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小蓉雖然恨得牙癢癢,但是一時半會兒也拿錫嬤嬤沒有辦法。這個大夫人陳氏的院子是萬萬去不得的,她若是去了,以陳氏暴烈狠戾的性格,難免有去無回。可若是不去……于理可以,于情又說不過去,大夫人陳氏畢竟是她的正經婆婆,婆婆有召,做媳婦兒的就算沒有錯被責罰一頓也算不上什麼,她公公然地反抗,或許更落了人口實。
兩難之際,前方突然迎面來了一隊提著燈籠的侍女,侍女的正前方是一個脂粉涂得過厚,胭脂略顯濃重的華服女子。
那華服女子繞過了幾個丫鬟婆子,直接向錫嬤嬤走去,竟是看也沒看丁小蓉一眼。
「嬤嬤何事耽誤至此,大夫人已經急了,派我來催呢。」
「老奴見過顧姨娘。」錫嬤嬤躬身給濃妝艷抹的顧湘行了個禮,但出乎丁小蓉意料的是,她的眼中並無恭維之色,反而是帶著淡淡的不耐煩和輕蔑。
就在她思索的時候,顧湘和錫嬤嬤依然在針鋒相對的‘交談’中。
「顧姨娘請見諒,老奴奉了大夫人的命令,自然如何交差,何時交差都是老奴的份內之事,還是不需顧姨娘操心了。」錫嬤嬤一番話輕描淡寫,但是顧湘听得就不是那個味兒,一張國字臉一會兒青一會兒白︰同是做大夫人的手下親信,她就只有唯唯諾諾察言觀色的份兒,這個丑了吧唧的老奴怎麼敢越到她的頭上來,還赤露露地顯擺大夫人對她的信任。
「錫嬤嬤果然不愧是跟在大夫人身邊的老人了,這話說起來啊,有理有據,我們這些小輩都只有洗耳恭听的份兒呢。」顧湘眼珠轉了轉,‘終于’瞥見了一旁五花大綁的丁小蓉。她咯咯一笑,似乎也不怎麼記得陳氏的囑咐了,直直地要較個口舌高下,出這麼口氣。「二少女乃女乃,您說是吧?」
丁小蓉不屑地將目光移開,觀賞起天上的月色來。
錫嬤嬤很給力地攔在丁小蓉面前,客客氣氣冷冷淡淡地說︰「二少女乃女乃是主子,老奴是奴婢,當然是二少女乃女乃說,奴婢只有听的份兒,二少女乃女乃身嬌體弱想要休息片刻,老奴也沒有阻攔的道理,顧姨娘太過著急了。」這就是說這里能稱作主子的只有丁小蓉一人了,顧湘這個姨娘在她錫嬤嬤眼里也就是個看人眼色而活的奴婢。
「錫嬤嬤這話說得太對了,我這會兒身子真有些不太爽快,許是氣血不通,身虛疲憊,這個繩索嘛……」丁小蓉瞥見機會,及時地插了句嘴。剛才她想通了,大夫人陳氏現在在侯府里一手遮天,秋娘之死又實屬大房內苑之事,如今寧老太太不出來理事了,由陳氏來處理這件事也在情理之中。只是陳氏派人拿繩子拿了她就有些‘急功近利’的嫌疑了。
總之一句話,她要去見陳氏,但是要清清白白堂堂正正地去見,而不是像罪犯一樣去押去過堂。否則,日後她的府里的地位,以及李鳳鳴在府里的影響力都會受到重挫。想必……這也是陳氏的目的之一吧。
錫嬤嬤听了丁小蓉的話,臉色一沉,但是顧湘比她更快地開了口︰「這可不行,二少女乃女乃,您害死了秋姨娘,犯得是殺人的大罪,只是綁一綁,已經很客氣了。」
錫嬤嬤狠狠地瞪了顧湘一眼,一臉恨鐵不成鋼,丁小蓉則露出了個大大的笑容。「顧姨娘這話是說,大夫人已經給我定了罪了?那這莫須有的罪名,芙蓉可真是擔當不得啊,少不得要以血為誓,扣到那九霄雲殿上,洗盡冤屈了。」
「你……我何時說了定了你的罪?」顧湘臉一白,急急分辨道。秋娘的死她們的確提前而知,這個局就是為丁小蓉設下的,但是丁小蓉若是以侯府二少女乃女乃的身份被逼死在了這里,傳到朝廷上一徹查,她們都是吃不了兜著走啊,想必那個時候,大夫人一定會把她千刀萬剮的。冷汗冒出,她也沒顧上錫嬤嬤不斷飛來的眼色。
「那麼……芙蓉現在還是清白的吧,錫嬤嬤,你說你是奴婢,我是主子,既然罪名未定,你一個奴婢又有何理由綁著我這個侯府的二少女乃女乃呢?不怕以下犯上嗎?」。丁小蓉滿意地給了顧湘一個‘你傻得可愛’的微笑,轉身正面對上錫嬤嬤陰沉的面色,略帶威脅。
