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細雨蒙蒙,潤物無聲。我推開樂清的房門,茵茵這個小家伙調皮了一晚上這會睡得跟個小豬似地,樂清緊挨著她半倚在床頭神情專注地縫補著衣裳,昏黃的燈光映照在秀氣的臉上添了份嫻靜清婉。
我將來意細細敘述了一番,包括目前的處境和擔憂,只是隱瞞了身世和入宮的計劃。有時候越是顯赫的身份越會殃及無辜,不知情也算是一種保護吧。
樂清蹙眉低頭沉思了片刻,抬起頭已是淚眼朦朧,聲音中滿是不舍和悲傷,「一切都听從妹妹的,只不過妹妹一定要答應姐姐,不能只身涉險,要好好照顧自己。」
「嗯!」用力點頭,想起分別在即不禁紅了眼眶,我知道,若我哭出來她定會更加難過,仰起頭硬是將淚逼了回去。
她緊緊握住我的手,不放心地交代,「姐姐這些日觀察下來,主子對你是用了真心的,你可千萬別錯過了。還有子騫,他功夫好,又是專門保護你的,平日不要離他太遠,也不要總躲著他,其實他是外剛內柔的好人。」
說到子騫,她眼神乍然明亮閃爍如黑夜的繁星,語氣間也多了些嬌柔之色,莫不是……?思緒戛然而止轉移到樂清身前的那件黑色袍子,袍子寬大如被,一看就知是男人的衣衫。那漆黑的顏色令我一下子想到了他,不由調侃道,「喲,這袍子不是子騫大俠的嗎?白天還見他穿著呢。」
「噓,小聲點。」她慌張地捂住我的嘴,解釋道,「他白天舞刀時轉身太猛袖子撕裂了,看他平日老是陪著茵茵玩過意不去,總想做點什麼還他人情。」
「哦,你還看他舞刀啊。」我促狹地笑說。
她羞紅了臉,輕推了我一把,「正好看見嘛。」
「好啦,不逗你了。早點休息,明兒午時我來接你們。」一天奔波下來疲乏得,明天的事可是大事呢。
船隊組建基本完成,二十艘烏篷船只等吉日一到便下水試航。俗話說,萬事俱備只欠東風,現下還差宣傳一環。
我早早地穿了男裝來到了郊外的顧家私塾,這位白發駝背的老先生還是樂清推薦的,說是她亡夫幼時的先生。
顧老先生年紀雖大卻耳聰目明,听聞我是他得意門生介紹而來,高興得撇下一屋學子邀我入了內廳並泡了壺珍藏的鐵觀音。
當他詢問起得意門生的近況時,我不忍給他當頭澆灑冷水,只得編了個謊話搪塞過去。隨後,我從袖中抽出一張紙來,這可是我熬夜寫成的,咱那船隊的生意可就全靠它了。
老先生接過細細讀了出來,「廣而告之︰鄉親們,你們還在花三個時辰坐馬車去城西嗎?你們還在為沒有船只發愁嗎?好消息!西子樓特地組建了一支規模龐大的船隊,不管你是大清早,還是大夜里,不管你是一個人還是拖家帶口,都可以隨時登上我們客船,不等人滿,到點就走。時刻表……,碼頭分布圖……,資費標準……」
老先生看直了雙眼,半晌,一拍大腿,「好啊!這可是利國利民的大好事啊!」
「利國倒是不敢當,方便人們出行罷了。」我謙虛地拱手說道。
「這位小兄弟,說吧,老朽能做什麼?」他慷慨地問。
「請先生幫忙將這頁宣傳紙抄寫個五百份,每份十文,明日我來取,可以嗎?」。方才大略掃視了下,大約有四五十個學生,每人十份一天綽綽有余了。
「好!能幫上姑娘老朽已是滿心歡喜,銀兩是萬萬不能收的。」老先生說道。
「若是白白勞煩先生,在下心里著實過意不去。還請先生莫要推辭。」在我好說歹說之下,他終于勉強同意了,真是位可愛的老夫子。
出了私塾發現紅日已從雲層躍了出來,將整個世界照了個亮亮堂堂,全身沐浴在陽光之下,前些日的晦澀和霉氣全都消散得無影無蹤。
回程時雇了輛青蓬馬車,車夫看上去老實巴交只會一個勁兒地憨笑,我讓他候在了墨竹居外圍的小溪旁,那兒除了幾個洗衣的大嬸再無雜人,相對比較安全。
樂清已收拾好了包袱抱著茵茵坐在院子里,無憂拉著茵茵的小手滿眼依依不舍,子騫默默地站在樂清身側目光落在了茵茵的羊角辮上。
「走吧。」我狠下心腸漠視眼前的這一幕。
「嗯。」樂清站起了身子,一手抱著茵茵,一手從石桌上拿起包袱。
「無憂叔叔!」茵茵突然大哭起來,死死抓著無憂的手不肯放開。
無憂的眼淚吧嗒吧嗒大顆滴落,一把抱過茵茵緊緊摟在自己懷里,壓低了聲音哭成了淚人。這一哭惹得樂清也淚水連連,不斷地用紗帕抹著眼淚,卻怎麼擦也擦不干。
壓抑了許久的眼淚終于奪眶而出,哭過之後情緒明顯輕松了不少,見他們依然不罷不休,我跺了跺腳,氣呼呼地說,「又不是生離死別,今後又不是不見了,西子船上一坐,半個時辰不就到了嘛!」我將茵茵從無憂懷里搶了過來,拉著樂清往外走。
茵茵倒是一點兒都不賣我的帳,這小人兒掙扎起來的勁兒還挺大,趁我一時疏忽從我懷里溜了下去,直直地撲向了一言不發的高個子熊。
子騫倒也不含糊,蹲下了身子將茵茵抱了個滿懷,臉色也松動了些,眉眼間居然溢滿了柔情。
「叔叔,一定要來看我們。」茵茵女乃聲女乃氣地要求,向子騫伸出了小手指。
「好!」粗壯的手指小心地勾起小女敕芽兒,兩人異口同聲道,「拉鉤上吊一百年不許變。」
「我們都會想你的。」茵茵露出可愛的小酒窩,在子騫的臉頰上重重地親了一口,這丫頭敢情是用舌忝的,留下一坨唾沫。
子騫小麥色的肌膚微微深了些,他是在臉紅嗎?也是,這小丫頭用了個「我們」,把她娘都捎上了。
環顧了下四周,不見那個淡綠色的身影,心里不禁嘀咕,這家伙也太薄情了些,好歹人家樂清免費給他做飯洗衣,這會人走了也不出來送上一程。
問了無憂,才知他家主子正忙著準備老夫人的壽禮呢。也對,老夫人壽辰也就是明天的事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