越大。
我伸手想抬起他的臉,他卻扭開頭發瘋般地跑開了。
我放下茵茵想追去,主子一把拉住了我,對著我搖搖頭,眼楮里閃過幾絲痛惜,這是我第一次在他眼里讀出這樣的情感。
此時月清早已放下竹筍干走了過來,她拍了下我的肩,「沒事的,我和茵茵去看看他。」
這些天的相處下來,我早已猜出無憂身後隱藏著故事,但我更願將他當成弟弟,更願他真的人如其名能夠無憂無慮。我能感覺到他生性善良,而且渴望關愛,他表現出來的童真是偽裝不出來的。見他難過,我心里也似被堵著什麼似的。
「好了,別難過了。」主子走近我身旁,「去走走?」
我愕然地抬起頭,他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平易近人了?在他柔和的注視下,我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