她在賭,陳氏並沒有證據證明她就是凶手,現在錫嬤嬤的做法不過是想搶時間,在事情真相大白之前就要了她的性命。顧湘的出現雖然在她意料之外,但不失為一個好機會,她就是要眾目睽睽之下證明自己的清白,就是要把事情鬧大,最好驚動了侯爺,老太太,二房,甚至御史台,這樣她才有機會逃得一線生機。
錫嬤嬤沉默了片刻,右手一揮,後面來了兩個婆子低著頭將丁小蓉身上的繩索解開了來去。
「錫嬤嬤好魄力,芙蓉得以今日識得您這麼位有能之士,也不枉此行了。」丁小蓉活動了活動略微僵硬的手腕,大大方方地向錫嬤嬤行了個禮。以後的事,誰說得準呢,她有一種預感,這個錫嬤嬤在大夫人手下做事是有緣由的,看她對顧湘的態度就知道。這個人,別有心思,如果將來能為她所用,肯定是一分助力。
錫嬤嬤對待丁小蓉的行禮也沒有異色,只是冷淡地避讓了一下,轉過身︰「二少女乃女乃還是保了自身再考慮老奴的事吧。」說罷,她提高了下音調,厲聲喝道︰「還不快走大夫人等急了你們一個個都沒有好果子吃」
「是——」伴隨著參差不齊的應答聲,隊伍又開始緩緩前進。不同的是,這次丁小蓉很從容地走到了隊伍的最前面,後面跟著的顧湘,一張臉氣地煞白。
「大、大夫人——」
燈火通明,溫暖如春的錦繡閨房中,一個面色紅潤的婦人正依塌而臥,旁邊兩個丫鬟一個撥著初春的第一批草莓,另一個將撥好的草莓細心地用溫水滾著,然後送到那個婦人的口中。
突然而來的傳呼聲讓塌上的婦人眉頭緊皺。一記眼光瞪過,琳瑯滿目的博古格旁邊站立的侍女立刻另了令,出門而去。
「作何這麼大聲?不要命了嗎?」。外面響起細細地交談聲,那個前來傳信的婢女後怕地縮了縮頸,諾諾答道︰「錫嬤嬤把人帶來啦,只是二少女乃女乃她走在隊伍的最前面,並沒有畏懼之色啊……」
「大夫人不是都交待給顧姨娘來做了嗎?」。
「這個……顧姨娘也跟在二少女乃女乃後面……」
「都是廢物」陳氏氣惱的聲音伴隨著茶盞的破碎聲從屋中傳出。
屋門口的兩婢連忙低下頭。
「大夫人莫急,雖然顧姨娘和錫嬤嬤失了手,不能趁亂將那位……」陳氏身邊給她喂草莓的女子,喚作竹香的,靜靜湊到陳氏跟前,做了個抹脖的手勢,「……但是秋姨娘的死,咱們不是還有安排麼,不怕她不認罪的。大夫人莫要傷了小世子,奴婢伺候您出去。」
陳氏听了竹香的話,心情平復了許多。她拍拍竹香的手,寬慰地說道︰「還好有你……是個玲瓏忠心的。」
竹香聞言,面露羞澀,低頭稱是。
「梅香,你去看著侯爺那邊,這會兒可千萬不能出了岔子。」
梅香得了此令,自然是欣喜若狂︰她和侯爺書房的事兒還沒人知曉,她就等著珠胎暗結後直接上封做姨娘了。現在有機會去和侯爺眉目傳情,她當然非常願意,只是表面上不能顯現出來罷了。
「是,奴婢一定不負大夫人所托。」
梅香拜別出去,陳氏的表情沒有變化,似是沒有看出任何端倪。
「走吧。」
她在竹香的攙扶下落了地,套上松軟棉靴,雙手夸張地護著小月復,端著親國夫人的架子緩步向廳堂走去。
大夫人的廳堂新近重新布置過,家具是全新打造的,木是上好的黃梨花,開闊的四壁還掛滿了名人字畫,架格上盡是高價購進的稀有器皿珍玩。
陳氏到達廳堂的時候,丁小蓉正悠閑地喝完了第二盞茶。
秋娘的尸體在她的授意下已經用白色的絲綢蓋住了,此刻平躺在廳正中央的地上,看著安詳了許多。
玲瓏依舊喘著氣帶著哭腔,跪伏在秋娘身邊不肯挪位。
陳氏看到秋娘的尸體,立刻黑了臉要發作。她一旁的竹香見此連忙幾步上前,指著屋里的人大聲呵斥道︰
「是誰把這晦氣東西擺進廳堂的?不怕沖撞了大夫人和小世子嗎?還不抬出去」
面對于竹香的指責,廳里的人都緘默無聲,錫嬤嬤似乎犯起了‘糊涂’,眼角有些達拉;顧湘倒是一臉興奮地準備回答,卻被洋洋得意的丁小蓉搶了先︰
「是我」
她說完,從椅子上站起來,上前給陳氏行了禮,還親切地拉住陳氏的手就往秋娘的尸體旁邊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