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老媽說她那個年代天花已有了治療和預防方法，但她只知「牛痘」卻不知如何提煉，只說了一旦得了此病必須嚴格隔離、徹底消毒，然後坐觀天命。
為了防止病情擴散，璃兒的寢殿只由我一人看守，其余人一概不得進出。我連夜自制了兩套白紗袍用來替換著穿，也算是自我保護的一種土辦法了。
璃兒持續高燒，臉色潮紅像熟透了的隻果，不時地說些胡話，最多的是呼喚著娘，一遍又一遍，聲聲落在我心頭，如同巨石壓頂，沉得喘不過氣。
「璃兒，娘在這里，就在你身邊，別怕！」隔著厚厚的紗巾，我輕聲安慰。
他用力睜開浮腫的雙眼，從薄被下伸出縴瘦的小手，「娘，你總算來了，璃兒以為再也見不到你了。」
「璃兒乖，娘會一直陪著你的，娘還帶來了你最愛的美人蕉，和鮮花一樣鮮艷，但永遠不會枯萎的哦！」此刻我只有動用精神的力量去支撐他戰勝病魔了。
「還有這樣的花嗎？璃兒現在就想看。」無神的雙眸漾起一絲光彩，他期待而欣喜地看著我。
「娘已經交給了慕容姑姑保管，等璃兒病好了，咱們就去看，好嗎？」。我強忍著淚意說。
「好，那璃兒要趕快好起來。」他乖巧地點頭，想笑卻似乎使不上力氣，漸漸地又進入了半醒半睡的狀態。
「璃兒，你可不能睡著，知道嗎？娘陪你說說話吧。」我晃了晃他的身子，現在是最關鍵的時候，生死也就懸于這一夜，若能挨過高燒，也就有了一半的生的希望。
「剛才我看到還有一位娘了，她在朝我笑，說要帶我走。」他眼神忽明忽暗，「但是我舍不得你。」
「那位娘已經在天上當仙女了，她已經沒空陪你一起玩了，所以你要留在這里，我還有你太子哥哥會一起陪著你，等你病好了，咱們一起去放風箏，一起劃船采蓮子，一起偷偷溜出宮去吃遍天下美食，有好多好多事等著我們呢，知道嗎？」。我從香盒里蘸了些薄荷抹在他人中上，希望能給他提提神。
「嗯，我還要娘背著我去看花燈，姑姑說其他小孩子都是這樣過節的。」他的神色間滿是羨慕和憧憬，聲音越來越無力。
「好！娘一定背著璃兒，還有幾天就是七夕了，娘答應你，七夕那天我們和你太子哥哥一起出宮去。」我提高了嗓門，信誓旦旦地說。
「娘……真好！」他臉上露出滿足的微笑，極力想睜大眼，但眼皮卻越來越耷拉下來。
「璃兒！不要睡！陪娘再說會話。」我緊緊握住他滾燙的手心，一顆心揪了起來。
「……」混混沌沌間，他欲說什麼卻最終合上了唇，眼楮也緊閉起來。
「璃兒……璃兒！快醒醒，你不許睡，快醒醒！娘還有好多話要和你說呢！」我拼命搖晃他瘦小的身子，但他始終沒有絲毫反應。
我沖到門口，聲嘶力竭地喊，「來人哪！快來人！」
很快，葉子和另外幾名宮人齊刷刷地到了門前，都是一臉焦慮擔心，異口同聲地問，「五皇子殿下怎麼了？」
「你，快去請御醫來，務必在一炷香之內回來。」我指了一名看上去較為穩重的小太監，沉聲道。
「葉子，還有御醫留下的退熱藥方嗎？」。現在必須兩手準備，萬一請不來御醫，只有死馬當活馬醫了。
「有！下午還照著藥方熬了一貼呢，不過殿下不肯服下一口。」葉子急急說道。
「趕緊去熱熱拿來。」我面上沉著地應對，心里卻慌亂至極。
回到寢殿，我一跌落在床榻前，渾身的力氣似被瞬間抽了干淨。忽然，床上的小人兒「嗷嗷」幾聲反胃，我連忙抬高了他的頭，將他平躺的身子翻了過來，好一陣撕心裂肺的干嘔，只吐出一些發黃泛酸的苦水。
我命人送了盆清水進來，為他清洗眼、耳、口、鼻，然後將沾了穢物的床褥衣物送了出去。
吐完他又沉沉入睡不省人事，任憑我怎麼呼喊都無濟于事。
不一會，那名小太監邊跑邊哭地回來了，說是去吃了個閉門羹，錢御醫回府了，李御醫派去給李才人安胎了，其他的御醫們都各有主子要伺候。
我一听火冒三丈，這些個勢利眼，不就是看著璃兒早早地失了依靠，皇帝又不聞不問，才敢如此囂張，視人命如草芥。
正在我欲發作之時，葉子端了一碗漆黑的湯藥站在了台階下，「醫女，藥已溫熱了。」
「放在台階上吧。」我指了指腳下的石階，能不直接接觸還是不接觸的好，指不定什麼時候我也感染了再去傳給這些無辜的宮人。
我端著藥碗跨進殿內，將厚實的紅木門重重合上，望著眼前寬敞空蕩的寢殿，這里就只剩下我和璃兒了，這是我倆的世界，生則一起生，死則一起死。
若是璃兒沒了命，我是逃不過誅連的，到時那幫御醫定會跳出來指證我這不懂藥石的側妃冒充醫女給五皇子胡亂下藥，導致五皇子幼年早逝。
等我離開這個世界後，他會不會時常想起我？會不會明白愛的意義？會不會發現一生真的只能愛一人？
還有我的老爸老媽老弟，你們都是我至親之人，多想再和你們見上一面，尤其是老媽，你的那些驚世駭俗的見聞我還沒有听夠呢，有機會我也要穿越到你的故鄉，去住住那水泥鋼筋搭建的樓房，去坐坐鐵皮制成的汽車，還有去西湖邊上赤足踩碎一地夕陽。
嘴角浮起一抹超月兌的笑容，人生自古誰無死？我不過是早些走罷了，何況我身中「國色天香」，也就剩下不足八個月的陽壽了，能和這樣一個可愛的孩子一起共赴黃泉，還有什麼好怕好遺憾的呢？
我在床榻前蹲，輕撫璃兒光潔的額頭，小家伙的眼皮突然扇動了一下，隨即又是連著幾下，似是極力在突破些什麼。
我頓時心中一凜，這麼小的人兒都有如此強烈的求生，我怎能先心生絕望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