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一早,大太太提早用完早膳,就去了老太太那。
「大太太,您今兒來得可真早,這會老太太才剛起床呢,她老人家讓您先堂廳等會。如果您有急事先跟我說聲,我幫您傳個話。」玲瓏笑吟吟地朝大太太福禮道。
平時這點老太太都已經準備用膳了,怎麼會才起來?大太太心里狐疑,面上卻笑道︰「莫不是老太太今兒不爽利,老人家起得晚了些?」
玲瓏看大太太有些不依不饒的架勢,面上笑著,心里卻月復誹,大太太一點芝麻綠豆大的小事就要來個大早,即沉不住氣又愛計較,難怪老太太平日里偏愛二太太……
大太太看玲瓏沒說什麼就要轉身進去,又叫住玲瓏。
「……這事你還是先跟老太太通報一聲,我也好再做下一步打算。」大太太把昨晚的事簡明扼要的和玲瓏說了遍,末了,想求老太太一個想法……
只要有老太太的話,那就是令牌她正想借這事好好戳一下二太太的銳氣。
「大太太您先等著,我這就進去給老太太回話。」玲瓏低頭福了福,語氣輕柔,也听不出個喜怒來。
這丫頭難怪討老太太喜歡……大太太神色復雜地看了眼玲瓏的背影,嘴角翹了翹。
「我當是什麼大事。」老太太放了手中玉柄雕花的銀勺,抬了抬眼,又接過旁邊遞上來的絲帕子,拭了下嘴角,說道。
玲瓏看著老太太的臉色,頷了頷首,道︰「回老太太的,大太太來得早,我方才出去只說老太太才起來不方便,大太太便將這事說于我听,是想討老太太一個主意。」
老太太朝旁邊的婆子們擺了擺手,示意都下去。
屋內眾人會意,福禮後便從梢席間的偏門出去了。
「二丫頭既然是西院的人,派人去知會二太太一聲便罷,讓她晚些時候再過來給我定省就是了。」老太太語調平和,說得不急不慢。
言下之意,讓二太太調查清楚,再來給她回話。
「是。」玲瓏屈膝福禮,出去回了大太太的話,又打發人去了西院。
「倒是便宜了西院那群行子貨。」大太太一出老太太的院門,就哼了一聲。
西院這邊,二太太還在洗漱,周福荃家的替她出去,擋了傳話的小丫頭。
回頭,進了房,她遣走屋里的小丫頭,一臉正色地低聲道︰「二太太,有人傳話到老太太那去了,說昨晚上東院死的叫冬梅的丫頭,在白天去過二姑娘那里,說是二姑娘私下和這丫頭關系不錯。」
「有這事?」二太太皺了下眉,「是誰說的?」
周福荃家的看二太太臉色不好,謹慎地回了句︰「方才來傳話的小丫頭是老太太那邊的人,沒說是誰說的,不過老太太說讓您等會晚點去定省。」
「這是給時間讓我查清楚好去回話吧。」二太太面帶慍色,「不過是死個丫頭,卻鬧出這麼多事來」說著,把手上白甲竹的篦子往梳妝台上重重一放,嚇得旁邊的周福荃家的眨了好幾下眼楮。
「昨日劉秉孝家的去賬房支了多少錢?」二太太聲音有些冷。
「回太太話,五十兩現銀。」周福荃家的不敢大聲出氣。
二太太沒吭聲,把篦子敲得「叩叩」輕響。要不是看在自己是掌家,懶得和那些穿草鞋鬧騰的份上,她昨天晚上一個子兒都不想支給劉秉孝家的。寧坤府家大業大,是上層社會有臉面的人家,再說杜二老爺在官場上的對家們哪個不是虎視眈眈地盯著,就巴不得府上鬧出點事來,再找點蛛絲馬跡隨便扣上個什麼帽子,那可真是千里之堤潰于蟻穴。
小心駛得萬年船,是二老爺常掛嘴邊的一句話。
二太太明白,要想保住自己的榮譽、地位和權力,關鍵時刻就得以大局為重。她沒本事給杜家多添幾個子嗣,就得在其他方面彌補上
「太太。」周福荃家的看見院外小紅已經把食盒提回來了,小聲提醒一句。
二太太回過神,不耐煩地揮了揮手︰「你叫小紅現在去趟榆萌苑,通知四姑娘,讓她今兒不用來定省了,替我去看看柳姨娘。」
周福荃家的應了聲,出門把小紅手上的食盒接過來,就遣了小紅出去。
……
杜熙月因為冬梅的事失眠了一晚,臨到五更天才漸漸來了睡意,哪知這一睡,就過了辰時。她起來剛剛梳洗完畢,東廂房傳來關門的聲音。
「你怎麼不早點叫我?」杜熙月穿上外衣後,向含巧抱怨了一句。
「我晚上起夜看見姑娘還在床上翻來覆去,想必肯定沒休息好,所以早上想姑娘多睡會。」含巧一臉委屈道。
