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畫和如夢對視了一眼,墨畫上前叩拜了一下,正襟危坐,「還是奴婢來說明吧。」
「二少女乃女乃和二少爺離開後,奴婢等人都被大夫人的侍衛給看管起來了。奴婢和如夢在房中等了甚久都不得二少女乃女乃的消息,心中十分焦急,就想從窗戶悄悄溜走。可惜……」墨畫看了如夢一眼,後者慚愧地垂下了頭,「如夢爬窗戶的時候踢倒了凳子,被侍衛發現了……」
「然後你們被抓回去了?」丁小蓉揶揄地瞅了一眼如夢,如夢不好意思地以袖捂面。
墨畫搖搖頭,身體因為激動下意識地前傾,兩眼放光︰「不是哦,二少女乃女乃猜錯了,後來有一個天仙一般的女子從天而降,三下兩下就把那侍衛給擺平了」說到這里,她還夸張地揮舞起手臂,隨後又意識到自己失態了,趕緊羞赧地坐回去,聲音細弱蚊蠅︰「後來那位仙子命奴婢和如夢二人收拾了一個包裹,然後就把奴婢們帶到馬車里來了,叫奴婢們等著,二少女乃女乃隨後就到。事情就是這樣……」
倒也沒有什麼出奇之處。這個女子看來真的是來幫她的,只是……她是誰?為什麼要這麼做呢?……
她穿越來到東陽侯府後,欠她人情的人沒有,結交的能人沒有,想要她的命的人倒是很多,這個從天而降的女子……難道是謝芙蓉的舊相識?
「如夢,你可認識這位女子?」這種事情,問如夢再合適不過了。
如夢先是茫然地抬起頭,隨即出神地認真地思索了一下,最後肯定地搖搖頭,「奴婢……印象中沒有見過這位女恩人……」她注意到丁小蓉仍然凝重的表情,趕忙補充道︰「小姐嫁入侯府前,奴婢一直呆在小姐身邊,左右不離……所以奴婢確信,小姐先前也是沒見過女恩人的。」
也不是謝芙蓉認識的人。
那她……是誰?
丁小蓉斜靠在了窗邊,雙手緩慢而輕柔地摩挲著小月復︰「墨畫,侯府中,可有二少爺稱之為‘大嫂’的人?」
墨畫聞言,臉刷得一白︰「難道……那位女恩人……就是大少爺的……就是……蘇大少女乃女乃?」
丁小蓉望著墨畫不可置信的模樣,皺起了眉頭,「蘇大少女乃女乃?那又是何人?」
「二少女乃女乃有所不知……」墨畫意識到自己的失態,連忙跪伏下來,急急地解釋道︰「蘇大少女乃女乃就是鳳吟大少爺的正妻,蘇家的那位……公主殿下。」
李、鳳、吟——這個名字她從大夫人陳氏和寧老太太口中听到過許多次。李鳳吟是李侯爺和陳氏嫡親的兒子,也是東陽侯府大房的嫡長子,李鳳鳴的嫡出哥哥
但是……她記得他似乎身子很弱的樣子,幾年前就因病去世了啊。李鳳鳴兩年後弱冠,那今年就是十八歲,他的大兄,陳氏和花姨娘似乎提到過和他是同年而誕……那麼幾年前也就才十五六歲……這個年紀就已經娶妻了嗎?
丁小蓉在若有所悟的同時表現出了一臉的驚奇,被聰慧善于察言觀色的墨畫看到了。「二少女乃女乃不認識大少女乃女乃也是正常的,就連奴婢……也沒有見過大少女乃女乃的真顏……大少女乃女乃是沖喜嫁入侯府的……拜堂的那一夜……大少爺歿了……」
「她……是沖喜新娘?相公沒有熬過一日?」原來這個世界上還有比她更倒霉的女人啊,李家是受詛咒了嗎?怎麼媳婦一個個都這麼倒霉。
墨畫點點頭。
丁小蓉倒吸了一口涼氣,「你剛才不是說她是公主嗎?公主怎麼會……沖喜……?」沖喜可不是什麼好姻緣,這點常識她還是有的。一般大戶人家的兒子病入膏肓沒得治了才會想到用這種‘損人利己’的方式來賭運氣。找來沖喜的女孩兒一般也都是貧苦人家的女兒,也只有這種人家過得沒辦法了,才會想賣女兒來換取富貴。
「這個奴婢也不清楚。」墨畫回答得很干脆,「蘇家是靈州城的大家族,蘇家的女兒……代代都被封為公主,大少女乃女乃就是最後一代……聖上賜號‘玉城’的蘇家最後一位公主。」
「最後一位?因為蘇家這一代只有這麼一位女兒麼?」丁小蓉拈起了手指,好奇地追問。靈州城的大姓家族似乎都有著很有趣的傳聞和故事啊。謝芙蓉的娘家‘謝家’,原先四大家族唯一僅存的‘白家’,似乎都在靈州城說書故事‘我最喜愛’排行榜上名列前三甲,現在又出來了個代代出公主的‘蘇家’,真是……有趣啊……
「二少女乃女乃猜錯了。」墨畫的目光閃爍起來,「大少女乃女乃嫁入侯府的那一夜,大少爺歿了,蘇家……滿門被滅……這也是為何奴婢們沒有見過大少女乃女乃的原因。因為……大少女乃女乃身帶‘不祥’,連夜就被遣離了侯府。如今……似乎獨居在很遙遠的莊子上。」
新婚之夜,相公仙逝,娘家滅門……一個女子如何承受得了如此接二連三的悲劇?
