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姨的心髒病屬于家族遺傳。子軒把她接到雅苑以後,對她照顧的極好,隔段時間就帶她去醫院檢查,加上她平時在生活細節上很注意,所以身體一直很健康,比一般的同齡人身板都硬朗。偶爾心髒出點小毛病,吃點藥就熬過去了。可是這幾次,藥量加大到平時的幾倍,持續的時間一次卻比一次長,德姨心里隱隱有了不好的預感。私下里背著子軒去了一家心髒病專科,並對看病的醫生說,自己在這世上孤身一人舉目無親,病情發展到什麼程度,一定要告訴本人。那醫生很為難,但也沒瞞她,雖然說得有些含糊,字里行間已透露出一些別的意思。德姨原本是懷著恐懼之心去的,她在這個世上親人不多,最親最近的就剩下子軒一個了。自從搬到雅苑之後日子一天比一天過得舒暢,她還想有朝一日能給子軒看孩子呢,沒想到還沒見到子軒結婚,好日子就要到頭了。德姨以為自己會癱在地上,沒想到得知結果的剎那心里反而不害怕了,竟生出一股壯士扼腕的悲壯之情。她算計著剩余的時間,覺得有必要為子軒為自己牽掛的人做一些事情,萬一哪一天空手而去,也留不下遺憾。
子軒雙手插在褲兜里,雙眉緊鎖緩緩往樓下走。其實他中午也沒吃飯,本打算跟小雅一起甜甜蜜蜜得吃一頓,誰知道撞上晨陽後鬧得人仰馬翻,現在,就算山珍海味擺在眼前,也沒什麼心情了。
德姨恰好提著一個類似保溫壺之類的飯煲,往樓上走。見到子軒,德姨舉了舉飯煲,示意子軒拿上去送給小雅。
德姨早就看出來兩人之間的暗潮涌動了,她想借著給小雅送飯的機會,讓子軒跟小雅和好。
沒想到子軒見了,眉頭更蹙緊了。瞄了那飯煲一眼,跟見著魔鬼似的扭轉身子,淡淡地說,「德姨,把飯拿回去吧!小雅她暫時不餓。」
德姨將信將疑得看著他,欲言又止,手臂,卻縮回去了。
晚上,子軒沒有下樓,心情煩亂得在床上躺著。因為記掛著小雅,只得旁敲側擊得給德姨打電話。
德姨在電話里罵他,「哎喲,阿軒,你是有錢沒地花了怎麼的,樓下樓下還要打電話,下樓的力氣都沒了?下來陪陪我這個老太太吧,做了一大桌子菜,你不吃,小雅也不吃,就我一個人,撐死我也吃不下啊!」
子軒沒辦法,只得懨懨得下了樓,百無聊賴得躺在沙發上,跟德姨有一搭沒一搭得說著話。說了一會,德姨鄭重其事地問子軒,「阿軒啊,你跟德姨說實話,你對小雅,」德姨瞄了瞄樓上小雅的方向,嘆了口氣,繼續說,「是不是真上心了,啊?阿軒,問你呢,正正經經的?」
子軒沒吭聲,從褲兜里拿出一枚火機,上上下下得把玩著。玩了一小會,突然甩手將火機扔在對面的牆上,機身在地上蹦了幾下,隨即,四分五裂。
「你這孩子!」德姨嗔怪得瞪了子軒一眼,「拿火機撒什麼氣啊?」
子軒瞄了地上分崩離析的零零碎碎一眼,吸了口氣,忽然笑笑說,「我有什麼氣可撒啊,就是看著這火機這枚火機是跟朋友一起吃飯的時候隨手帶回來的。景泰藍的外殼上面印了一個喜鵲登枝的圖案,子軒覺得非常俗氣,用完以後,隨手扔在客廳的垃圾桶里了。誰知小雅見了,皺皺眉說,「這麼漂亮的火機竟然扔掉了,真可惜!」
就因為小雅一句話,子軒又跑到垃圾袋里扒拉了半天才將那喜鵲登枝給撿回來,並且天天放在褲兜里揣著。鄺由然見了,罵他「惡俗」,「就這麼一不值錢的破玩意,還有臉在爺跟前顯擺,不知道的還以為你就一街頭撿垃圾的呢!」
「去你的!少說也有一百塊吧!喜鵲登枝,寓意好啊,恭喜發財,你不覺得好嘛?」他湊到鄺由然身邊惡聲惡氣地炫耀著,手指捏得卻很緊,一副生怕被人搶的架勢。
「切,你那限量版的登喜路呢,那只紀梵希的也不錯啊,干在家里供著多沒意思啊!要是不稀罕咱倆換換吧,就這樣的,我立馬給你弄一車來!」
「一邊去!」子軒擺擺手,高深莫測得搖搖頭,隨即跟寶貝一樣將那喜鵲登枝鄭重其事得放進褲兜。看得鄺由然一愣一愣的,以為他有毛病了呢!
子軒是因為小雅才稀罕這火機的,雖然不值幾個錢,跟他平時用的也根本不在一個檔次,但就是因為小雅說好,他也覺得不錯,看著也越發順眼。誰知道,小雅現在理都不想理他,見了他跟見到魔鬼一樣。想起小雅在廚房里見他踢碎保溫壺時的眼神,那樣的心疼,絕望,怨憤,子軒心里氣就不打一處來。人都不喜歡,何況是不代表任何感情的火機呢!
想到這里,子軒更覺得怨懟,恨不得把晨陽給一口吃了。最好打發到月球上去讓他們永不相見。雖然小雅對晨陽說了那麼難听的話,但是傻子都能看出來,小雅喜歡晨陽,真的,很喜歡。要不的話,她干嘛對一點雞湯就有那麼大的反應呢!
子軒現在越來越嫉妒晨陽了,送點破雞湯就能贏得小雅的心。可他請她吃飯給她買手機,買衣服,她竟連絲高興的表情都沒有,還跟套上枷鎖一樣極不情願的模樣。
「唉,你這孩子,跟我還嘴硬!德姨吃了幾年的糧食了,走了幾年的路了,你那點小心思還能瞞得住我?不過,小雅剛來的時候,我看你對她還沒這麼緊張。我也以為你只是圖一時新鮮,過幾天就把她送走了。最多時間再長些,等你覺得煩了,照樣過以前的日子。畢竟這世上能跟一個人長得那麼相似的幾率不大,又那麼湊巧被你給遇到了,心情有些波動很正常,一時間對她感興趣也是人之常情。可是你總不能就這樣糾纏個沒完啊,都過去這麼多年的事情了,你老是生活在回憶里,搞得自己狼狽不說,這整棟屋子里的人都跟著別別扭扭的,阿軒,你說你這是圖什麼呢,你這不是虐待自己給自己找罪受嗎?」
子軒沒吭聲,頭稍稍低了低,听到舒雅名字的時候神情明顯有些黯然。手臂下意識得敲了敲沙發扶手,抬起來,放下,又抬起來,又放下。非常的不自在。德姨見到子軒有些失措的樣子頗不忍心。但是,為了子軒,依舊強撐著說,「阿軒,有些話德姨一直沒好意思說,既然今天說開了,就讓我一次說個夠吧!」
不順眼,不想要了!」其實,子軒想說的是反正人家又不稀罕,真又如何,假又怎樣,有意義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