杜熙月這才發現,含巧的眼楮有些浮腫,一副沒睡飽的模樣。
「怕是來不及用膳了,準備好後就趕緊出門,別誤了定省的時間。」她嘆了口氣道。
含巧知道二姑娘因為冬梅的事心情不好,變得格外乖巧,她輕「嗯」了一聲,拉了拉衣角,扯平了長衫上皺褶,正開門,就見小紅站在南廂房門口,和四姑娘說著什麼。
她趕緊退進屋去,低聲道︰「二姑娘,小紅姐姐來了,正在四姑娘那邊。」
「她來干嘛?」杜熙月蹙了蹙眉,現在只要小紅來到榆萌苑她就反射性地緊張,不管小紅如何想跟她討好關系,從她內心而言,對小紅總有一種「無事不登三寶殿」的感覺。
含巧搖了搖頭︰「不知道,看姑娘是這會走還是等會走?」
杜熙月想了想︰「等會吧,反正別耽誤定省就行。」
含巧點點頭,又輕輕闔上了房門。
進了耳房後,杜熙月跪在炕塌上,把窗戶支了個小縫,注視著南廂房的動靜。
「不然姑娘先吃點吧。」含巧說著,把食盒里的早食拿出來,擺放在小幾上。
杜熙月斜了她一眼,做了個噤聲的動作,又指了指窗外,示意含巧別說話。
「母親真的只是要我去看柳姨娘這麼簡單?」四姑娘見小紅告辭,忍不住追問了一句。
「二太太叮囑的事,我哪敢欺騙姑娘。」小紅笑道。
四姑娘疑狐地看了一眼小紅,咬了咬下嘴唇,跟身後的茜雪低語了幾句,轉身向小紅微微一笑︰「既然母親交代了,我這就過去。不過,還請小紅姑娘回去帶個話,就說我看完柳姨娘,下午去西院給母親回話。」
小紅福了福,說了聲「是」,便離開了榆萌苑。
二太太怎麼突然想起四姑娘去看柳姨娘……莫不是?杜熙月關上了窗戶,思忖了一會,心里一緊。
含巧也看出些端倪,小聲問了一句︰「二姑娘,二太太是不是有意支開四姑娘,單獨和你說什麼呀?」
杜熙月緊鎖著眉頭,搖了搖頭︰「不知道,一會去西院就知道了。」
出門時,天氣就陰陰的,兩人臨近西院時,就開始淅淅瀝瀝下起了小雨。
「這天,怎麼忽然下起雨來了。」含巧拿手遮住額前,嘟嘴抱怨一句,正還想說什麼,就看見周福荃家的帶著個撐傘的小丫頭自己走來。
「我的好姑娘,你怎麼這會才來,二太太找你找得急呢」周福荃家的不等杜熙月開口,就拉著她急匆匆地向西院走去。
一進到屋子,有小丫頭過來替她倆擦了擦身上的水珠,又細著嗓子秉了聲︰「二姑娘來了。」
就听見屋內傳出二太太的聲音︰「進來吧。」語氣里帶著隱隱不快。
杜熙月謹慎地朝屋內看了一眼,見二太太倚在炕塌上,小幾上鏤空雕花的銅香爐里飄出細細的白煙,飄散到長出女敕綠色葉子的觀音竹上。
「母親好。」她小心翼翼地問安道。
二太太「嗯」了一聲,閉著眼說了句︰「坐吧。」
周福荃家的叫人給杜熙月端了個錦墩子進來後,就退了出去,順便把外屋的小丫頭也遣了出去。
偌大房間內,靜得出奇。
杜熙月看著二太太靜謐的臉龐,心「怦怦」跳個不停。她很想知道二太太為何突然支開了四姑娘,只叫她一人過來。
良久,二太太睜開了眼,徐徐開口道︰「听說大*女乃身邊的冬梅和你走得很近?」
杜熙月一怔,二太太怎麼關心這個起來了,難道冬梅的死把自己牽扯進來了?她挪了挪凳子,說道︰「回母親的話,我去大表姐那見過幾面。」
「她昨晚死了,你可知道?」二太太開門見山,可話語確實不急不慢,好似說得別人的話題,和自己無關一樣。
杜熙月愣怔了一下,她不明白二太太怎麼突然對自己說起這個事情?又想到昨晚蜜秋偷跑來報信的事,她佯裝驚訝,道︰「死了?怎麼會?昨天白天她還去我那說過話,好好的呢」
「你真不知道?」二太太盯著她的臉看了半晌,狐疑道。
「不知道。」杜熙月搖了搖頭,既然裝,就得裝到底。
「她昨天沒跟你說什麼嗎?」不跳字。二太太皺了皺眉。
「沒有。」杜熙月的頭搖得跟波浪鼓似的。
「既然這樣就好辦了。」二太太笑了起來,撥了撥觀音竹上的女敕葉,眯著眼道,「你記得你剛才說的。」
杜熙月頷首,避開二太太咄人的目光,道︰「母親放心,剛才句句話,我都記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