丁小蓉感慨地撫上了自己的小月復︰自己與那位玉城公主比起來,算是幸運多了不是麼?她有如夢,有墨畫,還有肚子里的這個小小的生命。她不是孤單的,她可以……好好的活下去,重新來過
「如夢,墨畫,下面我要告訴你們幾件事情,安靜地听完……之後……你們可以自行決定去留,我絕不責怪,也不會阻攔。」丁小蓉抬起頭,目光堅定地望向對面的如夢與墨畫。接下來的生活也許會很艱辛,她沒有選擇,不代表如夢和墨畫也沒有選擇。她是被東陽侯府遺棄了的人,如果她們離開她,還是有機會分別回到謝家和李家的吧。尤其是墨畫。
如夢和墨畫被丁小蓉忽然嚴肅起來的態度嚇到了,眼神里聚集著緊張。
「第一件事是……」丁小蓉咬緊了下唇,「我如今已經不是東陽侯府的二少女乃女乃了……二少爺他……要另娶她人為妻……」原本以為消散了的痛楚在這一句短短的敘述中再次清醒過來。心中的絞痛讓她呼吸紊亂,臉色蒼白。
「小姐——您沒事兒吧?」如夢趕緊撲上前去,扶住了搖搖欲墜的丁小蓉。
丁小蓉擺擺手,安慰地看了她一眼,回身望向墨畫。墨畫……已經僵立住了。
是了,換做任何一個東陽侯府的丫鬟都會有這樣的反應吧……就像如夢一直喚得她‘小姐’,而墨畫從來都是喚她‘二少女乃女乃’。在墨畫的心中,她的主人是東陽侯府的二少女乃女乃,是李鳳鳴的正妻,卻不是她謝芙蓉(丁小蓉)。
「墨畫,沒關系的,如果你想回去……」丁小蓉寬容地沖墨畫笑笑,可是她的心中有一些苦澀︰不止是墨畫,從她失去‘二少女乃女乃’這個身份的這一天起,她也同時失去了青梅,失去了紅袖,失去了貞娘,失去了愛惡作劇的狐狸雙胞胎,失去了慈愛可親的寧老太太,更別提……她永遠地失去了他。
這些她視為家人的人,隨著‘二少女乃女乃’的這個光環一同消失在了她夠不著的地方……很快,就會有另一個女人,站在她原來站的這個位置上,替她享受著這一切,感受這些她割舍不掉的溫暖。
墨畫一直呆呆地跪坐在那里,沉默不言。如夢見她那樣子就有些著急,想上前去,被丁小蓉一把拉住,「給她時間,讓她想想。」
丁小蓉將如夢拉回,面容再次變得嚴肅。如果說剛才那件事主要是對墨畫說得,這件事……就是對如夢。「如夢……第二件事是……我有身孕了」如夢的眼楮慢慢睜大,瞳孔里開始聚集起喜色。丁小蓉心中一抽,猶豫了一下,緩緩繼續,「……但是……孩子不是二少爺的……」
「什麼?」馬車中突然響起了兩個驚叫聲。如夢和墨畫都一副詫異到極點的表情。馬車忽得顛簸了一下,三人向不同的方向倒去,丁小蓉下意識地護住了小月復,卻發現來不及了,她直沖著地板撞去——
‘咚’——
手觸之處……很軟。
丁小蓉方才太害怕了,閉上了雙眼,現在睜開,發現自己被如夢和墨畫緊緊地護在了懷里。她們一個做肉墊倒在她的身下,另一個從後面抱住了她,使她的月復部沒有被壓到。
「你們……」丁小蓉方才是嚇緊了,口齒有些不伶俐。她們救了她,更是救了她月復中的孩子。無論是倒在地上的墨畫還是抱著她的如夢,都小心地避開並且護著她月復中的小生命。叫她如何不感動?
「小姐……無論小姐孩子的父親是誰,他都是小姐的骨肉,也是如夢的小主人,如夢今生今世都會追隨著小姐,不離不棄。」如夢在她的身後大聲地喘著粗氣,但是那番話,卻說得堅定無比。
「如夢……」
「二少女乃女乃……奴婢也不會離開您的……」身下的墨畫艱難地出聲。如夢和丁小蓉都有幾乎一半的重量壓在她的身上,令她不堪重負。「……奴婢的娘親教導過奴婢……不可……做那無情無義之人……二少女乃女乃有難……奴婢不可棄您于不顧……所以……二少女乃女乃請您先起來吧……奴婢要被壓死了。」